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绝被盯得头皮发麻,但她心下确定,这些虚影不是她,她怎么可能摆出这么怪异的表情啊喂!
紧接着寂静被打破了。四面八方,传来了细碎的低语,用的是她的声音:
“又回来了…”
“没用的…”
“走不出去了...”
虚影朝她合围。
“不要一边说丧气的话一边围攻我啊,演都不演好点!”钰绝吐槽着。
她不退反进,手一松,提灯高悬半空,柔光骤然大盛,照亮的区域扩大几分。
跃进间双手在空中做出抽剑的动作,一道寒光闪过,铁剑已紧握手中。
剑锋每一次闪动,便有一个虚影消失,但诞生的虚影更多。
她们用着她的脸,咧开诡异的笑容:“留下吧。”
咦,看着怪瘆人的,这样下去可不行。
钰绝掐诀,一道淡金色的护罩瞬间展开。虚影们开始抓挠护罩,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留下吧……”
钰绝闭眼,感受着迷雾的流动,呼吸间,她的意识穿过重重虚影,追着迷雾的源头,锁定了一个方向。
那里,就是阵眼所在。
剑光泼洒,剑程内的虚影尽数被斩散。而提灯跟着她的步伐,飘动。
眨眼间,她到阵眼所在。
然而,就在她挥剑砍向那处,剑却落了空——阵眼,消失了。
它随着迷雾悄无声息的流动,改了位置。
四周的迷雾更加汹涌地合拢,虚影又围了上来,异口同声道:“放弃吧,没有人能离开的。”
提灯的光芒开始剧烈闪烁并黯淡下去,迷雾正在疯狂地吞噬光线与温度。
又湿又冷。
黑暗中,只剩无数虚影的眼睛亮着,如同野兽。
不是!怎么搞个这么危险的阵法啊,万一典狱使误入怎么办!
杂念一闪而逝。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焦躁。
一手持剑,一手夹着符箓低声念咒,随之一抛,一道比提灯还亮的光芒炸开,悬挂半空,但能持续的时间很短。
她闭眼,再次锁定阵眼。
下一刻,她动了。
流光分影剑诀!
她的身形骤然模糊,化作一道道流光,快过疾风,疾似闪电。而在极速之中,剑光分化,一道道属于她自己的、带着凌厉剑意的“钰绝”虚影凭空出现,反冲向那些阵法的造物。
此刻,迷雾之中,皆是钰绝。
她的虚影与阵法的虚影绞杀一处。一时间,迷雾翻涌,人影交错,真假难辨。
而在这一片混乱中,唯有一处,纹丝不动。
阵眼察觉到不对,准备再次试图转移,但这次,它无所遁形。
“往哪逃!”
钰绝真身自无数剑影中踏出,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朝着那处决然劈下。
剑落瞬间,先是一静,紧接着无数迷雾如百川归海,疯狂涌向被斩中之点。
剑光汇入本体,此间只剩一个钰绝。
迷雾变得安静温顺。
钰绝知道这是阵法被破解了。
不远处,微光显现。
她毫无犹豫,穿过微光。片刻的黑暗后,清冷月光倾泻满地,照亮眼前。
眼前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山谷平地。
一座看起来十分古拙的简易木屋孤零零地立在一旁,旁边开辟了一小片药圃,里面的灵植却大多显得无精打采。
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尽头那道巨大的的裂缝。它如同伤疤横亘在那里,述说着帝姬分界的传说。
哪怕离得有些远,钰绝也能感知到,那令人不安的、扭曲空间的波动,和一丝丝渗出的魔气。
修士修灵,与魔气天生对立。仅仅站在这,她已有几分不适。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她刚想再往前踏一步,好看清裂缝深处的景象。
“止步。”
一道清冷、平静的女声止住了她的步伐。
木门“吱呀”一声,流光倾泻而出,勾勒出女子高大挺拔的身形。
她赤发如火,金瞳在黑暗中迸发着辉光。两弯短短的桂叶眉,耳朵长着耳羽,一撮向上一撮向下。
一袭长裙似帛非帛,似羽非羽,衣摆层叠逶迤,拖曳于地。
钰绝心中凛然,恭敬地躬身行礼:“晚辈钰绝,拜见上仙。”
梵雀羽袖轻拂,下一瞬,已落在她身前咫尺。
目光如有实质般扫过钰绝周身,语气笃定,“**狱司之人。”
手一挥,便解除了钰绝的易容状态。
钰绝低着眼眸,“晚辈确实不是。”
“汝之身份,来意为何,皆非我所关心。”梵雀声线平静却不容置疑,“此非尔该来之地,请回。”
“晚辈有不得不去下之界的理由,还望上仙通融……”钰绝硬着头皮,想再争取一下。
她想,反正试试又不亏。
“任何人都不得前往下之界。”梵雀语气骤然加重了几分。
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同山岳般骤然降临,笼罩在钰绝身上。连周围的空气都瞬间凝滞,呼吸都为之一窒。
悲!试试就逝逝。
钰绝收敛脸上表情,显出完全的顺从:“上仙恕罪,晚辈这便离去。”
话语刚落,施加到身上的重量一轻。
“晚辈告辞。”钰绝喘了口气,立马行礼转身,毫不留恋。
好女不吃眼前亏,溜了溜了。
直至快入迷雾,她忍不住回头观望。
那抹身影依旧立于屋前,鲜红的色彩也被黑暗吞噬了。
回程的时候并没有触发迷雾的阵法,这才发觉,从石碑到梵雀住的小屋,不过几百米。
禁地之外亮如白昼。
一个巨大的葫芦高悬于空,光芒从葫芦口倾泻而出,将山间照得纤毫毕现。
山间人声嘈杂,这显然正在进行大规模的搜查。
