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臻歆瞬间心惊胆战!他好不容易盼来一家团圆,此刻心中最怕的就是任何一人再有闪失。他立刻看向帝丹,眼神里满是惊惶与不赞同的幽怨。
反观臻于善,在短暂的错愕后,脸上竟缓缓浮现出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若非他父亲在场,帝丹早已忍不住将人拉进怀里安抚。不能随心所欲地与臻歆亲近,心底难免滋生出一丝幽幽的怨念。
三人的谈话持续到深夜。臻于善满怀心事,决定去守着昏迷的小舟。臻歆却仍对帝丹饭桌上那句“让她取走便是”耿耿于怀,回房的路上有些神思恍惚。直到耳边传来清晰的开门声,才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
他茫然回头,这才发现自己竟走过了自己的房门!尴尬地曲起手指挠了挠额头,他连忙转身,循着那片在月光下流淌着微光的精美衣角,跟进了帝丹的房间。
合上门扉,臻歆忍不住问:“跟在我后面,怎么不叫我一声?” 语气里带着点被捉弄的无奈。父母突然住进来,新收拾好的屋子只好让给他们了。臻歆也很无奈,当时收拾碗筷时这样提议,帝丹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帝丹已经走到床边,闻言回头看他,眼中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看你傻乎乎地走了一路,不忍心打扰。”
屋内无需点灯,他们的眼睛,足以视物。帝丹径自脱了鞋,如同过去无数次那样,自然地在床上躺下,习惯性地给臻歆留出了一半位置。
臻歆暂时放下纠结,也走了过去。他挨着床边坐下,却忍不住又提起话头:“我娘……真的会原谅我爹吗?万一她醒来后,真的气不过要剜他的心可怎么办?帝丹,我……” 他忧心忡忡地说着,却见帝丹已褪下外衫躺好,似乎准备如往常般闭目入睡。
臻歆只好咽下未完的话,也掀开被子躺下。谁知他刚躺稳,一只有力的手臂便从被中探出,不容分说地将他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你不是要睡觉吗?” 臻歆微讶。
帝丹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哪里敢睡?我的妖今晚怕是有一肚子话要说,没人听着,憋坏了怎么办?”
“我的妖”——这三个字对臻歆而言,永远蕴含着浓得化不开的柔情蜜意。他心头一暖,也伸出手臂回抱住帝丹,鼻尖不由自主地埋进对方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帝丹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清冽淡香丝丝缕缕沁入心脾,他忽然生出一种荒谬又甜蜜的念头:自己怕不是被这香气蛊惑了心神,才不管不顾地沉沦其中。
他依偎在帝丹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如梦初醒般的恍惚:“从来……没敢想过,幸福会来得这么突然。爹娘都回来了……像做梦一样。”
这种骨肉亲情,帝丹终是无法体会。他只能默默拥着怀中人,听那温软的声音絮絮低语。臻歆讲着过往,讲着当下,讲童年顽劣的嬉闹,讲如何机灵地躲过责罚。最后,话题终于落在了那个魂牵梦萦的地方。
“以前总跟臻意说,等找到娘亲,我们就回故乡去。”臻歆的声音带着憧憬,“我们那儿可美了,村头村尾种满了紫薇树,花开时节,层层叠叠,像一片粉紫色的云雾花海。我最爱化成小狐狸,在那些枝桠间跳来窜去,累了就蜷在最高最壮的那棵树上眺望远方。每次爹娘寻来把我拎回去时,总笑我:‘小小年纪,趴那儿望什么呢?倒像在等心上人似的。’”他仰起脸,眼中闪着光,“帝丹,跟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回忆如此动人,臻歆的笑容如此明媚,帝丹脑海中亦浮现出那紫薇花盛放如烟霞的壮丽景象。他明白对方眼底的期待,却故意勾起唇角,带着几分促狭反问:“若我说……我就喜欢住在此处,你又当如何?”
心思已足够委婉,却仍被轻易识破反将一军。臻歆有些恼他这般聪明,转念想到这宅子本就是自己的,倒也无妨。只是仍忍不住追问:“为什么?”
帝丹目光掠过庭院,随口道:“这里有牡丹花。”其实哪是为了牡丹?不过是此处清静,人迹罕至,方能让他时刻心无旁骛地关注自己。不像今日,看着他为旁人忙前忙后,那份被冷落的滋味……
“花在哪儿都可以种!”臻歆立刻接道,语气急切。
“院子里有果树。”
“也可以种!”
“院子里有长椅。”
“这个我可不会种,”臻歆眨眨眼,带着点狡黠,“不过可以给它挪窝!”
“这里有床。”帝丹的声音低了几分。
“也可以挪!”臻歆毫不犹豫。
花草可栽,器物可移……还有什么是他挪不走的呢?帝丹心中一动,答案已了然。他微微倾身,额头轻轻抵上臻歆的额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对方脸颊,话语带着低沉的蛊惑:“我们在这间屋子里……睡过。你舍得?”
