翰林四月,清明假期刚过,低温天气仍旧持续,好在樱花照旧开得极好,枝头堆砌着繁密的大簇白色花朵,清新梦幻。
此刻,树下站着一踩着圆凳的少年,裁剪平整贴熨的黄色假发刘海固定在额头上,JK制服与身材契合,精致的妆容如同日漫里的美少年。
在他对面,灯光师正在调试灯光,摄影师在不同光圈强度下接连拍下几张,樱花少年在相机屏幕中定格。
“哧——”
耳边传来男人漫不经心的嗤笑。
夏苒没有回头,目光仍旧呆呆的,“笑什么?”
“你看什么?花痴啊?喜欢这个类型?”
“……”
夏苒慢悠悠地回身,微仰头,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刚结束妆发,乌黑的短发做了卷毛,看起来明朗乖顺,精致的脸稍作修饰便已足够惊艳,可惜不驯的目光一再强调着他的坏脾气,微垂的眼眸带着漫不经心的审视。
夏苒和纪泽言相识于新加坡,彼时纪泽言还只是个艺术学院的大二学生,因为颜值出众而在留子圈里小有名气,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就在纪大少爷捕获少女芳心无往不利时,一不小心踢到了夏苒这块铁板,从此纪大少爷的分手大业有了统一的理由——他爱上了一位名叫夏苒的奇女子。
因为夏苒救过他许多次,所以时隔四年,纪少爷红透半边天时仍旧维持着这段珍贵的友谊。并且死皮赖脸的授予夏苒“御用造型师”的称号,不死不休。
“你快点拍吧,”夏苒的语气不算客气,“我妈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纪泽言挑眉,“你要回江宁?今天?”
“嗯。”
夏苒注意到他的衣领,机械地抬手整理,顺带摆正衬衣扣子、抚平下摆的自然褶皱。
造型师的职业病是,再帅的男人穿上当季新款时,他们都只会拿对方当展览衣架子,天塌下来也没有衣服的状态重要。
纪泽言对她面对美色四大皆空的态度不甚满意,严重怀疑自己的魅力值,正要开口控诉,余光瞥见什么,突然抻长了脖子。
距离骤然变近,夏苒灵活歪头,不咸不淡地问:“王八附体?”
“你这嘴……”纪泽言咬牙切齿,懒得和她计较,“刚我好像看见我哥了。”
“你哥?”夏苒帮他整理好衣服,后退端详几步,确认无误后才捧场般开口,“就是那个冷漠到空调15度也自愧不如的哥?”
“嗯哼,他最近拿下了几个大项目,我以为大忙人不会有时间下基层巡视,没想到还挺勤勉。”
广告拍摄所在的樱花林属君纪酒店所有,而君纪便是纪泽言家里的产业。
夏苒乐了,“几千块一晚的君纪酒店也就对你们这种大少爷来说算是基层,你这话千万别在镜头面前说,不然小心被贫穷的粉丝们围剿致死。”
“放心吧,哥们走的是人间甜豆路线,大家爱我来不及,才不舍得我死。”
他语气欠得不行,不过却像是陈述事实,自负却不油腻,也算是纪泽言的天赋。
导演已经就绪,纪泽言歪头留下一个闲散的挑眉,便跟随经纪人到聚光灯前,惹得周围的工作人员一阵脸红。
夏苒轻咬了咬牙,忍住上去给他一拳的冲动,默默走到监视器旁随时注意服装的出镜状态。
纪泽言对自己的人设游刃有余,一头小卷毛在镜头前笑得清新明媚,少年气十足,身后大片的樱花盛开,春日少年大抵如此。
夏苒聚精会神盯着显示器,光滑的衬衣面料带着淡淡珠光,在镜头前呈现出得天独厚的高级质感。她赞赏地点点头。
纪泽言的效率很高,广告很快拍完。
夏苒与他一道上楼,等纪泽言脱下衣服,她还要嘱咐助理将所有衣服一一还给品牌公关,至此她的工作才算彻底结束。
纪泽言的套房在8楼,等电梯的空档,经纪人乔曼状似无意地开口:“前几天看到个评论,说小泽的造型不是黑色就是白色,像是cos黑白无常,”她扯了扯纪泽言的袖口,笑着建议道:“小夏的造型做得这么好看,偶尔尝试尝试其他颜色也蛮好的,你觉得呢?”
