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初时和言序之间的对话没有持续太久。
两人各有保留，简单地交流了部分情况，言序便不再深入，推说下午还有事情，推门离开了包厢。
“……”
隔着窗目送言序走远，许初时才抿了抿唇，回到后厨。
最近凶案频发，哪怕许初时伪造了此处不是第一现场的假象，酒吧的生意也依旧受到了影响。
这几天外面的客人都不多，因此后厨也不算忙碌，反而十分安静。
里面只有机器运转的细碎嗡嗡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清洁机器人在拖地。
检测到许初时走近，它自动改变路线，让出了一条道来。
除了老板之外，整个酒吧就只有许初时一个活人服务生。
许初时倒掉了言序不要的那份小食拼盘，在消毒柜里找了找，取出最后一片创可贴。
老板正好在一旁捣鼓系统，见许初时在边上，冲他招了招手：“哎小许。”
“你过来帮我看看，这怎么弄？”
他碎碎念道：“我们系统不是刚换的吗，为什么又被黑了？”
“又搞得我不能远程，监控都进不去。”
“因为这系统，我都跑好几趟了，再这样干脆住店里得了，本来就是想图个方便……”
许初时：“。”
言序干的。
他说：“我来吧，一会儿就好。”
许初时在系统侧边蹲下，将主机连到自己的终端上，调出了电子显示屏。
老板自觉给许初时让位：“那你弄着，我学习下。”
系统的防护网修理十分繁琐，如果没经过专业的培训，一时半会儿也学不来。
许初时安静操作着，将每个步骤都做得很慢。
这时，老板注意到许初时手背上的创可贴。
他问：“小许，你又受伤了？”
“嗯，”许初时说，“柜子里的消毒水和创可贴都没有了，晚点我统计一下需要采购的物资，一起去买，记得报销。”
老板问：“伤是怎么弄的？”
许初时在忙，随口应付道：“被猫抓了。”
老板：？
哪来的猫？
*
“被猫咬了一口。”
低空坠落，“W-302”号区域，机械城。
言序坐在黑诊所的诊查床边，手里拿着药膏和消毒棉签，动作娴熟地给自己涂药。
他的手掌破了一道口子。
割得不深，也不长，可血却没止住，还在一点点地往外渗。
医师把药箱搁到言序身边的桌上，露出半截机械手腕，闻言翻了个白眼：“猫咬的，唬谁呢？”
处理完伤口，言序贴好无菌敷贴。
他把药膏还回去：“拿着。”
医师好奇道：“你和人结梁子了？”
言序：“你做梦呢？”
医师认真分析：“可我记得，你上次从外头回来，好像也添了新伤，就在肩膀附近。”
“还有上上次，小腿青了一块，不能是你自己磕的，要不是体检，都发现不了。”
“上上上次……”
“停。”
言序打住：“沃森，你要是闲，就去帮克莱茵整理资料，别在我这儿围着，打听谁呢。”
沃森说：“不打听你打听谁，关心一下自家老大，怎么了。”
言序弹他：“什么老大，对外叫哥，记得自己的身份，别整得我们跟什么不良组织一样。”
沃森：“好的哥。”
沃森问：“所以伤是怎么弄的？”
言序：……
还能是怎么弄的。
早上离开包间的时候，许初时问他，桌上的小食还要不要，可以打包。
言序事前掂过小食拼盘，察觉到和先前的餐品质量有微妙的偏差，于是干脆利落地摆了手，一口没吃。
他和许初时说：“送你了。”
也是在同一时间，许初时找到机会，藏在身上的碎玻璃直冲着言序的侧颈划去！
言序飞快转身。
两人一齐出手，玻璃和刀片打在一起，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最后谁也没讨着好。
交手下来，两人各自受了点不碍事的皮外伤，再一次不欢而散。
说起来，言序和许初时实际并没有什么私人恩怨。
他看对方也挺顺眼的。
可惜……
许初时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留着总归是颗定时炸弹。
他必须想办法灭口。
这种事，言序不想与旁人分享。
言序并未理会沃森的追问，只将手一撑，起身草草地带过这个话茬。
他说：“小伤，是调查时意外碰的，跟猫咬没区别，用不着关心。”
言序玩笑：“小题大做了啊。”
沃森耸肩：“好吧，那我问点别的。”
他打探道：“哥，你这回出门，找着点什么没有？”
言序：“你指什么？”
沃森：“当然是W区域的资料。”
“你不是和威尔利克谈成了交易，让他替你去取一份文件吗？结果怎么样？”
“不怎么样，”言序说，“人死了，文件也没传我，估计是没弄到。”
“本来约了早上碰头，包厢我都挑好了，看血的干涸痕迹，应该是半夜没的。”
“……”
沃森“嘶”了一声：“又死了？”
言序：“正常，我们被盯上了。”
“相同的虐杀手法，也是他们给我的警告。”
他用手拨了拨桌上的档案夹，顺着话下去，从里头抽出一份文件。
言序边翻边讲：“不过，我也没指望‘神偷’能弄点消息回来。”
沃森：“怎么说？”
言序道：“毕竟那是低空坠落最庞大的组织，哪怕是分部，想必也没那么容易潜入。”
“最起码他的死亡，能让我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关于低空坠落背后的势力。”
“是不小的发现。”
说到这儿，言序把文件往沃森身上一拍：“今晚和我走一趟，啊。”
沃森接住文件，匆匆问：“这么突然，去哪儿啊？”
言序：“墨特音乐酒吧。”
他扭过头，利落地玩起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算计人时的笑容狡黠明媚：
“酒吧那边可是死了足足九个人，影响可不小，我猜，店里的服务生应当已经厌烦了。”
