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国,言府。
两个时辰前,言府还充满着欢声笑语,阖府上下其乐融融,此时却因为二小姐的死亡而陷入哀伤与沉寂。
床上躺着一个十来岁左右的少女,闭着眼睛,嘴唇泛白,没有生气。
床沿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面容憔悴,眼眶泛红,一袭素衣。
此人就是言府二小姐的母亲——郑君宜。
“夫人,生死自有天定,我们与研儿终究是没有缘分,看开些吧。”
言怀安身着深色长袍,背手立于床前,看着床上早已失去气息的女儿和悲痛的妻子。
“娘,爹,妹妹真的……真的没救了吗?我们再找找医官好不好,肯定有人能救妹妹的。”
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女泪流满面,抓着郑君宜的胳膊大哭着说道。
郑君宜看向言书义,拉过她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母女俩哭作一团。
“主事,悼士已经来到府上,现在正在门外候着。”下人的禀报终于打破了房内沉重的气氛。
“叫他们进来吧。”言怀安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轻轻拉过郑君宜和言书义,退到一旁。
片刻后,几个悼士抬着一副担架进入房中,走到床边,轻轻将床上的遗体移到担架上,随后盖上白布,缓缓抬向灵堂。
与此同时,言府的大门内外已挂上了素白的布幔,正式宣告言府二小姐的死亡。
府外有路过的行人,纷纷将这个消息带到了大街小巷。
迷糊中,夏寻耳朵里传来周遭隐隐约约的人声和脚步声,她的意识逐渐回笼,却感觉身体麻木冰冷,动弹不得。
“好冷啊,好冷啊。”
夏寻动了动眼珠,又动了动手指,很费力。最后又张了张嘴,想开口说话,但还是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就像大脑与自己的身体失去了联系。
“这是……鬼压床吗?”夏寻强制自己开机,终于,她的眼皮缓缓睁开了一条缝,眼前却是一片模糊的白色,什么都看不清楚。
“是医护人员吗?救护车?”夏寻感觉到自己正一摇一晃,很容易判断出她此刻正被人抬着,脸上还盖着白布。
夏寻终于清醒了不少,脑中闪过刚刚经历的恶劣车祸。
“嘶……好冷,怎么我全身这么僵硬?”
“我不会是死了吧?我明明没有受什么伤啊。”
夏寻努力调动自己的身体,凝聚自己身上的力气,终于抓住了面前那块白布的一角。
手指用力缓缓将白布揭开,眼前的光线逐渐变得清晰,接着她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在她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尖锐的叫声就从外界钻入了她的耳朵:
“啊!”
“天老爷,怎么坐起来了!”
“诈尸了!”
夏寻傻眼了,她此刻的震惊不必周围的人少,当她看清周围时,映入眼帘的是几个头饰到服装都及其古怪的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满脸惊恐,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嗯?什么……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屁股突然一痛,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刚刚抬着她的几个悼士吓得双手一松,惊吓得直接跑开了。
这一摔,仿佛将她从一个漆黑的盒子里丢入了真实的世界,她一下子精神了,虽然还是搞不清楚状况。
她双手撑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研儿!你……”
夏寻见一个双眼红肿,面容憔悴的女人朝她冲了过来。
那女人双手扣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着她,一脸惊喜和不可置信:“怀安怀安!研儿没死!研儿活过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夏寻惊呆了,愣愣地与对面的人大眼瞪小眼。
她张开嘴还不知道说什么,就见那个女人口中的“怀安”也快步走了过来。
然而,他并没有像那个女人一样激动,而是直接拉开了她面前的妇人,退到一旁,另一只手还紧紧拽着一个满脸泪痕的女孩。
夏寻见状,将注意力投射到了周围,发现周围的人都很奇怪。
他们的穿着打扮都像是从古装剧里走出来的,但是看她眼神却像是在看鬼怪,满脸害怕,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夏寻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在别人眼中,她此刻轮廓肿胀,脸庞浮肿,皮肤青白,一脸茫然。
“二二……二小姐不会变成厉鬼了吧?”有人低声嘀咕,抱成一团,表情和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恐惧。
“胡说什么!哪来的鬼!”有人厉声反驳,但语气也哆哆嗦嗦的。
“夫人,义儿,别过去。”言怀安阻拦着郑君宜和言书义,眉头紧锁。
“去叫几个医官来,快去!”言怀安向下人吩咐道。
夏寻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在众人恐惧的目光中开始缓缓走动。
“你们,谁啊?”一开口,夏寻发现声音嘶哑得不行,嗓音都变了。
她清了清喉咙,提高音量:“你们是谁,这是哪里?”
几个侍女和仆从装扮的人听到她说话后,大着胆子上前,夏寻脑中闪过无数新闻中的挖器官,拐卖,绑架案件……
她此刻是真的着急了。
她迅速观察周围,看到一扇大门,快步跑过去,她只想离开这里,但是后面好几个人一直追着她,将夏寻围住却又不靠近她。
“你们到底是谁,说话呀!”夏寻大吼道,鼻子一酸。
“书研,是爹娘啊,你怎么了,你先别乱走,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
刚刚那个冲向夏寻的女人拉着旁边的男人又缓缓走过来,又道:“这是言府啊,你的家啊,我是娘亲,怎么不认识我们了呢?”
