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新娘入盆。”沈利奈迫不及待地坐了上去,高跟鞋踩在簸萁上面发出了嘎吱嘎吱地响声,像是什么腐朽的声音。
红色的裙摆披散开来 。沈利奈穿着红色的婚服,头顶被盖上了一层做工精细的盖头,整个人坐得端端正正的。
红色的婚服还被细细地缝上“喜”字,金黄华丽,五颜六色,像是一个华丽的盔甲。
新娘端坐着,撑起了这件盔甲,手端正地放着,身体笔直地抬着,每一个人都在看着她,所以她端坐在那里,好像死了一样。
仿佛所有人都应该去祭拜她,但是她的脚下不是高高的祭台,而是一个黄色的便宜的不能再便宜的簸萁。
“请客人种盆。”
接着一把把五颜六色的喜糖朝着沈利奈扔了过来。
一个孩子被父母拉着走到了程令仪的面前,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浑身都是红色的沈利奈,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恐惧,把糖果扔在了程令仪的身上。
奶声奶气的颤抖着声音,大声的喊道:“祝姐姐一年抱两,两年抱三,子孙满堂。”
说完了就跑开了。
“哈哈哈哈。”周围的人面部统一的勾起了一个笑容,露出了白森森的尖牙齿,朝着程令仪裂开了嘴,程令仪甚至能看见有些人迫不及待的舔舔鲜红的舌头,喉咙都动了一下 ,似乎在吞咽着口水。
簸萁里的喜糖被渐渐地堆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沈利奈经在这里坐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一个人理会新娘,新郎和客人敬酒 ,大家谈笑风生。
沈利奈原本期待的笑脸,渐渐地有些僵硬了起来。
到底什么时候结束啊……
为什么没有新郎的种盆仪式还没有开始?只要通过了种盆……
正在烦躁的时候,一道稚嫩的声音钻入了自己的耳朵里。
“妈妈,我长大了也想穿着这么好看的衣服,成为一名新娘子,新娘子的衣服真的好好看啊。”
沈利奈听着又不自觉得挺直了自己有些酸痛的脊梁,坐姿也端正了起来,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丝骄傲。
接着又是一道清脆的声音,“做什么新娘子,伺候男人,新娘新娘,老的娘老了,所以才要新的娘 ,你看看跟个鬼新娘是的 。你不知道吧,这是在磨练新娘的耐性,说白了就是服从性测试,新郎还在喝酒呢。”
接着又是一道有些嫌弃的声音打断了那道清脆的声音“瞎跟你妹说什么 ,什么鬼新娘,女人不结婚,人生怎么能完整。”
“种盆就是让人把盆子扔满甜甜的喜糖种下甜甜的土壤,寓意着一辈子都甜甜美美,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扔满了新娘就可以起来了,但不会一下子扔满,这是为了告诉小两口,好日子要磨练。”
沈利奈愣住了。
心底好像有什么燃烧了起来,脸上有什么东西滑了下来,埋在了领口里面。
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平了下来,她在做什么。
今天她是新娘,她要笑得完美 。
嘴角努力地上扬着,想要挤出一个完美的笑容,然后嘴角不受自己的控制,下压着。
然后……
沈利奈的脸扭成了一团,原本毫无生气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水雾,眼泪顺着脸上大颗大颗的滚了下来,脸上的表情鲜活起来。
喉咙里堵着的声音哽咽着,无声地哭泣着。
她不想结婚,她不想成为什么新娘,她想自己单身的活着,她不想生孩子,不想像自己的母亲一样,每天都围着孩子,都围着一个男人转。
紧紧是一瞬间,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动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盖头揪下来了,然后扔在了地上。
身上的喜糖哗啦啦地撒了一地,愣神期间,然后她不受控制地僵硬地低下头,底下的筐子里面只有半筐喜糖。
只有半筐。
她坐了那么长时间只有半筐。
等她在抬起头,那些和蔼的人全都变成了同一张脸。
笑嘻嘻地看着她,脖子弯弯曲曲地伸长了过来,围在了她的周围。
拼命地朝她嗅着,仿佛她身上有什么芳香的迷人的气息。
只是短短的一秒,他们就表演了戏剧,变了一张脸,然后一个变成了气愤的表情,“你身上没有玫瑰的香气,赶紧回去,赶紧的做好。”
沈利奈只觉得自己的鼻子一酸,满腔的委屈宣泄了出来,她向前一步,贴着那张脸,一字一顿道:“为什么他不用?我偏偏要有什么玫瑰的香气!!”
随后转过头,又朝着一张脸大吼了起来,“刘跃然,你不是也不想结婚么,为什么看着我这个样子跟个傻子一样,你说话!”
那张脸蠕动着,最后浮现出了刘跃然惊慌的表情,他回头看了一眼一张脸,眼神躲闪。“利奈,爸爸他们那辈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忍忍,为了我们的日子,爸妈也不容易,他们就盼着我们结婚……你赶紧坐回去。”
“你赶紧坐回去!玫瑰的香气要散了!你身上全是臭味,赶紧坐下种盆。”
另外一张脸也焦急的大喊了起来,“等你回去,妈妈补偿你,赶紧坐下 。”
“你啊,快点坐下,忍一忍就过去了。”
“这是在结婚现 ,你这个小兔崽子闹什么?”
