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歆面色苍白如雪,安静地倚倒在金色的牡丹花下。他左手腕间,一道细细的划痕清晰可见。而他身下,牡丹周围的泥土,已被一种深沉的暗红色彻底浸透,浓烈的铁锈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雨水冲刷着,那暗红缓缓晕开,触目惊心。
瑾年瞳孔骤缩,手指捏得咯咯作响,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愤怒冲上头顶,化作尖刻的嘲讽:“呵…呵呵…好一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臻歆啊臻歆,我竟不知你何时变得如此痴情于他了?” 那株牡丹,正是帝丹师傅当初所保留的本体。
诺白和莫翼早已扑了过去。莫翼颤抖着捧起臻歆冰冷的手腕,看清那道被自身法力强行维持着、阻止愈合的伤口,心胆俱裂!他立刻运转法力,强行解除了臻歆的自毁禁制,又以最快的速度修复了那致命的伤口。他紧紧抱住臻歆冰凉的身体,声音嘶哑,心痛如绞:“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能这么傻?”
诺白颤抖着手去探臻歆的鼻息,指尖感受到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息时,整个人如同从溺毙的边缘被拉回,心脏狂跳不止,眼泪瞬间汹涌而下:“没死!莫翼!他没死!师傅还有气!还有气!” 巨大的后怕和庆幸让他语无伦次。
莫翼猛地抬头,满腔的悲愤和后怕无处发泄,竟直指那株沉默的金色牡丹,破口大骂:“帝丹,你口口声声爱他如命。他就在你眼前自绝心脉,血流成河,你为何不拦着?为何不现身?长这么大个花苞有什么用?这么多年了,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要将这些年的压抑、不甘和此刻的恐惧全都倾泻出来:“臻歆不爱你就不爱你了,有什么大不了?你爱的那么老实做什么?他也不爱我啊!你是堂堂执法天神!天帝的师弟!容颜绝世,风华无双!只要你肯放下这份死心眼,多少狂蜂浪蝶会为你痴狂?诺白说的没错,你就是堕落!臻歆说的更对,你就是自甘堕落!” 他痛斥着,既骂帝丹的痴心一片,也骂命运的无情捉弄。
瑾年看着莫翼对着一株花发泄,心中五味杂陈,却也懒得提醒他这徒劳。他走到泪流满面的诺白身边,试图安慰:“好了,别哭了。人还在就好。以后……我们多看着他点,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了。”
诺白却绝望地摇着头,泪水涟涟:“你不了解他……臻歆的执拗是刻在骨子里的。他若决意要走,便是去意已决,九头牛也拉不回……除非……除非他睁开眼睛,能看到想见的人!否则,我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徒劳啊……” 这残酷的真相让瑾年心头一震。他一直以为臻歆对帝丹不过是求而不得的执念,如今才明白,那竟是深入骨髓、生死相随的深情。这样的臻歆,碰上那样宁为玉碎的帝丹……他唯有在心中祈求苍天垂怜。
“臻歆以命相殉,以血为祭……帝丹他……一定能感应到的……” 瑾年望着那株牡丹,声音艰涩,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那么多至爱之人的心头血……足以浇醒他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瑾年的话,他话音刚落——
嗡!
那株沉寂了无数岁月、纹丝不动的金色牡丹,骤然爆发出万丈金光!那光芒璀璨夺目,瞬间驱散了山巅的阴霾雨雾,将一切都笼罩在神圣而炽烈的金色之中!西瓜般大小的花苞,在金光中剧烈震颤,层层叠叠的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重新焕发生机,轰然绽放!
