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丹被臻歆那倔强又带着尖锐质问的眼神看得一怔,一时间竟忘了言语。眼前人那熟悉的、不肯服输的模样,与记忆深处某个身影重重叠合,让他心头泛起酸涩的涟漪。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抬起了那只未撑伞的手,指尖微颤,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怜惜,缓缓伸向臻歆被雨丝沾湿、略显苍白的脸颊。
“公子,你在跟谁讲话呢?” 章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微妙的僵持。他抱着一把半旧的油纸伞从店里匆匆出来,边走边急急说道,“朱老板这儿只剩这一把伞了!雨下这么大,两人挤着躲肯定不够!他已安排人备好了热茶,请公子先进店里坐着避避雨,老奴撑着这把伞出去再买一把,马上就回来接您!”
臻歆还没来得及开口回应,帝丹伸出的手便在半空中蓦地顿住,随即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他抬高伞沿,目光平静地看向章叔,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不必麻烦了。我送你家公子回去。”
“我……” 臻歆刚要开口拒绝,帝丹却微微侧身靠近半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带着一丝蛊惑的低语打断了他:“想知道我是谁……就让我送你。”
章叔这才看清帝丹的面容,不由得一愣,疑惑的目光在帝丹和自家公子之间来回逡巡:“公子,这位公子他……”
屋檐外的雨声愈发急促。臻歆看着帝丹那双深不见底、却又似乎藏着某种承诺的眼睛,又瞥了一眼章叔怀中那把显然不足以容纳两人的旧伞,再想到自己急于摆脱帝丹却又迫切想解开他身份之谜的矛盾心理……左右权衡之下,他咬了咬牙,终于对章叔说道:
“章叔,你先回客栈备些热茶吧。我们……随后就到。”
章叔见这情形,心知自己插不上手。青天白日,通州城又是繁华之地,治安一向不错,自家公子素来机敏,眼前这位帝丹公子虽然气势迫人,但观其言行举止,倒也不似奸邪之辈。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哎,好!公子您……多加小心。” 说完,撑开那把旧伞,有些担忧地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雨幕。
章叔的身影一消失,小小的屋檐下,空气仿佛瞬间凝滞,只剩下雨打瓦片的噼啪声和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
帝丹的目光重新落回臻歆身上,带着一种审视般的关切,低声道:“你身体……不好。”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臻歆更加云里雾里,眉头蹙得更紧:“你……” 他刚想质问对方怎么知道,帝丹却已接着说了下去,语气异常认真:“我怕你……受不得刺激。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再告诉你我是谁,好不好?” 他的眼神深邃,里面是臻歆无法理解的、近乎沉重的真诚。
四目相对,帝丹眼中那份奇异的真诚,竟让臻歆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悸动,他忍不住追问:“你怎么知道我身体不好?” 这问题问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帝丹没有直接回答。他目光下移,落在臻歆那莹白修长的脖颈上。那块经由黑绳所穿的玉牌正散发着温润却不容忽视的微光。他忽然伸出手,动作快得让臻歆来不及反应,一把抚摸上对方脖颈,指尖带着微凉的雨水,却异常有力。
“若是……” 帝丹的目光紧紧锁住那块玉牌,声音低沉而清晰,“这玉牌不在你身上了……你会怎样?”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臻歆脑中炸开!他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巨大的惊恐攫住了他,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他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狠狠将自己的身体从帝丹的钳制中抽了出来!身体因用力过猛而踉跄着向后急退一步,彻底退出了油纸伞的保护范围,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肩膀。
“你想做什么?!” 臻歆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尖利变调,他死死盯着帝丹,眼神如同受惊的小兽,充满了警惕和难以置信,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俊美公子,而是一头随时会择人而噬的凶兽!这一刻,他再无怀疑——帝丹的目标,就是他!或者说,是他脖子上这块维系着他性命的玉牌。
看到臻歆被自己一句话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湿透的模样,帝丹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又疼又悔。他立刻举步上前,伞面重新遮住臻歆头顶的风雨,同时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急切地按住了他冰凉颤抖的肩膀,试图安抚:“别怕!臻歆!你别怕!我……”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只是……我只是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对你有何用处?我真的不是想要它!你相信我!”