“利奈,这是结婚现场,你别闹了,让人看笑话,你忍忍,你看我也站着,给人敬酒。”
“利奈……”
“利奈……”
沈利奈胸口挤压着,只觉得心口有什么想要把自己的燃烧殆尽,可惜她不是火焰,她只是被火焰燃烧殆尽的一堆草木灰。
一张张的脸挤压了过来,笑嘻嘻地说着话,从沈利奈的背后,从沈利奈的面前,从沈利奈的耳边,一只只手也弯曲着伸了过来,像是被卷起来的跳绳一样,捆在了沈利奈的身上,强硬地推着沈利奈的走向了那个黄色的簸萁。
“沈利奈早就死了。”
平静的没有丝毫波澜的声音响起,沈利奈抬起了头,露出了和画像上面一模一样的脸,美丽的,活力的如同刚刚绽放的艳丽的玫瑰。
那张脸慢慢破碎,如同一阵风一样,露出了里面那张平静无波的冷静的面庞。
漆黑的眼睛毫无恐惧,直视着面前的这些不断地放大的脸。
“——啊啊啊!——”刺耳的惨叫,红色的丝带从捆绑着程令仪的胳膊里面爆裂开来,锐利的边缘轻易地划破了旁边离着最近的那张脸。
程令仪活动了一下因为捆绑而僵硬的手,她的身体握住沈厚学的手时候突然就可以了,但是猜到这个幻境也许和真相有关,她没有动手。
在踏入簸萁的那一瞬间。
那一刻她突然有了一个猜想 ,她经历的恐怕就是沈利奈经历过的。
从那个小公寓开始,明明是一个单人公寓,那对夫妻却非要蜗居在哪里,代表着,沈利奈恐怕想要独立,或者被催婚催烦了,自己独自住,但是父母依旧搬了过去。
到再次被拉着相亲,沈利奈受够了,所以选择了,自己父亲的朋友,跟自己有几分友谊,又不想结婚的刘跃然。
到最后在婚礼上妥协自我麻痹安慰自己 ,在T台上被冷落。却发现所谓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只是一个背刺自己的懦夫。
一切都在按照着沈利奈经历的进行着。
所有人都在叫她忍耐,所有人都在埋怨她,沈利奈的声音被淹没了,但是在她的心底又如此的震耳欲聋。驱使着她活着走向死亡。
红色的丝带化为了一把近一米的长刀,回到了程令仪的手上,身体里那股滔天的恨意简简单单的杀了他们已经无法满足。
要亲手血刃。
程令仪眼珠一转,看向了旁边那张已经显现出来的刘跃然的惊恐的脸,举起了刀子,快准狠地如同惊雷一样,切成了两半,血液溅在了程令仪白皙的脸上。
手里的刀子下一秒就深深地扎入了另一张脸嘴里,然后用力地朝着另一边撕裂而去,划出了一个完整的圆弧,伴随着血液飞溅。
“你居然敢这么对我!!”身后一张被切了半张脸的脸大叫着,这语气不用听,程令仪都知道是谁。
几只手从四面八方绞了过来,手里的丝带软化,接着分散开来,化成了细线,以极快的速度织成了蛛网,接连刺穿了那几只飞奔而来的手,连同所有的脸,那几只手被固定在半空中,牢牢的固定在了蛛网上面 。
“你别急……你别急,利奈我们有话好好说……”
程令仪抬眼,看着面前这几张被切得满是伤痕的脸,同样的白色,同样的黑洞洞的眼睛,黑洞洞的嘴,跟来得公车上的那个老人一模一样。
张丽的死亡,沈利奈遗留的沸腾的情绪,虽然张丽并不是真正的死,程令仪无法想象这个青春活力的大学生,怎么一天没见就变成了八万八换成的行尸走肉。
至于沈利奈已经死了,画像里那正如玫瑰般傲岸绽放的年纪,就这么死掉了。
父亲不在意,母亲才开始后悔。
红色的丝线带着几个人开始猛地收紧,程令仪对着沈厚学那张脸怎么也看不下去,转过身看向了大厅,一片片彩色的气球,一片片傲然点缀在房间各处的玫瑰。下面是一个个还在吃饭的客人,大家仿佛没有发现这一切的发生一样。
大声地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着,热闹无比。
面前是热闹的婚礼现场,身后是新娘呜咽的哭泣和得利者的惨叫。
结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利奈……她真的死了么?”秦蔓卿颤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整个蛛网瞬间收在了一起,一层层的皮肉挤在一起,都被坚韧的丝线勒断,整个T台上面只剩下了一片血肉模糊 ,屏幕上面,话筒上面,清亮的T台上面,都粘着一丝丝的血肉和血液。
程令仪走下T台,路过了在T台旁边的一家四口 。
小小的可爱的女孩子看见了华丽的外表,渴望成为新娘。
在一旁还年轻的姐姐,已经有了自己的思维,不想成为新娘。
而一旁拼着二女儿的母亲,脸上呈现出蜡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脸上一片麻木。
而一旁的父亲则是刷着自己的手机,默默地吃着菜,对一旁的事情没有半分理会。
程令仪一步推开了那扇本应该是新娘惊艳出场的大门,现在应该出去了。
熟悉的场景转换再次划过,程令仪微微一愣,还有么,难不成沈利奈的死的原因不止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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