钰绝心中微沉。不知是自己闯典狱司的事情暴露了,还是出别的事了。
但情况容不得她多想。影影绰绰的灯火已经朝着禁地的方向逼近。
钰绝咬唇,在另找地方和回禁地只见犹豫。最后心一狠,转身再次扎进了迷雾中。这次她快刀斩乱麻,没给虚影出来的时间,就直接破解了阵法。
出了迷雾,那抹红色的身影依旧静立原地,她好像在看月亮。见钰绝去而复返,眼眸掠过一丝诧异。
“哈哈哈哈...又见面了,好有缘哦。”钰绝干笑两声,停留在浓雾之前,不敢走近。
梵雀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钰绝心脏狂跳不止,她心里清楚。不给梵雀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在典狱使探查到这里之前,梵雀便可让自己灰飞烟灭。
她搓了搓汗湿的手心,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打消对方的敌意。
“上仙请听我说!”她连忙摆手,语速飞快,“我不是要硬闯下之界!我只是...呃,有个问题好奇,想请教您。
对方显然未信,但周身凌厉的威压收敛了几分,让钰绝得以喘息。
“问。”
“就是...嗯...”脱口而出的借口得到回应,钰绝本想顺势编个无关痛痒的问题搪塞过去。
但是这地方太暗,也太静,一片空寂之中,梵雀是她视野里唯一能捕捉的活物,连她身后那轮残月都显得模糊而不真切。
她看着梵雀,看着她那双空洞的带着倦意的金瞳。
她在看自己,可视线又好像越过自己,没有实处。
她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状态不对劲。像只弦已到了极限的弓,随时处于崩溃的边缘。
于是脑子突然停摆,到了嘴边的那些信口胡诌,忽然哽住了。
她听到自己问,“上仙您一个人,在这待了多久?”
话一出口,她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问这个做什么?现在最该做的是赶紧脱身啊!
梵雀显然也对这个意外的问题感到诧异。她沉默片刻,微微仰首,目光似已穿透山谷上方的结界,落在遥远的虚空某处。
“约莫,三百余载。”
三百多年啊...
钰绝有些唏嘘,修士活个几百岁不是问题,但她觉得如果是自己要待在这种地方,不用百年,一年就得疯掉。
于是她又问,“您待着不寂寞吗?”
世人谈及上之界,恨不得要用尽溢美字词,那叫一个天花乱坠:琼楼玉宇、瑶池仙葩、逍遥长生…
多少修者毕生所求,便是得道成仙,飞升上之界,超脱生死之苦。
只有梵雀一族,离开那仙境,来此镇守。日夜与魔气相伴,忍受着无边的孤寂。
一直到力量衰微,被来者代替。
“此乃吾族职责所在。”长久的沉默后,梵雀才缓缓开口。
答非所问。
答案,已在不言之中。
怎么会不寂寞呢?
她是世间第五只梵雀,由鸟族抚养,受神与仙善待。但她深知自己与他们都不同。
神族天生地养,诸仙皆有亲族。唯有她,独自一鸟。而与她同源共命的另一只梵雀,注定因为她的成长,走向死亡。
三百岁时,职责交替,她初次得见那位同族。对方温柔而强大,眼中未见半分怨怼。
她将手轻按在她肩上,眸含温柔与哀伤:“往后,便托付与你了。”
于是她便学着对方的姿态,镇守于此,诛尽一切妄图出逃的妖魔。三百年来,日复一日。
在这漫长到几乎凝固的岁月里,她将上之界的记忆反复咀嚼回味。
却还在无尽的守望中,渐渐褪色、模糊。
她宁愿裂缝里多跑出来几只妖魔,好让她开口说说话。
“职责?”
钰绝轻声重复,这个词在她唇齿间滚过,“可是,是谁给你们定下的职责呢?”
“是你们自己。”
她忽然想到:最初的梵雀或许没想过,她的选择会成为后辈的枷锁,但她那么做的时候她还是世界唯一一只梵雀。若她不这么做,也许连第二只梵雀都不会诞生。
是福,也是祸。
钰绝知晓人族的劣根性,总是期待‘救世主’的出现,讴歌她,赞颂她,然后心安理得的躲在其庇护下。
而梵雀,正是被推上神坛的那个。她肩上扛着的,是整个中之界的期望——这早已超出一个人、一族能该承受的重量。
为何总是要将如此庞大的责任与期待,尽数压在一个具体的身躯上?
就因为她看着强大到足以抗衡一切 ?
钰绝摇头,不该如此。
她试图劝导眼前人,“你就没想过吗,上之界比你强大的比比皆是,为什么是你来这受苦,而她们还在上面享乐?”
“你明明也心有不甘,非要为了什么所谓‘责任’,就压抑自己?你的感受就不重要吗?你的快乐不重要吗?”
“您分明心有不甘,何苦为了所谓‘责任’,一味压抑自我?您的感受便不重要吗?您的欢愉便无足轻重吗?”
说完,她心下惴惴,害怕触怒对方,却仍继续道:“天下离了谁都不会覆灭,我们每个人都没有那么重要的。但对个人而言,我们便是最重要的全部。”
“你的生命,不该被浪费在这。”
苍生事,苍生担。
显然御灵台也明白这个道理,才会组建典狱司和梵雀一同守护裂缝。
但目前的现状是,梵雀在这干生干死,而典狱司则闲到发展别的业务,忙着争权夺势。
梵雀一时怔然。
这些话语悄然破开她固守的心房,引发被割舍的那部分情绪的共鸣。
她眸中涟漪微漾,几度启唇,欲言又止。
而此刻外面动静大了起来,钰绝知道这是典狱使来探查禁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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