夏寻警惕地看着她,用手快速在身上摸了一通,想找出手机报警。
但现在她身上的衣服也跟周围的人一样奇奇怪怪,根本找不到手机,她情绪激动,心跳越来越快,紧接着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再听不到任何声音,直愣愣摔在了地上。
她闭眼前看到那帮奇怪的人朝自己围过来,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夏寻迷糊中,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在半梦半醒间突然想到了睡前发生的事情,一下子惊醒。她缓慢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藕荷粉的床顶,上面绣着一朵玉兰花,这个陌生的场景告诉她,她还在这个奇怪的地方。
夏寻坐了起来,惊悚,睡了一觉,还是觉得很惊悚。
“研儿,你醒了,饿吗,想吃东西吗?”郑君宜手中端着一碗粥,眼中满是关切。
夏寻的眼神渐渐聚焦,她充满警惕地盯着她,眼前这个女人似乎是唯一一个想和她沟通的人,但她不想说话。
郑君宜见夏寻不愿意说话,脸上又布满了担忧的神色:“感觉怎么样,你看着为娘,可还认得我?”
夏寻脑子一片混沌,很乱,她只记得白色小轿车以及被撞飞的人群,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鬼地方是什么意思,她机械地摇了摇头。
郑君宜见夏寻思索过后还是这个的反应,用手背擦了擦眼眶,道:“好,无妨,慢慢来,先吃点东西。”
郑君宜把手中的粥递向她。
夏寻接过郑君宜递来的粥,就这么端着,没有要喝的意思,一来是不敢喝,二来是没胃口。就在郑君宜又要开口说话时,夏寻忽然发觉,有一缕头发垂到了胸前。
就在这一瞬间,夏寻猛地抓住胸前的头发,惊讶道:“我哪来这么长的头发?”她用力一拽,头皮被拉扯得有些痛,这一瞬间,夏寻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这是真头发?”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中萌生了起来:“这些人虽然很奇怪,但是并没有伤害自己,这不是绑架,这是……”
她带着心中的猜想慢慢移到一面铜镜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吓得张大了嘴巴,这不是她的脸,完全不是!
镜子里是一个小女孩,夏寻用手在脸上摸了摸,镜子里的人也跟着动了。夏寻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绝望地说道:“穿越……”
她转过头,眼神扫向房间里的每一个人,行尸走肉般地又坐回了床上,盖好被子闭上眼睛,心中不停默念:“睡一觉,睡一觉,假的,假的。”
郑君宜见言书研举止怪异,走了一圈后又平静地又爬到床上睡了过去,不敢再说话刺激她,便离开了房间。
半梦半醒间,夏寻在梦中见到了很可怕的一幕,她脑海中重复地出现一个画面:自己与一个年龄相仿的黄衣少女在二楼的亭子中争吵,她愤怒地推了一把黄衣少女,那少女的眼睛撞在了亭中的桌角上,血流不止,她凄厉的惨叫声瞬间炸开。
而自己,不知所措,惊恐地呆在原地,她想跑去叫大人,却怎么也动不了。那黄衣少女的哭喊声和咒骂声越来越大,可自己却像是被空气固定在了原地,无论如何也动弹不了,只能无助害怕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画面一转,黄衣少女的家人前来闹事,要自己偿命,言怀安和郑君宜护在自己身前,百般劝阻。
而自己明明在场景中,却仿佛在看默剧,无法听清他们的谈话内容。只见大人们撕扯一番后,似乎谈妥了,黄衣少女的父亲拿着一把刀凶神恶煞地逼近自己,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眼睛……
“啊——”夏寻闷叫一声,睁开了眼睛,她浑身都是细密的热汗,见到眼前熟悉的藕荷色床顶,奋力跳动的心脏夹杂着巨大的失望。
刚刚梦中的情景刺激太大,她现在浑身发热,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索性拉开被子,接触外面的空气给自己散温。
此时已是深夜,但大脑仿佛特别亢奋,不仅难以入眠,脑中的记忆仿佛在进行什么新旧交接仪式。
她晕得很,一夜又这样在半梦半醒中睡去。
第二日早上,夏寻确认了,自己确实穿越了。
也许是因为她冷静了下来,昨晚,自己的魂魄与这具身体在融合,她的灵魂完全接受了新的身体,原主的记忆如u盘插入了电脑,里面的内容瞬间全部出现在了夏寻的脑子里。
而梦里的那个场景,也是真的,原主真的失手弄瞎了那个黄衣少女的眼睛。
原主名叫言书研,是言府二小姐,今年11岁。
言书研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中长大,性情活泼开朗。生前不幸失足落水,溺水而亡。
夏寻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言书研才死了大约两个时辰。
她的母亲叫郑君宜,家中行商,年方35,在外经营着一家绣房,从记忆中看,她的母亲是一个洒脱爱笑的人,很爱两个女儿。
父亲叫言怀安,与母亲同岁,他性子严肃沉稳,今年刚当上司户科主事,掌理百姓户籍、田赋之事。
