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瞬间击溃了他玉石俱焚的决心。帝丹此刻的痛苦,远比他预想的“成全”更撕扯着他的神经。他不能就这样离开,至少……不能在他如此痛苦的时候。
内丹的光芒骤然收敛,臻歆猛地收回手,那团凝聚了他生命的光华瞬间没入他丹田。巨大的空虚感和剥离后的剧痛反噬而来,他眼前一黑,几乎栽倒。他死死扶住床沿,急促地喘息,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他侧耳倾听着隔壁的动静,帝丹痛苦的呻吟似乎低弱了下去,但那份揪心的牵挂,已如藤蔓般缠绕住他冰冷的心。
他艰难地拖着虚弱的身体,踉跄地回到自己房内。帝丹依旧昏迷,脸色比之前更加灰败,但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些。臻歆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这张曾让他爱入骨髓、也恨入骨髓的脸。恨意被帝丹那声呼唤击碎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悲哀。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帝丹紧蹙的眉心,动作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你要的……我眼下……给不了你……” 他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不是臻意,而是他臻歆自己,他给不了帝丹想要的圆满。方才强行剥离内丹又收回,已让他元气大伤,生命如同风中残烛。但他知道,爹娘在等他回家。
天光微熹时,臻歆支撑着最后一点力气,为帝丹最后一次换了药,重新包扎好伤口。他动作缓慢而细致,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做完这一切,他走到书桌前,用颤抖的手,极其缓慢地写下一封信。寥寥数语,只道爹娘已归,望臻意醒来后好生照顾帝丹,不必挂念,亦不必急于寻来,他将信轻轻放在帝丹枕边显眼处。
他没有惊动还在沉睡的父母,只是默默地收拾了一个极小的包裹。当臻于善和小舟醒来,看到儿子苍白如纸却异常平静的脸,以及他轻声但坚定的“爹,娘,我们回家吧”,心中虽有千般疑问和担忧,却在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面前,选择了沉默的跟随。他们隐约感到儿子身上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是一种心死后的沉寂。
三人悄然离开了这座承载了太多爱恨纠葛的木屋,在蒙蒙细雨中,踏上了返回烟霞村的归途。臻歆一路沉默,身体孱弱得几乎需要臻于善搀扶,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但他眼中那片深潭般的死寂,却比任何言语都更让父母心痛。
臻意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这次睡眠一点都不舒坦。他揉着额角坐起身,才发现这居然是哥哥的木屋,目光触及旁边床榻上昏迷不醒、面色惨白的帝丹时,瞬间惊得睡意全无!
“帝丹?!” 他扑到床边,看着帝丹背后厚厚的、渗着点点血迹的绷带,以及那微弱的气息,心猛地沉了下去。发生了什么?帝丹为何伤得如此之重?他急切地搜寻着,看到了枕边那封字迹虚浮的信。
“爹娘……哥哥走了?” 臻意的心被巨大的困惑和不安攫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起信中说爹娘已归,自己的疑惑帝丹都会解答,他猜测臻歆他们定是回了烟霞村。眼下最要紧的是帝丹的伤。他压下满腹疑云,开始悉心照料帝丹,清洗伤口,煎药喂服,用自身微末的灵力辅助其恢复。
帝丹在昏沉中挣扎了数日,高烧反复,口中呓语不断,破碎地念着“臻歆”、“别走”、“对不起”……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臻意心上。他看着帝丹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因痛苦和某种深沉的执念而紧锁,心中那份怪异的感觉越来越重。
当帝丹终于能勉强睁开眼,意识逐渐清明时,臻意迫不及待地问起事情原委。帝丹看着眼前这张与臻歆相似、气质却迥异的脸,听着他关切的话语,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荒芜。他艰难地讲述了臻歆父母归来,以及那场暴雨中惨烈冲突的片段,隐去了臻歆的指控和自己最深的情感。
“你说你是执法天神?!因为寻人来到了这里,而我哥因为你隐瞒身份伤了你!!”
帝丹神色空洞,缓缓点头。他原以为臻意也会生气,谁料臻意却一脸狐疑的表情,他道:“我哥素来不杀无辜,你惹他这般,不止这件事吧?”