酒吧平时都是机器上菜，许初时今天特地过来找他，多半就是为了确认这茬。
言序说：“我到时再去添一把火，服务生今晚大概率就会采取行动，成为下一个诱饵，间接帮我们完成第十次案件的布局。”
沃森大致明白言序在讲什么。
他没追问多余的问题，只认真道：“然后呢？”
言序：“然后？”
“自然是守株待兔。”
*
系统时23点。
低空坠落的天向来黑得迟，亮得早。最后的残阳悬挂在不远处的山边，直到趋近0点，才彻底沉寂下去。
酒吧也准备打烊。
老板下午就离开了，店里也没了客人。许初时亮着扫描仪，最后再检查了一遍电源和网络，确认无误后脱下工作服，停掉目前大厅内还在运作的机器人，准备关店。
外面风很大。
许初时锁好门，没急着走。
他若有所觉地扭头，望向街对面的路口。
那里停着一辆悬浮摩托，光明正大，车身涂着黑色的漆，侧面还做了一道灰色的“SF”标记。
许初时记得清楚。
这种类型的机车，统一生产自低空坠落“E-000”号区域，是第一加工厂的产物。
而“SF”的记号，更是象征着低空坠落目前规模最大的地方势力——“空岚”。
在这片没有规矩的黑色地带，绝对的实力，代表着一切行动的资本。
毋庸置疑。
空岚就是低空坠落行走的法则。
当他们认定某个势力会对他们造成威胁时，就会派出组织中培养的“猎人”，对此进行试探、调查。
如果确认属实，空岚便会正式确定行动方案，使用强制手段对该区域进行控制、干涉。
名为猎人游戏。
游戏一旦开始，整个“W-302”号区域都无法幸免。
看来言序说得没错。
他们真的被盯上了。
因为那九名死者吗？
还是……
因为言序。
许初时边走边想。
说实话，他对言序的了解并不算多。
满打满算，他们也只不过相识了一个来月。
在此之前，许初时从未在低空坠落见过这号人物，也没在各种小道消息里，听说过对方的名头。
他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在一个月前的暴雨夜，酒吧快要打烊之际，言序推开了外面的门，含笑向许初时报了一个已经被预定好的包厢号和验证码。
205号包厢。
包厢作为酒吧的“额外服务”，只提供给拥有一定背后势力的客人，大多到晚上才会用上。
因此不受打烊影响，平时也不断电。
离开有专门的通道，机器人会在门口守着。
确认过验证码没有问题，许初时刷了权限，放对方通行。
里面的事，他不需要多管。
低空坠落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合作、背叛或者吞并都是常有的事，酒吧提供场地，剩下的，理应交给他们自己处理。
只要不影响到酒吧本身，之后会发生什么，都与许初时无关。
……原本该是这样。
偏偏就在那晚，有另一位在酒吧使用了包间服务的客人，自顾自借走了许初时放在上衣口袋中的钢笔。
他承诺在酒吧打烊前，会将钢笔归还到前台。
许初时在等。
等到了下班时间，客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不要打扰。
许初时耐着性子提醒自己。
他拖着下班时间，特地等到了凌晨，直到不能再晚，才慢慢起身，去敲了那位客人的包厢门。
216号包厢。
里面没有动静。
许初时有点失望。
在里面有客人的情况下，除非客人主动开门，不然他是进不去的。
他告诉自己，再等一等好了。
许初时正准备离开，然而下一秒，包厢门的感应锁似乎坏了，它扫描到许初时的终端权限，竟“咔哒”的一下，自动开启了。
就在包厢门朝他敞开的一瞬间，许初时看到了——
原本应该在205号包厢的言序，此刻正坐在216号包厢的沙发上。
见到来人，他懒懒抬眼，慢条斯理地收起面前的终端程序，从接口处拔下一枚数据芯片。
那是216号客人的东西。
而这间包厢的真正主人，216号的客人，此刻已经倒在地上，面容僵硬，了无生气。
没有血迹，多半是毒杀。
想来，包厢的感应锁，多半也是言序破坏的。
他篡改了系统。
言序平静地望着许初时，与他对视。
手里还拨弄着那支躺在桌上的，属于许初时的钢笔。
言序的语调轻松随意，还带着隐隐的笑音。
他问：“这是你的笔？”
随后发生的事情，便不算什么愉快的回忆了。
他们起了冲突，动了真的杀心，闹到酒吧后巷，弄得分外狼狈。
言序似乎笃定他那天看到了什么，开始频繁给他找麻烦，试探他的情况。
自然，许初时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解决掉这个后患，以免带来更大的麻烦。
可言序实在太危险。
只要稍不留神，他就可能掉进对方的陷阱里。
就像现在。
猎人的出现，显然是言序在给他下的一个套，拿他当下一个牺牲者。
如果他因此而死，那么在这件事上，言序既可以实现自己的目的，又能借机除掉许初时，简直一举两得。
许初时当然清楚。
可他没得选，也必须得往里跳。
许初时拽上兜帽。
他今天特地穿了一身白色的外套，空落落的街道也只有他一个人，在黑夜里，分外明显。
作为目标，也最容易暴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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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矩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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