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是称和熙帝国拥有第二枚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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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依心知道,自己的队友有两种笑容。
一种是礼貌性的完美微笑,浅浅的幅度就能让人好感大增。这种明晃晃的偏爱,介于长辈对晚辈的偏爱与爱人之间的偏爱之间,它更深厚也更清醒。
他在贺佩里希是声名显赫的“夏莫尔”,而在朝圣者号上,他是颠倒的“夏莫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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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贺佩里希帝国文史馆藏记载:束河纪1569年,贺佩里希帝国统治再次被推翻,期间国内战争频发。公众推选的帝王布里格斯落荒而逃,国内局势动荡,被誉为幻界骄阳的国家失去了它的光辉,不再耀眼。
百年前,封号为“旭晏”的皇帝不辞而别,从日轮宫殿中凭空消失,举国上下一片慌乱。这位帝王不仅手段凌厉而且极富远见,据史料记载其实力可以一己之力抵挡千万兵马,由于描述中的实力过于夸张,现如今的贺佩里希的国民大多将其奉为神明。
若询问遥不可及的穹顶中的某位领主,那么他或许愿意承认这是真的。
但以一敌百的不是皇帝本人,而是束缚着皇帝的神魔。
贺佩里希帝国由旭晏带来的辉煌,终止于旭晏的不辞而别——并且这位皇帝一生未娶更无子嗣,没有培养任何继承人。他确实是发展了帝国的教育,政法与文明,但贺佩里希似乎因为过度依赖皇帝那近乎神明的力量,军事力量竟然无比羸弱。
皇帝消失的消息走漏后,战争就此爆发,曾经的贺佩里希帝国陷入内忧外患的艰难处境。贺佩里希的人民团结一致,终于在十年后平息了四方战乱之后。
人民推选在骁勇善战的骑士、推选足智多谋的谋士、推选德高望重的贤者去成为帝国的新统治者,但骑士无谋、谋士贪生、贤者懦弱……终究无人能复原日轮当初的辉煌,相反,帝国统治因为反复出现独裁和暴政的问题不断被推翻。
局势动荡不安,举国上下人心惶惶之际,一名少年出现在被封存多年的日轮宫殿中,由两位使者带领,使者带来“神谕”,将其安置于“王座”上,悉心培养。
数万年间,这位帝王以其优雅与和煦的品性以及宽容与贤明的统治稳定了贺佩里希帝国的地位,他因此被誉为不落日轮。被国民赠与了帝国的名讳——贺佩里希。
更让日轮帝国骄傲的是,穹顶的神使带来神明新的旨意,这位皇帝被再度加冕为和熙皇。成为了领主,神明的代行者,他即为贺佩里希帝国的无上荣耀,成为了所有人都遥不可及的太阳。
只是这位笑容常在,优雅昳丽的皇帝纵使光芒万丈身份尊贵,他身边却从未有过什么侍从。他一个人生活在那座宫殿里面,像是自我拘禁的不死鸟。但是没有人会去猜测皇帝是否孤独,他们只会觉得他理当高高在上,如同慈悲的神明。
他会为帝国的走向提供合适的建议,也会在外交上表现出强硬的立场,会为帝国的军队教授剑术……他肩负的一切都被完成得很好,而所有的人都称赞他的温柔。
他们称赞他拥有世间最温和的笑容与最宽容的心胸,却无人觉得夸张。
他们为他写下一首又一首的颂歌,在每年的典礼上,为他们亲爱的帝王庆祝生日——哪怕他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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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日的太阳坠亡后,新的太阳升起,而贺佩里希人间蒸发。
取而代之的是他选定的使者,在烈阳宫任职的「处刑人」夏莫尔。
这个少年与他们的皇帝像极了,但没有皇帝身周那么磅礴的金色灵力,他和任何一个民众都毫无区别。
他的脸上有一张亘古不变的面具,那笑容仿佛将永远存在于他的脸上。
而他的队友会不以为然告诉你,这位朋友是个很寻常的人,夏莫尔也会愤怒、也会悲伤,偶尔也会有和孩子一样的举动。
她眼中的夏莫尔与世人眼中的夏莫尔截然不同。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夏莫尔一脸平静地扼住那个男人的喉咙,他像是对待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敌人,手下的狠戾动作却无法掩饰他的失态——他愤怒到了极点。有什么正在瓦解,是他的面具,还是他的尊严,还是他的底线?