这话虽然是对着纪泽言说的,但却是说给夏苒听的。
君纪二少爷的命令他们打工人哪里敢违抗,但只穿黑白色确实也引起了部分粉丝的不满,经纪团队左右为难,只能施压给夏苒,毕竟他们都知道二人历经多年的革命友情,夏苒如果真借了其他颜色的衣服,事到临头先斩后奏,纪泽言难道还能死活不穿吗?
夏苒吐了口气,没出声。
“我觉得不怎么样。”纪泽言回绝得很干脆,声音都冷了几分。
这位少爷的脾气阴晴不定,乔曼混迹职场多年,即便不算人精却也知道此刻的气氛再不适合多说一句话。
恰好电梯适时亮起,她维持着体面的笑容:“电梯到了,我们上去吧。”
“我们先上去,你去送送导演吧,”纪泽言扯着夏苒进电梯,桃花眼浅浅弯起,言辞客气,语气却是不容置喙,“辛苦你了。”
乔曼虽然只是对纪泽言提出建议,但在他眼里已是干涉。君纪娱乐说白了也是纪氏产业,纪泽言算是少东家,而乔曼只是为纪家打工的人,纪泽言生性乖戾,最讨厌别人管束自己,所以这一命令式的请求实则是希望乔曼记住自己的身份,别妄想干预他的任何决定。即便是为他好也不行。
乔曼听懂了,笑容也只僵硬一瞬,随即理所当然地点头,“说得是,我本来怕小夏忙不过来才想陪你们一起上去,差点忘了照顾导演那边,既然这样那辛苦小夏了,我先过去。”
夏苒弯起唇角,礼貌点头。
电梯门关上,镜面包裹的狭小空间只剩两人。
“乔曼也是好意,你干嘛这么这么针对人家?”夏苒回想起电梯关闭前乔曼僵硬的笑脸,有些不解。
“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指手划脚,尤其是我的属下。”
夏苒纠正,“她是你的经纪人,正常情况下是有权利对你的仪表做出判断的。”
“你也说了是正常情况下,”纪泽言笑,“可惜我和其他艺人不一样,我自己才是真正的老板。”
夏苒懒得和他在这件事上掰扯。
既然乔曼提了,她便也顺着往下说,“你真的不考虑换个造型师吗,天天穿黑白色别说粉丝了,我也觉得很奇怪,看你出镜感觉电子技术倒退几十年,又回到了黑白电视年代,彩电的发明都多余了。”
纪泽言不屑一顾,迅速回怼,“黑白电视和彩电有什么区别,反正你看哪个都一样。”
说完他便意识到有些不对,张了张嘴,斜眼瞄着夏苒的脸色。
透过电梯墙壁上畸形的镜像,夏苒看到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睛。
确实如他所说,黑白电视和彩电都没有区别,她看到的颜色始终都是黑灰色调,最多根据不同颜色有些灰度的区别。
但是全世界又不是她的克隆人。
“我是看哪个都一样,但你这些衣服是穿给你粉丝看的,她们也色盲吗?”
“色盲”两个字就这么顺畅的从她嘴里说出来,连纪泽言都愣了几分,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响起,纪泽言回身。
“我就喜欢黑白色,时尚的完成度主要是靠脸,”他欠兮兮的,边按密码开门边说,“穿得花花绿绿就甜了?我才不要穿得跟花蝴蝶似的,你们死心吧。”
“随你。”夏苒对改变别人的想法毫无兴趣,淡淡地通知他,“我会让乔曼帮你物色新的造型师,就算喜欢黑白灰你也找别人做吧。”
纪泽言正在换鞋,闻言一怔,声音都沉了几分,“为什么?你这是涨工资的手段还是什么?”
