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羡慕你能随心地建造这个世界，也能够毫不犹豫地肆意毁灭。
我关注你的勇气与活力，迷恋于你的亲近与言语，在过去那段天地间仅有我们存在的寂静岁月里，你我相伴而行的日子，我一刻也不舍得忘记。
却也不敢记得太牢，因为这一旦回想起来，再次面对你时，我就痛不欲生。
我只在你切割开你的灵魂的那一刻，鼓起勇气与你通感。
我害怕我爱你的情绪，被你同样感知，可当你决定把自己撕裂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这缄默的代价。
“……我没有说出我在想起这些念头时，我变得不像“秩序”；也并非你所向往的‘公平’；更无权去决定任何人的‘命运’。”
神明本来是孤独的，他从不认为自己和任何生命有任何区别。
相反，他身上背负了创造的枷锁。
神明本来是冷漠的，他本身不过是世界设计的工具，并不想以自己的思想来塑造天理。
直到他遇到了自己的神明。
冰原「亚修伽」是神明的故乡，也是幼神的引路人。
无垠的混浊血海已经逐渐平静，这是一场恐怖的世界级战争结束后，老旧的世界覆灭，新世界孕育初期。世界层次坍缩，旧世界的血污与罪恶遗留下来，为了与之抗衡，冰原将花费更长时间来孕育出一个更加强大的神明。
直到平静的天穹被谁人破开，一个小小的人影被抛出，她的身体直直下坠，周身似乎被保护着，大气的摩擦并没有使她受到伤害。
直到她落在血海表面，睁开漆黑的双眼——一颗雪花，就这般落在了无边无际的血海上了。
就这样，来自异世界的幼神与此间的神明同时存在。而世界肯定了她，尚且年轻的神明被迫苏醒，在冰原的引导下，他来到边缘，看到了那个人。
她正伸着双手看着手上沾染的鲜血，然后皱起眉头露出了个嫌弃的表情。
那位如同水晶一般的年轻神袛，放过了她。冰原问为什么，他没有回答。
但是如果要杀掉她，他没有胜算。
入侵者来得太突然，她已有神志，携带灵源，而且不是魔神，不与他抗争。
他不认为自己会有慈悲的心存在，他只是觉得现在还杀不掉他，所以他回去，继续休眠。
而完全不知道还有另一个人存在的女孩，甩掉血迹，爬上了冰原，在亚修伽嫌弃的颤抖中，捏了把雪，把血迹印在了雪上……
她的双眸转为淡蓝色，就好像隔了层薄云的天空。但是低下视线时，总是会给被俯视的冰原她的眼底是黑夜的错觉。
指尖微动，大陆开始构成了……
依照着记忆里的场景，短短一个月，她就构成了世界的雏形。也是因为这可怖的速度，决定了三界时间的流速，要远超无灵力塑造的人界。
一年之后，凌苏醒。彼时世界的层次已经被全部恢复，血海被清理了四分一，魔神被带走，甚至还被她赋予了恐怖的权能……
他看着天翻地覆的世界，头一次产生了茫然的情绪。回过头来他已经出现在幼神面前……
那个还没长大的人，把自己原本及膝的头发束了起来，这么久过去了，她头发的生长速度原本会更长，看着末端潦草的切面，他能想到她自己随意的割断了……说不定还把自己的头发作为世界框架里的材料。
她正在找地方创造水源。
她看着面无表情的神明出现在自己面前，第一反应竟然是慌乱得满脸通红，小声道:“啊。”
一声充满赞叹与惊喜的语气词。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说话，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已经说话了。世界最初的语言被抢先制订了，法则给予了认定，所以他的脑海里同步出现了与之交流的知识。
不过谁也不会想得到，两位神明之间交流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长得真好看。”
肤浅！他脑子里面浮现出这两个字。
“为什么不开始设计？”不能生气，要维持自己最后的……
结果那人委屈巴巴的揪着他的衣角:“我做不到，我哥没教我……”
两位年纪轻轻的神明就这样面面相觑了好一会。
片刻，凌骂人了:“你是笨蛋吗？”
女孩啧啧称奇:“真不错，你学得好快！”她哥哥也那样骂她。
那是因为你先开的口！如果是我先开口原初的语言就完全不一样，少在那里自以为是。
自己构思的那套语言里面，目前没有骂人的词汇，但是已经晚了，他也不用再想了。
