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你想要我待多久?”
“待到我死。”
“那岂不是一辈子?”
“一辈子…不行么?”一株雪说。
青荫在一株雪的声音听到迟疑,眼也不眨地回他:“当然可以。”
一株雪的一辈子又能多久呢?青荫早准备等他十五六岁就哄他去死了,画皮鬼微笑着,俯身贴在一株雪一株雪耳边,主动说:“只要你愿意。我发誓。”
一株雪没有应声,拥抱青荫身体的手臂扣得更紧了。
外间这时传来声音:“殿下。”
一声唤出,人也跟进来,传话:“皇后娘娘请您过去,陛下也在。”
一株雪无声站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空空如也。
在人来的刹那,青荫就在他的怀里如同青烟般顷刻散掉了。
事发突然,来不及有什么举动。
等一株雪一走,青荫立刻不可避免地焦虑起来。
一株雪被弄进宫,显然是香皇后意图填补子嗣亏空。而倘若一株雪成了周国继承人身份摇身一变成太子,那还有他什么事?他昨晚真应该找机会多挑拨挑拨。
他的担心倒多余,约摸一两个时辰,一株雪便回来了。
带着头上的鲜血,和身上累累的杖责。
送他回来的宫人们脸色仓皇,都没了之前的沉默和谨慎,来回走动叫人间互相低语:“疯了,这是个疯子。”
“在大殿上……公然顶撞……”
青荫看见一株雪身上有血便立即心急如焚,等人出去,马上扑到一株雪身上,叫他名字:“怎么受伤了!伤到哪里?”
“能说话吗?快睁眼看看我。”
“哎呀谁叫你受伤的!你是要我的命不成!?”
一株雪掀起眼皮望向青荫,看见他焦灼失态,急如热锅蚂蚁,望着望着,竟笑了。
随即眼闭上,睡过去。
这一遭又昏睡三天,三天间,青荫祭出各种灵丹妙药吊他的小命,修复他发缝间的伤口和背上红肿的皮肉,忙得几乎力竭。
他忙,整个皇宫也没闲着,即便画皮鬼行动受限离不开美人图,依旧有各路消息沿着夜色顺进他的耳中。
继一株雪之后,香皇后名下又多出几位年龄相仿的皇子。
武烈帝果然不缺儿子,除去宫内的正经妃嫔之子、美人巷的‘杂种’,他仍给香皇后留下了充盈的挑选空间,宫女之子,臣女之子,臣妻之子。荒淫无度到这种程度,在帝王之中,放眼百年也是少有。
三日之后,一株雪幽幽苏醒。
迎接他的不再是人群簇拥,而是空荡的大殿,避之不及的宫人,和所有人都视他如洪水猛兽般的躲闪态度。
但一株雪全不在意,盯着阴影里的青荫,对着那团春水般的柔荡美人影伸手。
青荫固然乐见他把自己的宫中地位弄得一落千丈,但平白受一株雪连累,生忙一场,损失深重,也恨他不去牵他抱他,大老远没好气地瞪人:“幸好哪儿都没有留疤,再有下次擅自受伤,你永远都别想再见我。”
一株雪被骂,反而不知所谓地露出些开心,“我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青荫:“青荫。”
一人一鬼相伴一年,才‘互通’名号。
“青荫。”一株雪宛如听不出他的怨意,开口,轻声说:“我有你就够了。”
自此,青荫在这座未央宫住下来。
时间一转,过去六年。
10:
六年里,青荫委实过得有些不开心。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失了自由。
从前在美人巷,面上看着彷佛是囚禁日子,实际上青荫想跑去哪儿就跑去哪儿,如今到了皇宫里头,没有一株雪用卷轴带着他,他出个门都不方便。
甚至于他和一株雪的供养关系也出现了错位颠倒,原本是他养一株雪,现在衣食住行全都反过来仰仗人,简直成了只挂在画里的笼中鸟一般。
不过,眼看着一株雪一日日成长起来,这种日复一日的不爽也忍得值了。
不出青荫预料,随着日升月落,一株雪出落得十分皎皎晶莹。
在一株雪十六岁这一年,当整个皇宫再提起美人,已经鲜有人提起艳冠群芳天下皆知的香皇后,哪怕一株雪在外头无论见谁都垂着眸低着头。
美貌自来就如袋中锥纸中火,藏也藏不住,包也包不住,遑论一株雪的美,已经美到彷佛得了全世间日月花露的偏爱。
也是这一年,青荫开始整夜睡不着,盯着一株雪时,总是静默着思考一个问题:到底什么时候诱他去死?
已经够了吧,要不就明天?他对自己说。
然而等明天到来,一株雪竟又比前一日变得美丽几分,花开永无止境似的。
如此反复纠结,持续差不多小半年,青荫多了个在一株雪读书时看着他的脸出神发呆的习惯。
纠结归纠结,真正急切心焦却也没有。
因为一株雪的世界里仅仅容纳着他们两个人,青荫只要想下手,每时每刻都是机会。
他们俩独处的时间太多了,除去一株雪出门和其他皇子们一同接受授课,其他时间一株雪总是会在书房里和青荫作伴。
他们同吃同住,日夜相对,每日从早到晚,从夜半到天明。
更重要的,一株雪对他不设防,且视他甚重,倘若一株雪有事要走,离开之前必要挖地三尺把青荫藏起来,唯恐青荫有丝毫危险损伤。
如此情谊,青荫想要他的命简直轻松如玩乐。
就是在他这样想的光景里,某日,六年间没进过外人的未央宫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这位客不请自来,身后拖着一干人前呼后拥,一来先给一株雪两个耳光,一群人把一株雪按在地上跪着,又要他写文章,又要他作画。
领头人约摸二十出头的年纪,相貌不俗,周身上下一身极盛难抑的纨绔气。
青荫头回见他,便轻易猜出他的身份。
其人名叫郝素容,是香皇后的母家外甥,最为人所知的事是十五六时曾公然在大街上强抢民女,遭人阻拦后将阻拦者和不肯就范的民女一起纵马拖行,一拖几百步,生生拖死了。
一株雪在这宫里的身份从一开始便尴尬,一则生母贱,二则不讨喜,偏他长相出众,在学业上也一骑绝尘,招人厌妒已成常事,被郝素容辱踏也不是第一遭。
不料这次同样不声不响的沉默应对之中,忽地听到某个熟悉的名字。
“青荫。”
郝素容念着,目光定格墙上的画作之上,本是随意一扫,目光却再挪不开,盯着青荫所在的美人图灼灼问:“这是你画的?”
“一旁有提名,意味着真有其人?”
“青荫、青荫,男人?不,我看更像女人。”
“这女人现在在哪儿?我怎么从未见过。”
他一边说,手一边摸向图画,去碰青荫的脖颈。
还没碰到,一株雪拉住了他。
这一拉,最终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周围人虽多,郝素容还是受了伤。
一方是‘儿子’,一方是外甥,送到香皇后那里,香皇后给出相对公正的裁决,将两边都略作惩处。
然后,几日后的某一天,未央宫起了一场火。
一株雪的整个住所以青荫那副美人图为中心,被烧得干干净净,唯余一片焦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