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路上,一辆破旧的大巴驶入休息站,大巴上的乘务员带着小麦克风喊话,“休息两个小时,大家可以下去吃饭了哈!”
大巴内的乘客多数是中老年人,只有零碎几个年轻人。这类大巴本就是图便宜来的,自然没有几个愿意去休息站消费午饭,都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泡面下车接水。
骆池握着一只笔芯,从写作中抬起头,转向身边人,“下去吃饭吧。”
王莹莹,不,现在应该叫骆莹莹。
骆莹莹虚弱点头。她有些晕车,在大巴上更加明显,脸色看上去很不好,下车就找地方先吐了一阵。
四个月前,骆池收留了王莹莹,并且给对方上了户口。
这是骆池一开始就有的打算,他山里那栋自建双层房足够住两个人。他虽然失忆了,但是不至于傻了。在短时间内骆池就决定好了自己即将做的事情。
首先是身份证的事情,原先那个户口本肯定是用不了的,毕竟他不可能告诉警察其实我是七十年前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如此青春永驻,哈哈,你看这事闹的。
个鬼。
警察绝对觉得他有病,看了身份证件说不定怀疑他造假。
失忆的骆池没有那么多生活经验,反正唯一的电子设备就是那台老式电视机,他只能请教王莹莹。骆池没有把话说全,只是以黑户的身份询问,王莹莹是个靠谱的未成年人,给出了个不错的意见。
两个人对好口供,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准备,以山区黑户孤儿兄妹的身份在镇上补办了身份证件。
王莹莹也改姓骆。
骆池一开始还担心她不会演戏,可能要穿帮,结果在公安局演的那叫一个顺畅。给两人黑户补全计划更上一层楼。
骆池严重怀疑骆莹莹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装,所以见面时连情绪都没有。
嗯,他好像真相了。
骆池嘴角抽搐,给骆莹莹递上一瓶矿泉水,“漱漱口。”
“嗯。”骆莹莹脸色难看,“我没什么胃口。”
“没事,你可以看着我吃。”
骆莹莹:“……”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骆池没有听清楚。两人相处耕田的这段时间下来,他们说不上真的像兄妹但也是算朋友了。骆池没有把她嘀咕的话放在心上。
从他们那大山里头想要去大城市,除了坐大巴外没有选择,但这大巴至少也得坐个两三天。骆池不可能真放着这便宜妹妹饿着,还是给她买了点易消化的咸粥。
骆池买了一份两素一肉一汤的饭吃,边吃边看自己先前写的东西。骆莹莹喝得很快,喝完东西之后就没事干的看着骆池,“你是打算去当作家吗?”
骆池把鸡腿夹进她的塑料碗,“不是,我只是在圆故事。”
他房间里有很多失忆前自己写的手稿,大部分都是已完成的,小部分和自己醒来后看到的那篇《末尾的最后一天》一样,只写了一般没有下文。
骆池把全部的手稿都带出来了,并且付诸行动。
反正长途也是闲着,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做。
以骆池现在这个状态基本不指望能复刻失忆前的文化了,能把这篇故事圆上就不错了。他打算跟着骆莹莹去大城市治疗一下自己的失忆,但药费不是小钱,光是他衣柜里的那些估计不够。
不,是肯定不够。
想到这里,骆池感觉头痛,揉了揉鼻梁,看到手腕上的红线更痛了。
这个红线他研究了很久,什么效果都没有。目前已知的是红线一共五根,比起线其实更像流动的液体,他自己可看但摸不着,别人看不见也摸不着。好在可以通过意念隐藏,不然真的很挡视野。
二人吃完饭,在露天桌椅上等着乘务员喊话回去。
骆池从背包里拿出笔芯在稿纸上写画,头也不抬的问:“我之后不会和你一块走。”
骆莹莹嗯了声。
骆莹莹对待骆池的态度一如既往,很平静,在对方无偿养了她四个月的情况下来,她的态度甚至可以说得上冷漠。
但骆池并不在意,本质上来说他们性格其实很像,而且骆莹莹也帮着做了不少的农活。
“你不会真的就打算当偶像吧。”他问
骆池觉得离谱也不奇怪,就连他一个失忆的都能听出山区拐卖少女出山去当偶像是多么荒谬的一件事。
骆莹莹扯着嘴角,眼中滑落的嘲讽转瞬即逝,“不可以吗?”