他板着一张脸，要求自己要冷静。但是他觉得自己又应该火大。
“那么设计世界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他脑子里最合理的方案出来了，那便是利用这位免费的劳动力。心理上忽悠自己，她就是自己的手下……
当然这只是幼神脑子里最初的念头，随着清醒时间的增加，他会接收越来越多的法则，成为法则的代言人，秩序的化身，规则的设计者。
林依心费力地抬起头，分辨着眼前的身影，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熟悉他的样子。
照影是他行走世间的影子，五官几乎与他本人无异，只是眼前的这个人，依旧会让她觉得不可靠近。
她需要敬畏他，朝拜他，离得远远的。
“啊，我现在的样子很狼狈吧。”她说话开始有些吃力，显然脖颈的肌肉也开始僵硬。
“你这样下去会死的，因为你不完整拼凑的灵魂。”
林依心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反驳，但她态度很坚决：“我不想死。”
“常理中，魂飞魄散就是死，林依心。”
“……你弯下腰。”
凌幻照做了，在他触碰到林依心的身体时，她伸手紧紧地搂住了他，她靠着他的肩膀，贴近他的脖颈，轻轻嗅着属于他的气息。
凌幻知道，她要在最后捕捉自己的所有信息，她从来不违抗自己的本能。
但是触碰他，需要她有巨大的勇气，她今天很勇敢。
又或者说，是这一次，林依心不一样了，她不仅直面自己的真心，而且义无反顾地往真相靠近了，她过去说出了一句又一句无意的暧昧话语，却也一一把这些轻浮变为了真挚的承诺。
后背感受不到凌幻双手的温度，林依心还是笑了：“欸，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你能不能找到我。神明应该可以活很久吧，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找到我，到时候，说不定我会有勇气向你求婚。”
“你一直都是这么说的，但是你没有一次留下来，一次也没有，永远都是离我而去，孤独赴死。”
林依心，所以我才会害怕你所说的“等待”，神明之间的“等待”所需要的代价，你可能无法预知。
“我无数次向我的神明祈求，祈求她不要再伤害她自己，如果她能快乐的生活下去，我愿意让她不再记起和我有关的一切。”
他知道她的听力完全丧失了。
“突然离奇死去的话很难解释，帮我善后。不要把林艾牵扯进来。”
最后一句接近祈求。
可她却听不到凌幻的祈求：“这已经是我的最后一次机会……”
床上的人已经闭上眼睛。
留给她的时间所剩无几，他内心的恐惧盖过林依心主动示爱的欣喜，他不想被“曾经”囚禁，但是又忘不掉自己原有的信心随着灵魂粉碎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觉。
凌幻弯腰与林依心的薄唇相贴，柔软得就像是梦一样的，他感受不到她唇瓣的温度，只有她微弱的鼻息证明她还活着。
上一次与她接吻的记忆，还被他埋藏在心底，成为了神明不可言说的秘密。
世间恐怕也只有他能把与爱人相处的每一个细节记得一清二楚。
神明的破绽……他需要那个在人界留下的照影的帮助。
◆
“如果可以，请彻底抹除我的存在。”
“老实说，我曾自私的想让他们记住我，但是记住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人，未免也太无情了，是吧。”
“我希望你不要有愧疚之心，因为我本来就是林依心的一部分，她比我更值得活下去。我也很喜欢她，她一开始手足无措地接近我看起来真的很冒失，可是相处下来我才发现她真的很好。”
“她想要你活下去。”沉默了许久的人终于开口。
“她是不是不想要我来，我猜她现在状态糟糕到无法拦住你……”林艾的声音在颤抖，但发言却冷静得可怕，“对不起，能再快点吗？”
“灵魂要穿越空间的话，快了可能会魂飞魄散。”
◆
“林依心，你给我醒醒！求求你，醒来吧……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救她？”林艾泣不成声，她吃力地咬字，看向凌幻的视线完全无法聚焦了。
