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开什么玩笑!你已经选了一个了!”
茅裕立即拦在余晓苒面前。
被驳了面子的诡异甩了他一眼刀:“要你管?又不是选你。”
语气半嗔半怒,听得人不觉心神荡漾,与之相对的,是红蜕那艰难拖拽着的小山似的臃肿身躯。
表面堆积的血肉层层叠叠,每一次挪动,就有新的亮点在灯光折射下从褶皱间渗出流淌,它在地面拖行出厚重的湿痕,伴随着隐约的滋滋声。
“你看看你带来的什么人,我难道就只配这些垃圾?”
红蜕死死地盯着茅裕,原本模糊苍白的面孔逐渐深刻,千沟万壑随着它的动作愈发清晰。
直到这时候它还在跟护士长抱怨:“昨天那批护工你是不是给隔壁的鼻涕虫了,我就知道你更喜欢它!”
膨大畸形的手臂抬起,病房内猛然扬起一阵腥风,红蜕毫不留手地狠狠向多嘴的茅裕刮去。
“小心!”
茅裕与余家母女离得近,他反应快,在红蜕动作前就已看好了方向。一手推开余母,自己则连人带椅往护士长的身旁扑倒。
空气被挤压出沉闷的爆响,紧接着是两声闷哼。
宝莱离得近,一看诡异态度不对就在准备撤离。
茅裕怎么会认为她会接应?他一句话惹怒了诡异,她还没找他算账呢!
此时看着向她倒来的余母,念及刚刚她的“复仇”举动,宝莱勉为其难地托了一把,闪身走人。
她瞄准的位置是病床床头,那里有个床头柜,是这房间里唯一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和她有同样考虑的是伍忠。
当他意识到不止一个人盯上那小角落时,快步上前,一脚踩在病床边、轻轻松松……翻过去了!
宝莱眨眨眼,意识到对方有意把这个位置让给自己。
此时宝莱和伍忠两人一人一边,短暂对视后不约而同地拉开抽屉。
一行熟悉小字再次出现在眼前。宝莱目光凝住。
曾经出现在夜探会副本里检查员身上的“乌金守护,美好世界”,现在竟然也出现在这里。
上面还有“专用防护服”字样。
银灰色的防护服压成规整的长方形放在格子里,表面近似雨披材质,折叠的棱角处有些许磨损。
宝莱迟疑一瞬,莫名的预感让她没有上手。凑近嗅了嗅,上面有股极淡极淡的消毒水味。这味道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她去看伍忠,正好看到壮汉把整节抽屉抽出来,像倒垃圾一样把里面的零碎尽数倒在病床上。都是各种小玩意,比如沙漏、绣球、积木块之类的。
末了回头,伍忠对抽屉敲敲打打,检查空隙里有没有遗漏的。
宝莱:!!
再没有比这些更有机会成为道具的了。宝莱猜测红蜕对这些东西一定有特殊情感,否则又怎会放在床头柜这触手可及之处。
她回头看诡异,无意中瞥见季浮灯扶着余母在正对着的角落暂避。一个担忧地看着热闹中心,一个正看着自己。
季浮灯头发有点乱,衣服手臂上还多了几道湿漉漉的痕迹。反观余母,除了脸色不太好外,头顶的小波浪还是一如既往地蓬松。
真不愧是圣父!
宝莱不再管他,见诡异还在和茅裕对峙,小山一样的身躯挡住护士长的视野。小手一捞,把积木块和线圈塞进口袋,剩下的再看伍忠,见他犹豫片刻摇头,宝莱就把这些杂物通通扫进床底,毁尸灭迹。
这一连串动作下来,熟练得让伍忠震惊。他正想问为什么要这样,便见诡异忽然安静了下来。
红蜕还是畏惧护士长的。
它盯着茅裕,碍于可能会误伤护士长,粗壮的手臂挥舞着终是没有落下来。肉山一样的诡异就这样老老实实地立在原地,催促护士长把多余的人带走。
“我要休息!!”红蜕大叫起来。
VIP病人想要休息,那院方当然要为它准备好舒适环境。
护士长弯下身将余晓苒抓起来放回轮椅上,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腾出手按住想要抢夺轮椅的茅裕,“该去下个病房了。”
它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刚刚的动乱好似不值一提。
茅裕感觉护士长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钳住他,将他往走廊送去。那双手明明看上去如塑料假人般脆弱易碎,此时却让他反抗不得。
怎么办?