帝丹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磨过,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深不见底的疲惫:“……他以为我接近他,是为了让你左右为难,是为了借他之手让你恢复身体……他以为,我对他所有的好,都是为了你……”他痛苦地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雨幕中臻歆那双淬了毒、燃着恨的眼睛,“那些指控……字字诛心……我百口莫辩……”
臻意听得心惊肉跳,眉头紧锁:“所以,你隐瞒身份,是因为执法天神的身份敏感?而我哥……因为你的隐瞒,和你发生了激烈冲突,然后……伤了你?”他看着帝丹背后厚厚的纱布,难以想象当时的情景有多惨烈。
帝丹缓缓点头,承认了身份,但神色依旧空洞,仿佛灵魂的一部分随着臻歆的离去也被抽走了。
臻意沉默片刻,眼神锐利地审视着帝丹苍白的脸,忽然问道:“你寻人?寻的是谁?我?”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洞悉的尖锐。
帝丹猛地抬眼看向他,带着一丝被戳破的狼狈和最后的挣扎:“自然是你!我循着轮回的痕迹,感应到‘他’的气息就在这附近……直到那天,在河边,我看到了你颈间的玉珏!”他的声音急促起来,带着孤注一掷的确认,“那是我当年送他的定情之物!是他跳下轮回台时身上唯一带着的属于我的东西!它就在你身上!从你出生起就带着,不是吗?这便是铁证!你是他的转世!”
他急切地想要抓住这最后的“事实”,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追寻没有错,就能解释他对臻歆那份失控的感情只是移情。
然而,臻意的反应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臻意没有惊讶,反而露出一丝近乎怜悯的、恍然大悟的苦笑。他抬手,轻轻抚上自己颈间那块温润的玉珏,眼神复杂地看着帝丹:“帝丹大人……执法天神……你……你真的确定,你找的人是我吗?”
帝丹被他问得一怔,下意识反驳:“玉珏在此,难道……”
“玉珏在此不假。”臻意打断他,声音清晰而平静,却字字如重锤,“可你的眼睛呢?你的心呢?它们告诉你的,也是我吗?”
帝丹浑身一震,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击中。
臻意直视着他眼中那片荒芜的痛楚,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揭开了帝丹一直逃避、或者说从未真正看清的真相:“你看我的眼神,是故人重逢的欣喜?是失而复得的珍视?不,我看不到。我看到的,是审视,是确认,是责任,是……一种完成任务的执着。可你看我哥臻歆时呢?”
臻意微微停顿,让帝丹自己去回想。帝丹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你看他的眼神,”臻意的声音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是连你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法自拔的沉溺!是小心翼翼藏起的炽热!是明知不该却又无法抗拒的吸引!是即使被他恨之入骨、刺穿身体,也死死抱着不肯放手的疯狂!那份情意,浓烈到连我这个旁观者都心惊!帝丹,你告诉我,你看着的、你求而不得又放不下的,到底是那个戴着玉珏的我,还是那个……让你连执法天神的骄傲都抛下、让你痛彻心扉也要死死抓住的臻歆?!”
帝丹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臻意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层层叠叠的自我欺骗,将那颗混乱、痛苦、早已偏离了最初轨道的真心**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反驳的话语在臻意洞若观火的眼神下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看着帝丹失魂落魄、仿佛信念彻底崩塌的样子,臻意深深吸了口气,目光再次落回颈间的玉珏上,语气变得低沉而沉重:“至于这块玉……它确实有护身之能。但,它从来就不属于我。”
帝丹猛地抬起头,灰败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死死盯着臻意。
臻意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玉珏光滑的表面,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这玉,是我哥臻歆……在我内丹破碎、修为几乎尽毁、最虚弱痛苦的时候……亲手交给我,让我贴身佩戴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提及那次重创仍心有余悸,“他说……这玉能温养魂魄,护我平安。那时他自身也艰难,却毫不犹豫地把身上最宝贵、或许是唯一能护住我生命的东西,给了我。”
每一个字,都像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帝丹的天灵盖上!
帝丹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毁灭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他……给你的?”
臻意沉重地点点头,证实了这个残酷的过往:“那时我命悬一线。若非哥哥拼死相护,又及时将这玉珏给我戴上,温养破碎的内丹和魂魄,我早就……”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那份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哥哥的感激,溢于言表。
“轰——!”
帝丹脑中最后一丝理智彻底炸裂!臻意后面的话,他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臻意内丹破碎……修为尽毁……最虚弱痛苦的时候……
臻歆将他视为生命的、代表着过去情缘的唯一信物——那块玉珏,毫不犹豫地给了濒死的弟弟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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