那“睡”字被他咬得格外缠绵。臻歆虽未全然明了他话中的深意,脸颊却已不由自主地发烫,连声音也压低了,带着一丝不自知的羞赧:“不就是睡觉么……换个地方也一样啊。我们不还在大树上睡过?”
“我说的是……”帝丹的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气息灼热,“昨晚那样的‘睡法’……也可以么?”
拥抱的温度骤然攀升,臻歆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仿佛炸开了一团滚烫的浆糊,思绪一片混沌。帝丹却不放过他,低沉的声音继续诱惑:“说‘可以’,我就去。”
臻歆没有回答。他用一个吻封住了帝丹未尽的话语,也封住了自己几乎要跳脱而出的心跳。至于帝丹白日里如何成功瞒过那位道人的缘由……他下意识地回避了,不愿深想。
第二天清晨,臻歆正在灶房忙碌。打猎的活计自然是帝丹一早便去做了。臻于善为榻上已恢复人形的妻子掖好被角,这才起身朝外走去。失去修为的他,在妻子床边打坐守护了一整夜,只觉浑身筋骨酸沉滞重,再不复往日轻盈。
踏出房门的一瞬,他的目光便被花丛旁摇椅上那道身影攫住。帝丹正迎着晨曦静坐。臻于善记得初见帝丹是在客栈二楼临窗处,那时他急着去救落入斩妖网的臻歆,只匆匆瞥过一眼。在玄阳门时,师父为他开过慧眼与鬼眼,能辨人识鬼。他看得分明,当时帝丹周身萦绕着一层极淡却祥和的浅金色光晕。可昨日臻歆却笃定他是妖——而妖物在慧眼之下,本该笼罩灰蒙蒙的白雾才是。如今他法力尽失,目力已与常人无异,心中那份疑虑便如藤蔓缠绕:帝丹,究竟是仙是妖?
臻于善迈步,走向那沐浴晨光的身影,在帝丹身旁的矮凳坐下,轻声开口:“你叫帝丹?”
帝丹平静地回视他,神色淡然:“是。”
“与臻歆相识多久了?”
“不久,数月而已。”
臻于善面色微凝。他总觉得帝丹言语间有所保留,且此人身上有种强烈的排外感,面对旁人时,那无形的威压几乎令人心生匍匐之意——就像此刻,自己感受到的这般。唯独对臻歆,他却全然是另一副面孔,百般迁就讨好。臻于善无意间瞥见过帝丹看向臻歆的眼神,那里面蕴含的眷恋,浓得化不开。
“那我与他相处的时间,比你要多很多。”臻于善道。
帝丹不置可否。若非顾及对方是臻歆的父亲,他几乎想用一句“那是从前”顶回去。他们相处再久,也只是懵懂幼时。自他记忆被封印起,父子二人分明已是仇敌相对,怎能比得上他与臻歆朝夕相伴的情谊?他最终只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我们往后相处的时间,也会很多很多。”
见臻歆认定的人竟连自己这个父亲的醋都吃,臻于善一时有些尴尬。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帝丹对臻歆情根深种的证明?大约是他们的到来,分走了臻歆对帝丹的专注吧。他心中释然,语重心长道:“臻歆的性子,随他娘亲,最是执拗。他认定的人,纵是天崩地裂也不会更改。请务必珍之重之。”
听到臻于善这般郑重的托付,帝丹心头微震,掠过一丝赧然。方才自己竟小气到连他至亲的醋都要计较……
“我的人,自当倾心相待。”帝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恰在此时,两人同时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齐齐回头,只见臻歆眉眼含笑地走了过来:“你们在说什么呢?”
帝丹没有回答。他从臻歆那双亮晶晶、闪烁着促狭光芒的眸子里,便已笃定他听到了方才的对话。
臻于善神色自若地接话:“在猜你弟弟臻意何时才会出关。”
见父亲不动声色地替那个小气鬼遮掩,臻歆也不拆穿,只朝臻意紧闭的房门望了一眼:“通常需五日,今日才第二日。”
“哦。”臻于善颔首。
臻歆一手搭上父亲肩膀,另一手自然地搭上帝丹:“好了,你们先去用饭。我去看看娘亲。”
话音未落,帝丹已霍然起身:“我也去。”
臻于善对他俩挥了挥手,“你们去吧,我再坐会儿。”
两人并肩走向新屋。臻于善望着他们的背影,心头莫名浮起一丝虚幻之感。那两道身影,一个清隽灵动,一个冷峻出尘,仿佛天生就该立于云端,而非隐于这山野林泉之间。或许,是那份超脱凡俗的天人之姿,总让人觉得他们与这烟火人间有些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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