“……”夏苒一阵语塞,“我这是通知你!姐姐不想干了,你当我跟你玩欲擒故纵呢?你走错片场了吧,我可不是你那群傻白甜女朋友。”
纪泽言见她是认真的,将鞋甩到一边,拖着拖鞋走过来,凝眉问:“为什么?”
“我怕被骂,你的粉丝对黑白不满意,万一人肉造型师怎么办,我害怕。”夏苒坦然地说,“你要不找个男造型师吧,找个抗揍点的。”她好心建议。
“……”
纪泽言脸都憋红了,半晌咬牙拖出几个字,“真没义气!”
“我还没义气?”夏苒吹胡子瞪眼,“你是不是忘了我为了帮你分手得罪了多少人,差点都要被留子圈通缉了,我——”
“是是是,”说到这个纪泽言立马扬起笑脸,认可道,“我苒姐可是江湖第一女豪杰,说一不二,义薄云天的高尚人物。”
“你又要干嘛?”夏苒目光炯炯,对这一套捧杀流程不能再清楚。
果然,纪泽言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说:“就最近这个女生,你能不能……”
夏苒快被他气笑了,“不”字还没说出口,纪泽言立马指天誓日地保证,“只要你帮我这最后一次,你就再也不用帮我做造型了,咱们两清!”
两清?
夏苒眯了眯眼,权衡了一下。
倒是也很划算。
不是她真的不愿意帮纪泽言做造型,而是她知道自己的能力已经跟不上他的大火程度,她从不是自轻自贱的人,但也要接受客观事实,没有一个流量艺人可以一直只穿黑白灰出席各种活动,粉丝的诉求对艺人来说再重要不过,夏苒不想乔曼为难,也不想纪泽言为了一时意气日后后悔,更加不想自己自不量力地承担能力之外的责任。
反正也只是假扮他的新欢帮他甩掉旧人而已,夏苒已经演了整整两年,多一次倒也不是大事。
“行吧。”
-
等快递师傅取走最后一件衣服时,天色已经黑透。
助理要到附近的地铁站坐地铁回家,夏苒还要连夜坐高铁回江宁,实在疲惫,在大堂与助理告别后,转头窝进沙发打开滴滴,等待网约车接单。
已经过了晚高峰时段,君纪虽然在市区,但周围也不算太堵,三分钟后网约车抵达君纪大门,夏苒接到司机电话,慢吞吞起身朝外走。
她懒得等旋转门拨云见日般的亮相,推开侧门走了出去,春日咋暖还寒,晚风带着寒意沁入,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正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商务车,侧门敞开,露出一圈蓝色的灯,像是在等什么人。
大概是接纪泽言的,早知道直接让他送她好了,还能省了打车钱。
夏苒随意想着,朝商务车后面的白色网约车走去。
上了车,夏苒报了后4位手机号码给司机,然后便如泄了力一般沉沉向后靠去,累得目光都有些失焦。
司机输入手机号码的空档,君纪大堂通明的灯光模糊勾勒出一道黑影,随着脚步渐近,轮廓愈发清晰。
一身黑色西装裁剪贴合,宽肩窄腰步伐利落,从夏苒的视线望过去只能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漆黑的短发露出额头,金丝镜框架在笔挺的鼻梁上,一颗泪痣靠近眼角,在夜色下愈发清晰,淡漠的眼眸更显斯文清冷。
原本那一丝温润竟是随着年龄增长,分毫都不见了。
夏苒呼吸凝滞,心脏急急跳动着,惊喜伴随着恐慌向四肢百骸蔓延,如同某种定身魔法,令她一动也不能动。
借着车窗外层的遮阳膜作掩护,她定定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不期然,男人微微偏头,夏苒的目光毫无预兆地撞上那双漆黑淡漠的眼眸,仿佛跌进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冰冷窒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