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长嬅扶住她:“听说卿卿在五味厨发了好大的脾气?”
孔卿卿立刻染上些怒意,看向亭亭:“是谁找姐姐多舌的?”
孔长嬅带着她往屋里走:“我正在花园里散步呢,一群老太太驴似的就冒出来了,哭天喊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孔府滥用私刑、草菅人命呢。”
孔卿卿道:“那也是她们罪有应得,姐姐你不知道,她们那群可恶无耻的嘴脸啊,我简直恨不得当场就撕个稀烂。”
孔长嬅道:“那也得讲方法呀,现下她们直接闹到大殿下和二哥面前了,二哥倒算了,我们总不能直接在大殿下面前手起刀落吧。”
“什么?”孔卿卿气道,“她们还敢闹?姐姐,你根本不知道她们有多过分,我、我都不想说出来脏了你的耳朵!”
孔长嬅摸摸她的头:“好了,就让二哥去处理吧,不要管了。”
孔卿卿极不情愿:“姐姐你才是不要管了。”
孔长嬅垂眸道:“父亲母亲,怎么说?”
孔卿卿突然捂着肚子:“姐姐也不早点回来,卿卿等得姐姐好饿,都要看见星星了,姐姐饿不饿?”
孔长嬅静静看着她。
孔卿卿哀求道:“先吃饭好不好?姐姐都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饭桌上佳肴满碟,孔长嬅拿筷子的手如在泰山上耕了五百亩地的小牛犊一样无力。
“姐姐,你尝尝,这个樱花山楂糕特别可口。”孔卿卿喂到她嘴边。
孔长嬅就着她的手吞下去:“嗯,可口。”
“呀!姐姐!你怎么都不嚼一下的啊?”孔卿卿故作惊讶,“来,我再喂你吃两个啊。”
“是不是有点酸?来,吃点白龙臛。”
“又有点干对不对?喝些长生粥吧,可香了。”
……
孔长嬅被以各种理由塞满了半肚子,终于,孔卿卿靠着她道:“姐姐,爹爹说,祖父祖母那儿又得了些许古籍善本,我们明天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看来这就是处理方法了,这小娃娃定也求了半天才能跟着,孔长嬅点点头:“好啊。”
孔卿卿抱她抱得更紧。
夜阑更深,孔长嬅披衣起身,独倚栏杆,夜凉如水,唯有暗夜无星,平静的,冷落的,让人不知如何面对。
孔老夫妇管教子女素以严苛闻名,当年为请伊大儒出山为师,生生在酷暑天登顶伊山三次,故有“伊山三伏”的美名。
轻舟已过彭泽湖,归来仍是三伏局。
孔长嬅一来便被丢进饮灰室日默《女诫》三遍——这饮灰室是专用来思过的窄间,四壁空空,唯有一方桌放着笔墨纸砚,方桌只及两胯,并无凳子,想要写字便只能弓腰屈膝。
更妙的是,这屋室不知是如何建造的,仅值初夏便闷热异常,孔长嬅每每只默一卷便汗流浃背,如置蒸笼。
“姑娘!”
毕嬷嬷的声音突然尖声尖气地乍起,“你可要注意了!千万不要让汗落在纸上!否则非但要从头再来,更是犯了妇容一则,辜负了老太太的好意啊!”
孔长嬅这些天早被吓麻了,从容不迫地放笔、行礼:“多谢毕嬷嬷提醒,长嬅铭记于心,定不辜负。”
毕嬷嬷见没讨到便宜,冷哼一声走了。
孔长嬅继续行笔,没过一会儿,听到毕嬷嬷远远的哀嚎:“哎呦啊喂!是哪个狗獠的奴才在这挖了个坑!天娘的失心疯了吗!哎哟活是要摔死我了!瞎了眼的狗奴才们,还不快来扶我!”
小厮婢女赶过去,只见平日作威作福的毕嬷嬷摔了个脸朝地,臀朝天,起也起不来,趴又趴不下,像个老王八般张牙舞爪,都不禁暗暗快意。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扶我!当心你们的皮!”
毕嬷嬷咬牙切齿的怨怼和“哎呦哎呦”的喊痛声越来越远,孔长嬅无奈道:“卿卿,还不出来?看你干的好事。”
“那当然是好事了!”孔卿卿先是在门前露出一个小脑袋,又眉开眼笑地走进来:“姐姐就是太温柔了,这种人就该给她些苦头吃,好好长些教训才是!”
孔长嬅招呼着擦掉孔卿卿手上的泥土:“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们何必与她计较,听她说的话,多难听啊。”
“姐姐,那些虚名,我不在乎,”孔卿卿擦着孔长嬅额上的汗心疼道:“姐姐前几日热病不退,这些天又接连受罚,我怎么求祖父祖母都不行,若连教训刁奴都不能,那我琉璃舞倾雅冰茉只能一把火把这破屋子全烧了。”
孔长嬅笑道:“卿卿还有这么厉害的身份啊,琉璃女侠,失敬失敬。”
“那必须滴!”孔卿卿意气扬扬,又晃着孔长嬅的袖子轻快道:“姐姐姐姐,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呀?”
“我今天终于向祖父祖母求来了那几本古籍,姐姐回去就能看了!”
孔长嬅自是欣喜,转了转眼,对着桌上的卷纸面露苦色:“唉,这可怎么办呀?今日份的还没默完呢……”
孔卿卿忙安慰道:“不急不急,我借了整整一旬呢!”
孔长嬅还是蹙额:“可明日还是要写呀——”又灵光乍现般:“不如卿卿看完后再复述给我听听好不好?”
孔卿卿明白过来,小手戳戳:“好啊!又捉弄我!”