怎么办?他还可以做什么?
世界在眼前扭曲,熟悉的眩晕感如潮水般涌来。
余母说了什么,他没听清,看到季浮灯把人按住了,就没在管。耳边只剩下尖锐的嗡鸣,淹没了所有声音。
留在这里的可以是他,可以是于洪春,也可以是其他人,唯独不能是余晓苒。
她应该活下来,活得更久。
茅裕指甲扣住地砖缝隙,试图抓住什么。他脸色惨白,近乎央求地喃喃。
无人回应。
红蜕摇晃着身躯想要转身回到病床,护士长保持匀速将他拖出门外。轮椅上的那道身影似是担忧伸手,可脸上的表情都已看不太清。
曾经缠绕着他每个日夜的梦魇在此刻卷土重来。
“等一下。”
宝莱的声音宛如天籁,使茅裕不自觉将希冀的目光放在她身上。
可宝莱要说的事与余晓苒无关。
她指着几乎被人遗忘的角落,笑眯眯问:“那落选的护工怎么办?他好像要逃跑了——”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于洪春不知何时已来到门边。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被发现,索性不再掩饰,就地一滚便从病房门后消失了。
趁此机会,伍忠又是一脚踩上病床翻回来。他有些心虚地扫了一眼,确定上面没有留下脚印。
“他……”
余晓苒迟疑。
不用她说,其他人也发现:于洪春的手臂半截不见了。
于洪春失去了小臂,保持不了平衡,知道自己被发现,只能心一横狼狈地从病房里滚出去。
“不用管,到时间就没了。”
红蜕开口,说罢继续慢悠悠回到病床。态度轻慢,好像在它口中消失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什么无用的垃圾。
余晓苒眸光闪闪,隐约意识到于洪春变成这样的原因。
她给余母一个“放心”的眼神,小声催促他们赶快离开。
再不走,不知道护士长还会做出什么事。
余母被季浮灯强拉着离开了,在走出门时忍不住一次次回头,害怕这是最后一眼。
然后是宝莱。她大摇大摆地从诡异身边经过,期间鼻子耸了耸,忍不住皱起,经过余晓苒时自言自语:“好像背上还少一块呢,真可怜~”
是了,当时红蜕还抓着于洪春的背。
余晓苒看到于洪春在翻滚时背上衣物不明显的凹陷,现在想来,很有可能是那部分和手一样消失了。
不能碰到它,也不要让它碰到。
余晓苒脸色严峻起来。
同样听到宝莱提示的伍忠落后一步,环视一圈病房,目光最后落在被单独留下的余晓苒身上。
他同对方指了指床头柜,随后关上了门。
转身,茅裕和余母就围了上来。伍忠给两人腾出空间,下一秒就看到了半靠在墙角的于洪春。
短短几分钟,于洪春就已经从健全人类变成现在只能勉强凑出人形。
肩部以下空空荡荡,衣袖不自然地垂落,后颈处凹陷出巨大的缺口,乍一眼看去只剩下半根脖子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头颅。
作为于洪春的同伴,伍忠因有着共同目的地而与其相识。虽然两人交往不深,但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对于洪春也有几分了解。
于洪春在末日降临前是个销售,心思多,很有人脉,车队有一半的人就是他组起来的。
伍忠能感觉到于洪春对自己客气,还有心里藏不住的那点不屑,跟根刺儿似的,时不时扎他两下,让人浑身不舒服。
看到于洪春为了不被诡异选中、把一个残疾的弱女子推出来,伍忠震惊之余又觉得意料之中。
他冷着脸,没有让自己露出多余的怜悯。
“队长,那怪物……还说了什么吗?”于洪春看向伍忠,眼中闪烁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恐惧。
手、手臂、脖子、后背,感觉不到了。知觉在消失,并向周围蔓延。他不敢想自己在旁人眼中是什么模样。
“说你马上要死啦。”
宝莱忽然出现在于洪春面前,脸上笑嘻嘻的,颇有几分挑衅意味。
于洪春大叫着让她滚,转头又去求伍忠:“队长、队长你救救我啊!你想想办法!我不想死啊!”