她还有一个姐姐叫言书义,比言书研大两岁,性子比言书研内敛,温和端庄,姐妹俩感情还算不错。
而那黄衣少女,叫杨玲,是杨家的女儿。
她脾气暴躁,恃强凌弱,嚣张跋扈,同龄人对她避之不及,大部分人都不愿与她来往。
言书研与她有过几次接触,两人一直不对付,每次都不欢而散。但由于两人父亲当时的官职同级,分别只是司户科、司业科下面的一个小官员,谁也无法压谁一头。
原本家世差不多,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平日里减少接触便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下去了,但老天偏要给人设置一些困难。
言书研和杨玲之间的平静在墨香书院打破了,且造下了难以补救的后果。
墨香书院是京城有名的学府,杨玲和言书研同在这个书院上学。
杨玲喜欢欺负弱小,在墨香书院也不例外,她尤其爱欺负苏笑笑。
苏笑笑是商户之女,两年前发生了一场意外,再也无法开口说话,成了一个哑巴,从此杨玲对她的欺负开始变本加厉。言书研也是后来才知道,杨玲会专门把苏笑笑叫到书院二楼偏僻的亭子,因为平日里少有人来,欺负她时不会被人打扰。
一年前,言书研与几个同学玩捉迷藏,她准备躲进这个偏僻的亭子,却在二楼看到了惊险的一幕:
杨玲的侍女将苏笑笑压在栏杆上,栏杆很矮,苏笑笑的半个身子已经悬空,而杨玲不顾苏笑笑的拼命挣扎,作势要将她推下去。
言书研大惊失色,立刻快速往前,要将苏笑笑拉住,边愤怒道:“杨玲!你做什么?你这样她会掉下去的!”
苏笑笑看到言书研,仿佛看到了希望,她趁侍女分神的瞬间,猛地咬住侍女的手,侍女吃痛松开了力气。
但推着苏笑笑的杨玲却没有松开力气,反而在侍女抽开手后,推的动作没有撤走,苏笑笑直接从栏杆上摔了下去,很快便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笑笑!”言书研慌乱大叫,她只差一步就能拉住她了,只差一步……
此时三个人同时从栏杆上往下看,见苏笑笑躺在地上,口中不断涌出鲜血,身体一动不动。
侍女吓得脸色苍白,赶紧跑下楼去查看苏笑笑的情况。
杨玲心中既害怕又慌乱,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趴在栏杆上哆嗦地说道:“这不能怪我,这是她自己找死,是她自己不小心。”
言书研见杨玲不仅没有一丝愧疚,还将这件事怪在苏笑笑头上,心中的愤怒如洪水涌出,她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把抓住杨玲往外拽,大骂道:“你跟我出去!我要告诉所有人你把苏笑笑推下了楼!你这是杀人,你应该去官府,去坐牢!”
杨玲自然是不肯的,侍女下去查看了,她被紧紧拽住,只能一个劲地挣扎,口中愤怒地大叫:“言书研,你滚啊!关我什么事?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我不去!我不去!你放开我!放开我啊!”
言书研死死拽住杨玲,想要把她拉下楼,杨玲拼命挣脱,此刻言书研的力气因为心中巨大的愤怒而变大,她用力一拉,杨玲没站稳,猝不及防地撞向了亭子中的桌子……
“啊——”
一声惨叫传来,杨玲的眼睛磕在了桌角上,鲜血直流。
言书研立即松开了手,若是有旁人在场,定能见到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庞。
她手脚发凉又发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心中的愤怒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后悔和害怕。
杨玲捂住眼睛,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发狂似的大叫:“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好痛!言书研,你弄坏了我的眼睛!”
“我……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言书研不知道怎么办,她现在能做的只有最无用的道歉,她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但还是上前想要扶起杨玲。
她哭着道:“杨玲,我们赶紧去找大夫好不好,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们现在赶紧找大夫……”
可杨玲已经慌了神,心中只有恨,她嚎啕大哭道:“你赔我眼睛,我是不是要瞎了,我要杀了你!”
“你去死啊!去死!你跟苏笑笑一样去死!”
杨玲的右眼血流不止,泪水和鲜血糊了一脸,双腿朝着言书研猛踹。
言书研不敢上前,吓得瘫坐在地上。
侍女上来看到这样一幕,双腿一软,眼睛一翻差点晕过去,此刻再顾不得苏笑笑的事情,赶忙呼救,书院的其他学生和老师渐渐围了过来。
最终的结果,苏笑笑坠楼而亡,杨玲瞎了右眼,两人被墨香书院劝退,言书研在家病了一个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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