叛逆。
骆池脑子里闪过这个词,不再相劝,低头继续写草稿,“你不可能是这个目的。”
他不能算是十分了解骆莹莹,但短暂相处下来,对方不像这种人。这里头有秘密,骆池不会去问,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提醒你一下,我们现在好歹一个户口本上的人了。不管你要做什么,顾及一下我。”
骆莹莹不置可否。
“你到底在写什么?”她问。
“可能是话剧吧。”骆池失忆的事情并没有瞒着骆莹莹,毕竟这关系到他们生活问题,他对山里的生活只能说有点肌肉记忆但是不多。
“我想看一下。”
他从背包里拿出那份未写完的故事给骆莹莹看,权当打发时间了。
内容没有什么晦涩难懂的文字,骆莹莹很快看完,她也发出了那个疑问,“少女的愿望是什么?”
骆池也不知道,他思考着,反问道:“如果你有这么一朵玫瑰会怎么许愿?”
骆莹莹没有回答,骆池随口一问也没指望她回答,“我也不知道少女希望的是什么,可能恢复记忆后就知道了吧。”
“217号!准备开车了!都互相通知一下!”乘务员拿着喇叭在停车场喊话。
骆池起身收拾东西,骆莹莹没有动。
她目光放空。
“我想要……”
“什么?”骆池没有听清她后半句,骆莹莹摇摇头,“没什么,走吧。”
再次踏上了大巴旅途。
两天后深夜终于到了下站点,骆池和骆莹莹拿着不多的行李下车。
下站点是家台球馆,骆池进去问了问附近的民宿,开了两间房休息。
房间是简单的单人房设计,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窗户边准备了桌椅,窗子是透明玻璃材质,装了金色的窗帘。卫浴一体,还带床头桌。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对于短住的人来说十分不错。
骆池洗完澡没有睡觉,就着房间里的桌椅继续写下一个草案,他一路上已经废掉了很多草稿。写来写去都不怎么样,主要是他不清楚故事中的少女究竟有什么愿望。
“唉……”骆池叹气。
其实骆莹莹问他要不要当作家这事也不是完全不当,但前提是他没有失忆。
要是能对上失忆前的思路就好了。
忽然,骆池灵光一闪,开始翻找手稿,从里面翻出了一篇带有玫瑰元素的完成作品。
他不应该只想着怎么续故事,之前思路走偏了,他得对上从前自己的脑电波才对!
骆池翻出来的作品是个短篇,比起《末尾的最后一天》少了很多,更加剧本化。
这篇故事叫。
《玫瑰花园与黄玫瑰花语》。
……
午夜三点往后,街上连行车都没有,街道静悄悄,路灯发出微弱的光。
这是一条偏商业的居民街,道路两侧全都是小饭店和便利店,往右走的岔口处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汤河粉店,附近夜班结束的人都会在回家时顺便点碗吃的。
十元一碗的汤粉混着热乎乎的汤,自选的肉料诚实的满上,再碗一勺鲜红的剁辣椒,疲惫顺着食物进入胃。总算是让人轻松了些。
“老板,付过了。”穿着亮黄色工作服的中年女人对着正在煮粉的老板展示一瞬支付成功的付款页面。
“嗯嗯。”老板听着支付成功的电子音,头也没抬的回道。
中年女人拿起包,从粉店出去。水泥做的道路上寂静,只有女人的小高跟在嗒嗒作响。
忽然,这独属于女人的脚步声中混合着另一道沉重的脚步声,那步子很沉很稳,就在女人不远处。
女人本在刷手机,在意识到这条街上不止自己之后脚步逐渐慢了点。
她在等。
等另一个人赶上自己,走在前面。
……
黄玫瑰生在一片独属于它们的玫瑰园,这样的玫瑰园还有好几个,都是不同的颜色。
这个玫瑰园里只有黄玫瑰。
但它并不高兴,它的母亲问它:你为何日日闷闷不乐?