“我怎么救你?”伍忠问。
于洪春早就想好了:“你去问护士长,帮我去问问,它们一定有办法的!帮我去问问啊队长!”
宝莱笑了一下。
她脚步轻快地来到护士长身旁,在于洪春惊讶又期待的目光中开口问:“护士长护士长,我们是不是该去下个病房了。”
护士长玻璃珠般的黑眼睛转向宝莱,鲜红的嘴角上扬:“你说得对,请跟我来。”
“你真的是有病!”于洪春气急。就算他知道宝莱不会好心帮他问问题,却也想不到对方要主动去病房找死,“护士长都没催你急什么!”
宝莱耸肩:“我喜欢喽。”
不得不接受现实的茅裕收回目光,一屁股坐在T-7病房门旁,就在于洪春面前,固执道:“我要等他死了再走。”
在余晓苒的事情上茅裕很记仇。毕竟红蜕只是说“到时间就没了”。“没”是什么意思?他要亲眼看着于洪春消失才行。
如果眼神能杀人,于洪春已经把宝莱和茅裕凌迟了。
才近距离接触了诡异,现在又要直面新的诡异,剩下几个没经历过副本的幸存者都有些抵触。
宝莱耸耸肩,第一个进入T-8病房。
病房很安静,虽没开灯,但室外光线从没拉紧的窗帘缝里透进来,再加上走廊的光,足以让宝莱看清T-8病房的情况。
病床两侧有各有一个小的床头柜,病床中间微微凸起,依稀可以分辨出是密密麻麻亮面的鳞片。
病床正对着的墙面上悬挂着几幅大小不一的画。
宝莱驻足研究许久,确认自己确实没有艺术细胞。
这些画作笔触粗糙、色彩暗淡,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每张画上都有一个实心圆,或捧在手心,或高悬空中,或半掩埋在起伏的山丘里。
季浮灯进来时便看到宝莱站在过道中央沉思,他压低声音,细若蚊蝇:“发现了什么?”
等了会,见宝莱没动静,季浮灯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你没事吧?”他没敢多看画作,只粗略扫了一眼,生怕这又是什么陷阱。
宝莱一把抓住他的手,扯下来,示意他抬头看画:“看看,你能看到什么?”
什么……能有什么……
不知为何心虚的季浮灯先是看了眼病床上安安静静的诡异,又瞥了眼守在门外的护士长,他小幅度挣扎着把手从宝莱手里脱出,这才仔细端详起来。
片刻后,他迟疑道:“这些画,都是由线条构成的?”
宝莱微微睁大眼睛。
有了预设的答案再去看,宝莱这才发现原来她以为的笔触粗糙,实际上是由于稠密线条构成的,边缘过渡不自然,色彩暗淡也是由于上面排了数根灰线,压暗了颜色。
“不愧是画画的。”宝莱拍拍他的肩膀以作表扬。
季浮灯险些被口水呛到:“我不、我没学过画画……谁跟你说的?”
“啊……李队长吧。”
其实是宝莱上辈子不知转了几手拿到的疯兔子最新消息,说他最后几天开始培养艺术爱好,每到哪个地方就在哪的墙上画画,跟彩蛋似的,给第一个发现的人留下心理阴影。
图画的内容无法解析,毕竟疯成那样的只有那一个。但也不妨碍一些人在背后调侃:又是个学画画学疯了的。
那么,线条和实心圆有什么关系呢?
宝莱正想取下一幅画来仔细看,随即听到杂乱的脚步声靠近,转头一看,是伍忠、余母,还有倔强不肯进的茅裕。
他们像小鸡一样被护士长妈妈驱赶进来,排成一排,等待VIP“上帝”的检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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