孔长嬅笑得微微颤抖,齿牙春色,孔卿卿没了脾气道:“真是拿姐姐没办法!”
孔长嬅歪着头笑道:“怎么不好了?卿卿这么聪明,多读些书也总是好的。”
孔卿卿把手一放,气嘟嘟的:“姐姐喜爱诗书,岂不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我光是准备擢考就已经头昏昏、眼花花、叫天不应地不灵不灵了,姐姐可莫要再劝了。”
孔长嬅道:“好,姐姐错了,那你背《诗经》来听听吧。”
孔卿卿睁大了眼睛:“你错了还要我背《诗经》?我是什么很呆的人吗?”
孔长嬅回方桌前,继续执笔默写,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孔卿卿很不争气地接上,又拿起扇子为孔长嬅扇风。
日光渐弱,归鸦绕树,孔长嬅整理好写完的卷纸,看着孔卿卿的笑脸,倒忽有堇荼如饴、得安一隅之感。
相府二美勇救大皇子之事在民间传开,还未发酵,一个更大的流言不胫而走——
“此番大殿下在岳林苑遇刺,听说——”丰乐楼内,一商人掩了声音道,“是奚黎人所为。”
“奚黎?”二楼窗边一少年游侠拍案道:“鄙蛮人竟欺我至此?”
“唉唉唉,小点声!这你都听得见!”商人忙道,“在下也只是听跑腿的小子说见过三五个胡人,行为鬼祟,面露凶相……”
一武将模样的棕衣男子愤愤不平道:“哼!那些奚黎蛮人最是形模粗野,撒泼放刁,一条条都是训不乖的狗!”
来送货的壮汉豪声道:“竟敢天都境内公然行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待我朝挥师北去,打得他们鼻青脸肿,满地找牙,看他们还敢不敢猖狂!”
众人纷纷应和,热血沸腾。
范掌柜忙出来和事道:“哎呀哎呀!这次还好有相府的两位小姐救下了大皇子,也不知道先前是哪个贼人编造的流言。”
“几度木兰舟上望,不知元是此花身。”一个青衣士子摇扇道,“我便知道嬅小姐冰清玉洁,绝不会做出那谣传中的放浪之举。”
一带冠士子神秘道:“这可说不准,孔家人素来注重名声,大皇子承受恩情,加上佳人在侧,啧,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啊,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青衣士子道:“如果一个人对事情只有一种单一的判断,那么即使给他再多的消息和事情,他也只能得到同一种假相,永远愚昧且自信下去。”
带冠士子拧眉道:“明轩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衣公子明轩哲道:“怎么?卫兄着急了?”
卫衍冷笑道:“听说明弟与嬅小姐交往甚密啊,莫非私下里有什么结好的约定?”
明轩哲道:“有道是相由心生,有的人心里有佛,有的人满嘴牛粪。”
范掌柜擦汗道:“两位两位,这上面都发话了,我们便就此打住吧,小人再给两位上点小酒,笑纳、笑纳啊。”
商人接着道:“话说这孔二小姐最得丞相夫妇喜爱,与大殿下那甚是郎才女貌,好玉成双呀。”
有人应和道:“相府教出来的儿女自然不会差,孔大公子近些年抓了不少奚黎细作,个个枭首示众,真是快意啊!”
众人氛围又热络起来,无人在意角落里眼神凶狠的褐衣男子。
“阿克,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去结账。”
旁边戴帷帽的公子声如贯珠,隐去杀意。
古木参天,卵石铺地,路的尽头是一高大竹楼,青色纱帘随风而漾,上悬“声声居”匾额。
穿戴整齐的侍卫立在门前侍候,丫鬟婆子们端着各样菜肴有而不紊,个别姿色出众的侍女找着机会偷偷看一眼座上尊贵的客人——大皇子萧任重。
上座主人、年逾半百仍精神矍铄的孔老大人起身举酒道:“老臣不知大殿下莅临,有失远迎,匆匆布宴,还望殿下恕臣招待不周之罪。”
萧仁重连忙起身行礼道:“孔老尚书万莫如此,切实是折煞晚辈了,孔家世代精忠为国,此番又救我于危难,是重该向各位敬酒才是。”说完仰头自饮一杯。
孔老夫人白发满鬓,一双眼睛却是乌亮亮的,举杯道:“殿下过誉了,孔家受文昭帝赏识才有今日,自然义不容辞,只是我这小孙女儿卿卿啊,自小便侠肝义胆,一片热心,莽莽撞撞的,殿下日后可要多帮老身管教管教。”
萧仁重望向孔卿卿的方向,笑道:“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晚辈自当尽心竭力,不负小姐恩义。”
孔卿卿恶心得瑟缩一下,端起面前的酸梅汁一饮而尽。
孔长嬅与萧仁重对视一眼,又低下头去。
孔怀驰举杯道:“正是正是,所谓君臣之道,恩义为报嘛,来来来,将进酒,杯莫停!”
菜过五味,孔老夫人伸手招呼孔卿卿道:“小乖宝儿,来,坐到祖母怀里来。”
孔老夫人搂着棉花团子一样的小孙女晃晃悠悠:“哎呦乖孙儿啊我的小饴糖子,以后可叫祖母怎么舍得哦……”
孔卿卿疑惑道:“祖母不用舍得呀,卿卿会一直陪在祖母身边。”
孔老夫人望着萧仁重道:“我这孙女还小,什么都不懂,大殿下多多担待。”
萧仁重笑道:“老夫人言重了,相府两位小姐一个活泼可爱,一个温柔知礼,重很是欣赏。”
孔老夫人眉头皱了皱,冷声道:“长嬅,还不多谢大殿下美誉?”
孔卿卿骗食记:哪有小猫咪吃东西都不嚼一下的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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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迟钝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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