光芒越来越盛,刺得人睁不开眼。诺白、莫翼、瑾年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待那足以灼伤灵魂的金光渐渐敛去,三人放下手臂,慌忙看向原地——
臻歆,连同他那把特大的油纸伞,已然消失无踪。
只有天边尽头,一道淡金色的流光,如同划破长空的流星,一闪而逝,快得仿佛只是幻觉。
天之涯。
帝丹抱着臻歆,一步踏出,便已置身于这片由他亲手缔造的圣地。眼前,是望不到边际的牡丹花海。各色珍品牡丹在永恒阳光与氤氲灵气的滋养下,竞相怒放,流光溢彩,美得不似凡间。这是他当年受伤静养的地方,也是他思念成疾时唯一的慰藉——离析宫养不活的珍品,他便一种一种,移栽至此。每当思念蚀骨,他便亲手种下一株,以花为名,刻下心痕。经年累月,竟已绵延至天际,汇成一片寄托了他所有情思的海洋。只不过如今这片花海,该是臻歆一株一株种下的。
他将怀中气息微弱却已无性命之忧的臻歆,轻轻安置在花海中央那块温润如玉的石板上。花瓣随风轻颤,温柔地拂过臻歆苍白的脸颊。帝丹静静蹲在石板旁,凝视着他沉睡的容颜,长久地守候。连日来的担忧与此刻的松懈交织,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不知不觉倚着石板,陷入了浅眠。即便如此,他的眉宇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仿佛在梦中也不敢放松警惕。
不知过了多久,臻歆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意识尚未完全清明,目光却已被身旁那个熟悉的身影牢牢攫住。帝丹蹲靠在石旁,墨发如瀑垂落肩头,闭目的容颜在花海中显得安静而脆弱。
臻歆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动作惊动了浅眠的帝丹。他猛地睁开眼,眼底还带着未散尽的睡意与惊慌,直到对上臻歆清醒的视线,那紧绷的身躯才缓缓放松下来。
“醒了?”帝丹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他下意识地伸手,指尖轻触臻歆的脸颊,仿佛确认这不是又一场梦境,“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臻歆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将蹲着的帝丹轻轻拉向自己。帝丹顺着他的力道起身,坐在石板边缘,随即被臻歆整个圈进怀里。感觉到怀中身躯瞬间的僵硬,又在下一刻变得无比柔软温顺。臻歆将下巴轻轻搁在帝丹的肩窝,闭上眼,深深地、贪婪地呼吸着独属于他的、混合着冷冽深海与清雅花香的气息。
他睁开眼,侧过头,唇瓣几乎贴着帝丹微凉的耳廓,声音带着初醒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刚才蹲在这里,是在做什么?”
帝丹微微偏过头,微凉的侧脸恰好贴上他温热起来的额头:“在等。”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未散的疲惫,“怕你醒来见不到人。”
“等得都睡着了?”臻轻声低笑,手臂环得更紧些,“我若再不醒,你是不是打算永远蹲在这里?”
“嗯。”帝丹应得干脆,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你若一直不醒,我便一直等。”
臻歆心尖一颤,收紧了拥抱:“傻子。”他将脸埋在他颈间蹭了蹭,“哪儿都不去了,以后就在你眼前晃悠,让你看个够。”
帝丹唇角微扬,带着点尘埃落定的安然:“好。”
“这地方真好,”臻歆望向无垠花海,“我去跟天帝讨过来,咱们就在这儿安家。”
帝丹轻轻摇头:“不必讨。瑞华多年前就许给我了。”
“哦?”臻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那……分我一块地呗?一小块就好。”他伸出手,在帝丹眼前比划着。
帝丹转过身,终于与他面对面。他抬手,修长的手指拂去臻歆鬓角沾上的一片花瓣,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星辉与他苍白的倒影:“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他握住臻歆的手,贴上自己心口,“人也是。”
臻歆怔住,随即眼底光华流转,冰封的湖面骤然碎裂,映出万千春光。他展颜一笑,那笑容仿佛照亮了整个天之涯:“真好。感觉此刻……才真正像个逍遥自在的神仙。”
帝丹看着他粲然的笑容,仿佛穿越了无数生死轮回、离别苦痛,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他亦轻轻笑了:“好巧。我也是……刚刚才觉得,自己真正成了仙。”褪去神位枷锁,舍尽滔天修为,只为换得此刻相拥,这“仙”,他做得心甘情愿。
臻歆笑意更深,带着点霸道的意味,抬手捏了捏帝丹的脸颊:“你今日初登仙界,今后跟我混!本大仙罩着你!”
“嗯。”帝丹任由他动作,眼中是化不开的宠溺。
臻歆环顾花海,开始规划他们的“仙生”:“从明天开始,除草捉虫,此乃修行第一课。”
“好。”
“从明天开始,”臻歆望进帝丹眼底深处,声音轻缓,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继续喜欢狐狸。”
帝丹心尖滚烫,他用脸颊眷恋地蹭了蹭臻歆已然恢复温热的额头,那笑容纯粹而满足,如同冰原上绽放的第一朵花。
他收紧手臂,将爱人更深地拥入怀中,低沉的声音如同最郑重的誓言:“从未停过。”
花海无垠,星辉永恒。两道相依的身影融在这片由血泪浇灌、用生死换来的绚烂之中,再无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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