凌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你的灵魂搅碎，让林依心即将愈合的灵魂接收到这些碎片。
但是他却是这么说的：“就这样吧，握住她的手，呼唤她的名字。”
神明也会挣扎，他知道失去一切的痛苦。
漫长岁月里，他也学会了共情。
虽然他对林艾并无任何感情，但是他知道有人爱着她，她更是深深的爱着那些人，这个灵魂是迟暮身上最纯粹的情感的体现，她不会隐瞒自己的任何情绪，也藏不住任何情绪，从她眼里能直接感受到她的情绪。
这就是神明的破绽，有着能够看透万般情绪的双眼。
这是那个“神”身上，最突出鲜活的人性。
也正是因为她，那位“神明”和他并不一样。
林艾无暇注意到背后的身形开始慢慢消散开来。
她不停的低声呼唤，止不住地抽泣着。
◆
来到她身边的那些人，缠绕着无穷无尽的哀伤。
那些人低头看着她，带着无限的压迫，有一个人很面熟，林依心费力地张开眼，天光刺入她的双瞳，她拿手挡住，想要伸手用灵力带来些许云层，但是她似乎毫无气力。
山上也起雾，海上也起雾，她什么也没有看清，却唯独能察觉到日出与日落。
心脏钻心的疼，伴随着不齐的心率，头脑两侧的血管突突跳动着，掌心发痒的感觉清晰的传达到她的神经中枢。云层如愿地掩盖光芒，却压得她喘不过去来，她忘了自己的名字，只是雷光闪过，雷鸣震耳，而自己心脏的疼痛开始扩散到全身，然后又是那个人，他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感到意外？
……
耳边的雷鸣退去，响起细碎的交谈声，她直直地站在一片雪白的陆地上，全身都在发烫，全身都在战栗，慢慢的她无意识地弯起僵硬的嘴角。
……
右眼的视线在一阵剧痛之后被夺去，脸颊边覆着雪白的长发，斗篷的重量，甲胄的银光伴随着身体在不停的颤动着，胸腔仿佛被不可言状的物体填满，不甘心……好不甘心……
……
双手被鲜血浸透，自胸腔发出畅快的笑声，躯体在享受着屠戮带来的快意。
……
破碎的场景不断闪现，她无法抗拒的“旧日幻象”，一一在自己脑海里面浮现。
那个人很漂亮，就是看见他会变得很不舒服，但是自己又是想看到他，这样矛盾的念头一直在其中交杂着叫嚣着，可是她能隐约明白，这种深埋心底的歆羡，藏得越深，就越发膨胀，无法遮掩。
起初自己还能够胆大妄为的环住幼神的腰身，仗着他实力还不及自己，小小的女孩心中怀着窃喜，戳着那漂亮的脸蛋，捏着那对洁白柔软的耳垂。
欣喜地察觉到对方从嫌弃，到忍耐再到放任，直至纵容的态度变化。
他们原本亲密无间，两小无猜，但其实他什么都懂，他什么都知道。
懵懂的女孩子只能从头开始学起，她意识了到自己的冒犯，却不知道这是喜欢，更不知道这是相互喜欢。
“我的神明是洁净无瑕的，他需要沾上的血我会替他沾；他需要平的乱我来替他平；他不需要的爱慕，那我便切开它。”
“这是我能为他做的，为数不多的事。凌，我现在为我以前的不敬向你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凌~”这是稚气未脱的，脆生生的婉转嗓音。
后来就成了，另一种沉冷，另一种漠然。
“凌。”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所以她才会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无喜无悲地筑起不可逾越的墙。
神明都无法逾越。
这两个笨蛋，这两个神明都是笨蛋。
有什么声音响起，他在和我说什么呢？他在批评我吗？他是不高兴吗？哦，原来他的表情是可以这么丰富的呀。
可以那么纠结，那么无奈，那么愤怒……竟然是这样的，竟然是这样的吗？
“这样便就是神明了吗……”
“神不应该是无所不能的，神为什么要和自己抗争。”
神明也有私欲，神明也会爱人。
所以“喜怒哀乐”他一个也没逃掉，因为他身边的神逃跑了，所以他不曾体验的一切，一个也没能逃掉，他因爱而沉沦，因爱而奔走，因爱而打破平衡。
不合格，这两个神一点也不合格，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神明，他们和芸芸众生一样，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而现在，这段旅途迎来了终点。
