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蜿蜒,前途茫茫一片,李生坐在一块长着暗绿青苔的陈年老石上,仰头望天,细长的脖颈本该洁白光滑,不过十天半个月不洗澡的杀伤力远远大过外形的诱惑,毕竟气味比形态强势的多。
李生自己也很崩溃,他是个易出汗的体质,只要多穿两件衣服,甭管春夏秋冬,贴身的衣服**紧挨着身体,原来虽然物质条件有限,却也是洁净清爽的状态,而今叫花子般的形象光看着就很有韵味,隔老远估计都能闻到阵阵馊臭。
如果仅是狼狈那也很好,可现在他找不到小延了,回到旅馆,只剩下乱糟糟的床铺和一小片模糊不清的字条,一个大活人就这样生生消失了,李生急得团团转,蹬蹬两下蹿出旅馆,疯了一样到处找人,揪住路过的路人就开始他的描述,无果。再后来一群闯入者破坏了花红柳绿的城市,连着敲碎了找到小延的希望。他狠狠搓了把脸,纷纷扬扬洒下一地泥点,又或许是长久累积下来的土块,脚边坐着半死不活的大汉,他是前两天被赶出来后醒的,一到饭点就睁开了眼,嚷着求着要吃东西,把李生气得跳脚,直叹运气太差,捡了个泼皮无赖折磨拖累自己,再后来,李生终于知道了泼皮无赖的名字——季府磷。
经过几天的乞讨两个人早就瘦的皮包骨,连季府磷这种壮实的身材都显得萧条凄惨,他老老实实躺在李生脚边,像李生在地头田间偶然遇见,无奈收留的一条狗。
“起来吧,找个地方过夜。”李生随脚一踢,头也不抬站起来,天空暗沉沉的,一层辽远空寂,被变幻莫测的乌云遮蔽,一层像用西式画笔涂抹后丢下的大片留白,即将把人浇个透顶的水花悄悄孕育着。
两个人走在人为踩出的小路上,脚下湿滑的土地中和了不少坑坑洼洼的地面,山风像刀片刮在脆弱的脖颈间。城市里流动的土匪在进行最后的屠杀,凄厉的惨叫总在深夜幽幽传来,伴随呜咽的哭泣,让李生听得心惊,拉着季府磷匆匆往山上逃去。夜雨下个不停,身上单薄的衣物像黏在外表上的皮,冰冷的贴合二人的全身,贪婪吸食身体里仅存的热量,穿上难受,脱掉更是难受。
走到一片开阔的空地,地面洒满了看不清颜色的树叶,“这,能睡人吗。”季府磷悄悄扒住李生的胳膊,去偷看他的脸色。雨点打在叶片上的清脆让李生有点绝望,他不怕吃苦,一个孤儿独自一人长到这么大,了无牵挂的,他没什么可怕的,只是对一眼望到头的后半辈子有些失望,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日子可以越过越糟,生活可以艰难到这个地步,唯一在身边的人不见了,他甚至不敢去找一找。他感觉自己就像乱世中的一叶浮萍,断了根儿,被迫投身汹涌的大海,连同周围的小鱼小虾一齐进了鲨鱼的肚子。
躺在腐烂的叶片上,泡在冰冷的水里,闭上眼,更像躺在自己挖掘的坟墓中,错了,他应当是不会有坟墓的。能像地上的叶片一样自然腐烂进土里,是上天的恩赐。
季府磷始终不敢发出波动剧烈的喘息,生怕自己的呼吸声打扰到李生休息,虽然他是感觉睡在这种地方无异于作死。
李生能感觉到挺大一副身躯悄悄把自己埋了进来,平缓的呼吸声均匀传开,稳的有些不自然,他睁开眼瞄了一眼边上的人,却见季府磷正瞪着一双大圆眼眼巴巴地望着他。
“干什么。”
季府磷耸耸肩,赶紧把头挪正,紧紧闭上眼做沉睡状。
“睡不着就起来找点东西吃,别装了。”
“不是,你……我们就真的这么睡吗。”虽然开了口,语气却依旧小心翼翼的。
“那你找个地方落脚呢。”李生很看不惯季府磷这幅瘪三样儿,一个忒大的块头,却装着这么股优柔寡断的劲儿,几次都叫他想把人绑绑丢进河里去,还不如小延让人省心。
想到小延,李生马上就不冷静了,走遍这个破城能进的角角落落了,依旧看不到一丝人影,莫不是给人抓走了。他越想越自责,越想越生气,几乎是立刻火冒三丈的程度。李生猛地坐起,带出的水花糊了季府磷一脸,掰掰胳膊腿儿就往山下的方向走去,“我下山找我弟弟了,你爱跟不跟。”
季府磷壮实的肌肉早就塌陷下去了,黄不拉几的肤色衬得整个人像个被戳了一阵的气球,哪里都怪怪的,只是那针戳的隐蔽,不容易被人找到。
这几天相处下来,他对李生的暴脾气早就熟悉了个七七八八,他这人吧骨子里就有点儿欺软怕硬的意思,面对林彧这种细胳膊细腿儿的小妖精,他就采取武力镇压,像李生这种斯斯文文,但动不动就叫嚣要一拳捶死三个他的呢,他就采取绥靖政策,我退、退、退还不行吗。其实要真打起来,李生绝对是被秒的那个,按平时的性子,敢这么跟他讲话的人都变成林彧那样的了,不过季府磷他脑子有问题,他现在就想惯着李生,或许是救命恩人的缘故吧,哎不管不管,反正他脑子简单,懒得往深了想。
季府磷看着李生渐行渐远的背影,赶紧一瘸一拐的跟上去,顺便往裤子上抹了一把从后脑勺撸下来的泥,恶心吧啦的,熏得他这个两年洗一次澡的人也皱起眉头。
“你等等,等等,跑这么快别在山里迷路了。”
二人正艰难前行着,李生忽然猛地停下,警惕地四处观瞧,“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雨快停得差不多了,窸窸窣窣的微妙声响从似远似近的地方传来,“好像听到了,是不是什么小动物?”季府磷鼻子动了动,空气里蔓延着一股淡淡的甜味儿,是……腥甜!
他抓起李生的胳膊,想也不想飞快朝山下跑去,潺潺流水也不再潺潺,一股脑往下倾泻,好像连接起了滚滚长江水,李生抽空看了一眼小河,几乎是肝胆俱裂,一具没有头没有四肢的躯壳跌跌撞撞滑下来,撞击在他们脚边的岩石上,发出微弱的敲击声,李生是不怕死人的,城破时他被迫从累累白骨旁经过,到处都是死人,但现在不一样,深山老林怎么会有这样一具没头没尾的,被虐杀剖开的尸体,那杀人犯是不是还在这附近,他有没有发现自己。
李生的大脑飞快运转起来,又飞快停滞,他想不到什么有用的,干脆抛了脑子里各种垃圾,狠狠攥住季府磷的手臂,风也似的逃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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