“相信你?” 臻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挥开帝丹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滑落,更添几分凄楚与决绝。他咬着牙,声音冷得像冰:“什么也不是!它只是一块普通的无事牌而已!你休想打它的主意!” 话音未落,他竟不顾瓢泼大雨,猛地转身,一头扎进了密集的雨帘之中!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
“臻歆!” 帝丹又惊又急,低吼一声,立刻举伞追了上去!几步便赶上,在臻歆冲过街角的瞬间,他一把抓住了臻歆冰冷湿透的手腕,用了些力道,猛地将人往回一带!
臻歆猝不及防,整个人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扯得向后倒去,一头撞进了帝丹坚实温热的怀里!额头重重磕在他的肩胛骨上,一阵闷痛。紧接着,帝丹带着薄怒和焦灼的低沉嗓音,裹挟着温热的气息,重重地砸在他的耳畔:
“伞都没有!你跑什么?!我说了!我不要它!!” 那声音里压抑着被误解和对方不顾自身安危的怒火。
“放手!你放开我!” 臻歆在他怀里剧烈挣扎起来,湿透的身体冰冷僵硬,充满了抗拒。他根本不相信帝丹的“不要它”!这玉牌相当于他的命!他拼尽全力想要挣脱帝丹的钳制,可对方的手臂如同铁箍,将他牢牢困在伞下这片小小的干燥空间里,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无法挣脱半分!
看着臻歆因恐惧和寒冷而瑟瑟发抖、依旧倔强反抗的模样,帝丹心头剧痛,却又无可奈何。他只能压下心头的焦躁,尽量放缓语气,试图解释清楚:“听着!我知道你身份非人!但我没有半分要捉拿你、伤害你的意思!你相信我!我只是……想了解你!想保护你!你不要害怕!” 最后一句,带着浓浓的恳求。
对方直接点明了臻歆最惧怕的一点。臻歆浑身一颤,惊惧交加,挣扎的力度骤然加大,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放手!”
两人在街心拉扯,已有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帝丹担心再逼下去会刺激到他,只得暂时妥协,沉声道:“要走把伞拿着。”
臻歆猛地仰头,死死盯着帝丹的脸:“我才不要你的东西!”他心中警铃大作——拿了,岂不是更牵扯不清?说罢更是奋力挣扎,甚至低头狠狠咬向帝丹钳制他的手。
帝丹双眸瞬间凌厉。这任性妄为的坏脾气,当真半点未改!他知道不用点强硬手段,臻歆绝不会乖乖就范,于是俯身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低吼:“闭嘴!跟我走!”
这五个字如同魔咒。臻歆被那低沉的怒喝震住,狐狸眼中不受控制地划过一丝委屈——从小到大,谁敢这般冲他发怒?他挣扎的力道一松,竟真的安静下来,任由帝丹单手揽着他的腰向前走去。路人的目光里,两人背影看似无比和谐,唯有臻歆明白,这是**裸的胁迫。对帝丹而言,恐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一路无话。臻歆无法开口,便只用那双狐狸眼死死瞪着帝丹侧脸。帝丹被他瞪得也懒得开口。直到快要走到城门口,空旷冷清的环境才让帝丹想起关键问题。
“你住哪儿?”他停下脚步问。
憋了一路闷气的臻歆,差点被这迟来的问话逗笑。他无法出声,只能在心底暗骂一句:傻不拉几的!
见他不答,只垂眼盯着地面,帝丹自顾自又道:“算了,你脾气向来如此。我自己看便是。”
“向来如此”?这口气倒像对自己了如指掌!臻歆没来由地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只见帝丹随手在空中虚划一下,半空中竟立刻浮现出章叔焦急地站在祥源客栈门口张望的身影!
果真……不是凡人!!!
“原来住祥源客栈,”帝丹语气平淡,“那我们走过了。”
臻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废话!都快到城门口了,搁哪儿都该走过了!
帝丹瞥见臻歆满脸火气,说道:“你表情这般生气作甚?走过了便走过了,又不是走不回去。”
知道等不到回应,帝丹便揽着他原路折返。臻歆觉得自己简直要被这人逼疯——明明是他错了,自己却连表达不满的资格都没有?简直霸道蛮横,不讲道理!
伞下,只有帝丹一个人的声音在雨幕中响起。
“我去了你家一趟。”
臻歆猛地扭头瞪向他,眼中喷火:他去我家做什么?!
无视那几乎要将他灼穿的愤怒目光,帝丹轻轻开口,话语却如重锤:“你家居京城大将军府,门庭显赫。”
臻歆心中一凛:莫非所求是荣华富贵?若真如此,倒也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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