黄玫瑰遗憾答道:母亲,我们长得如此相像,可我爱那独一无二的特殊。可是母亲,我是如此骄傲,我甚至于萌生了想要离开,去到荒漠里头去!因为在那里,我是唯一的玫瑰!唯一的黄玫瑰!
……
女人已经将注意力彻底放在了自己身后不远处的脚步声上,她不敢回头,只能麻木地走着。
中年女人开始加速朝家里走去,她的房东是个壮汉,就住在一楼,只要她回去就可以求助。她也不忘给好友发消息,女人不敢打电话,只能一条又一条的信息轰炸。
好友喜欢把手机提示音调到最大,她寄希于能够把对方从深睡中吵醒。
脚步声还在尾随,女人侧目,落在地上的影子上。
月光照耀下,她的影子顶着一头微卷的短发,背着挎包,脚步迈大的走着。影子后面的不远处跟着一个更为宽大的影子。
看清影子模样的一瞬间,女人瞳孔微缩。
……
黄玫瑰的姐姐听到它的想法嗤笑道:你真是愚蠢!等你到荒漠前,你就会死在路上!就算你真的历尽千苦到了荒漠,又该怎么不喝水的活下来呢!
黄玫瑰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可它就是如此自大,如此自私。
夜深时,黄玫瑰对着月亮哭泣。
黄玫瑰:我要如何扼杀我这可笑的自尊!
月亮不忍,它叹息道:黄玫瑰啊,你千篇一律,但你的花语却是独一无二!去吧,去找花园的主人!去向他展示你的花语,他的爱能够赋予你独一无二的意义!
黄玫瑰喜极而泣却又陷入了另一重疑问:我的花语是什么呐!我又该如何展示!
月亮说:去问夜莺,去问蜜蜂,去问各色的玫瑰们!
……
那是个很奇怪的影子,如果不是这样黑的夜晚,如果在年轻人的漫展上会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没有如果。
女人身后的影子很高大。他头戴皇冠,身披貂皮大斗篷,一手拿着一个球状物体,一手拿着斧子。
女人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恐惧,奔跑起来。
往日走过的无数次熟悉的街道此时陌生的像是从没来过。
寂静的深夜,大街上女人的尖叫宛如大海中的滴落的一滴水,没有掀起任何风浪。
……
夜莺说:花语是忠贞的情人。
蜜蜂说:花语是甘之如饴的奉献。
……
少女被追入角落,再往后就是废水河,她的鞋已经被跑掉了,恐惧的泪水糊满脸。红白色的校服裂开口,被斧头砍开的血肉如同花蕊,点缀在灰色的地面。
“不…不要……求求你,我会听话……”少女虚弱的求饶。
‘国王’在逼近。
……
红玫瑰说:花语热情的火焰。
蓝玫瑰说:花语是不为人知的思念。
白玫瑰说:花语是天使的赐福。
……
人死后的头颅会保持几秒的意识?
少女已经无从去辨认,她感觉有人虔诚地捧起她的头,鲜血淋漓的脖颈下,有人深情亲吻她。
“啊!我吻到你的嘴唇了。你的嘴唇有点苦苦的味道。人们说爱情是有一股苦味儿的…可这又有什么要紧呢?有什么要紧呢?我吻到你的嘴唇了……我终于吻到你的嘴唇了!”
……
黄玫瑰做不到忠贞,做不到奉献,也不懂得热情与思念,它也不是天使可以给他人带来赐福。
于是黄玫瑰杀死了爱它的母亲与姐姐。
它的不忠与嫉妒。
独一无二。
骆池读完了整篇故事,只想说三个点:无语!
他没怎么读懂这一篇故事,但能看出失忆前的自己想来是个极端的艺术主义,而且很变态。这开头明明还算不错的故事居然最后变成了弑亲的血腥□□。
骆池叹息摇头,不过好消息是他大概明白该怎么续写了。
看了眼桌上摆着的闹钟,已经快五点了。
他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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