先前她听得很清楚。
“谁知道孤高的贺佩里希是不是正如传闻所言对身边的两位抱有……”
“住嘴。”带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威压的二个字,让林依心一脸错愕的站在了原地。
这个尖牙利嘴的男人是幻茵帝国的大使,一个帝王杀死另一个国家的大使意味着什么,林依心不敢想象。但是夏莫尔还是将他高高提起,任凭他的脸色变成黑紫色。
林依心没忍住:“夏莫尔。”
他松开了手,任由那个男人在地上抽搐,转身露出个淡淡的笑却依旧心不在焉:“抱歉,刚刚有些失态了。”
他低头俯视地上大口大口吸气的男人,浅金色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眸,他伸手将白色的手套摘下,施法点燃,并弃于空中,在落地之前,手套已烧尽。
“我们走吧。”他转身轻轻将手搭上林依心的肩膀,语气柔和却不容否定,“我们离开这里。”
林依心点了点头,带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他很想对她说:“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你我的所有秘密。”
可是他不能,就连他的过往,他没有必要向她提起,是的,已经没有必要了。
◆
金发少年身上穿着米色的袍子,略显厚重的领子将其脖颈也完全包围起来,在领子外装饰着一枚弦月和一枚太阳的徽章,这两枚徽章之间以暗金的绳索交叉相连。
有风吹拂着他的脸庞,一并掀起了窗后的白色窗帘。
这一幕平静,安宁,正如帝国的晨曦。
他心事重重,却无法向自己的两位老师提起,半晌,他松了松领口的扣子,将袍子解下挽于臂中,并向花园走去。他要去上一场绘画课。
日轮宫中的花园在两位老师的魔法的作用下,拥有令人叹为观止的面积与景色。这个季节丹血堇开得正旺,火红的一片在日光中就好像跳动的火苗,一直蔓延到湖边,前些日子从孤鹮山脉移植的绿绒蒿竟被培植成一簇一簇的,点缀在这片湖泊的周围。
看到湖边站着的女子,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
对方正低头看着透亮的水面,听到他的呼唤于是抬起头来,她的眸色一转,变回了黑夜的颜色。
“快来看看。”她亲切地接过他的袍子,盖住她的小臂并拢于胸前。
池子中竟然游着几尾黑色的小鱼,少年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语调却沉稳克制:“这是什么品种的鱼,竟然能在这极寒的潭水中生存。”
女子笑笑:“先把衣服穿上吧,靠近湖心温度可就低了,好好上完课我再告诉你。”
少年颔首,任由她把袍子罩在他肩上,这时他才发现她双臂依旧覆盖着漆黑的臂甲。在他询问的目光中,对方轻笑摇头,示意他不要担心。
于是他踏上湖水,由足心蔓延开的簇簇霜花支撑着他向湖心的玻璃花房走去。
依旧站在岸边的女子目送着他离开,手指轻转,水中的游鱼腾跃而起化作黑色的液体,在她手中凝结成重剑。
终究还是没能跟他道别,她似乎没有多余的气力再次微笑,沿着少年走过的路返回宫殿,步伐触及交界线时,花园的边际剥离开来,露出内部漆黑的空间,自无光空间中逸散出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在气味扩散开来之前,女人冷眼闪入其中,空间又再次封闭。
另外一边,少年正拿着画笔,勾勒着花园的一角。他身边站着的男子目光从远处收回,他难得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你对花园的空间阵法的学习掌握得如何了。”
少年动作一顿:“已经全部记忆了。”
“那么接下来,你想出去看看这个国家吗?”
“是要进行接下来的学习了吗?”少年沉吟片刻,如是回答。
“夏莫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如今谦逊优雅,识得诗文与哲理,对术法的研习也远超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人了,你的武艺与剑术,在你目光所能触及的地方,已经无人能敌。”
男子的目光如无波的静海,却让少年心里腾起惊涛骇浪。他从来没有这样夸奖过自己!少年以往克制冷静的面容,开始泛起薄红。
毫不夸张,倘若他能游历世间,所见之人皆会为这副华美容颜倾倒。
“可我觉得我距离两位老师的实力还差得远。”
“你并不需要时刻谦虚,我们两个现在都不会是你的对手。现在是时候让你出去看看了,早间我已经告知外殿的侍从,他们会帮你安排好出行的物资。”
“您不和我一起吗?”
“已经不需要了。”男子摇了摇头,“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出发吧。”
少年一心欢喜溢于言表,他点了点头,娴熟地运用灵力飞快地清洗完了画具,飞奔过湖面。
游历人世几十载的岁月中,他写往内殿密集的书信仍然能得到回答,因此他从没有想过,他最亲近的两个“使者”,在他离开群宫之后,一个身陨于异域,一个自此间消散,无影无踪,。
待到不再稚嫩的少年回到宫殿,面对撕毁空间蜂拥而出的魔兽群时,他还天真的以为,这是他们的考题,一如曾经的每一次。
在血污中,神谕掺杂着真相源源不断传入他的脑海,他的眼睛没有流下任何一滴眼泪。
他这一生,再也不想和他们说一声“再见”。
他失去了所爱,换来了那顶如日冕般耀眼的皇冠,自那时起,贺佩里希真正成为了和熙皇。
他是和熙帝国的希望,也是未来取代幻界阳鸦的太阳。
再也无法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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