林艾紧握着林依心的左手，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求求你了……求，你看看，我们，我们很爱你，你能感受到吗？呜……真的，真的……求求你醒来……醒来好吗？醒来啊……为什么……为什么会没有效果……”
“好。”床上的人双目依旧紧闭，却动了动手，轻轻地回扣住了林艾的双手。
林艾呆住，很快眼里闪过无法掩盖的狂喜，却在下一刻哭得更凶：“林依心！林依心！呜啊……你终于醒来了，你快看！她醒了……”
林艾语气中的迟疑让林依心略微有些不安，她勉强地挣扎着坐起身来，映入眼帘的是眼前愕然的泪包。在她身后，那个一身雪白的人安静的伫立着，冰蓝的双目依旧是淡淡的没有波澜，截然不同的瞳色，却是她最熟悉的那张脸，以及从未见过的神情。
确认般地细看，发现眼底尽是惊涛骇浪。
他避开了她的视线，林艾猛地回过头把林依心抱紧，张嘴就是道别：“太好了，太好了……你能够醒来真的太好了。哦！你们两个一定有很多话要讲。再见，你一定要再来找我。一定要。”
再也不是神的缺憾，可爱的人破涕为笑，从她眼前跑开了。
林艾离开后，林依心试图下床，被那人拦住了，他伸手握住了林依心的手，林依心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的源流汇入她的血液中，感知源流……这是幻界那位神明最基础的权能。
“愈合了。林依心，你的灵魂愈合了。”凌幻低声说到，林依心能感受到他用尽全力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想哭就哭吧，你现在可是瞒不过我的眼睛了。”林依心突然朝他伸出自己的双臂。
“这个时候我应该高兴的。”他伸手抱住她，让林依心的体温迅速地回升起来。
但是有滴泪水还是没入了林依心的衣领。
下一刻，她瞪大了双眼，四周场景散去，露出支离破碎的冰原。
暴雪无序地肆意翻滚，乌黑层云压地，远近冰川化为齑粉，冰面扩散着密密麻麻的裂痕……好一副地狱景象。
“嗯……”她缓了缓情绪，抚摸着他的后背低声呢喃，“再难过也不能糟蹋自己的家哦。”
“你在，我就不会了。”她的神明收紧了手臂，悠扬的声音里出现了千年来第一次笑意。
林依心一边动容着，一边解释了一下：“我接收了林艾身上所有埋藏的记忆，因为她的情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体验的，所以还挺震撼的。她的情绪波动的力量真的很可怕，我都被影响到了。”
与她通感的神明自然能得知她心中的小心思，眼里带着笑意：“嗯，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林依心异常窘迫：“嗯？你不会在和我通感吧？”
对方抵住了她的额头，直视她躲闪的视线：“恢复了之后，情绪如果太过于强烈的话，确实是会出现这种情况——比如说……”
林依心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唇：“好，这就不用说出来了。”
凌幻顺势轻吻她的手指，林依心被烫到了一般移开了。
“想着叙旧、拥抱、亲吻……”
被逼无奈的人终于招架不住，投降般地以吻终结了对方的言语。
审核们，我为文丑而致歉，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作者有话说，总之，你们幸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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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从零到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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