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面先生预想的不同,那句话被吞没在面前的黑暗里,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没人?
它狐疑地伸手摸索,在某个瞬间感觉到什么。当它发狂地向那个方向抓去时,仍是一团团空气。
“看来真的不在这里……”
听到面先生自言自语地收回手,宝莱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她保持着半侧身的姿势一动不动,看着黑影蓦地回首,纤细的手臂在她面前乱抓。
直到重新看到完整的深灰色墙面,宝莱这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她注意面先生行走的摩擦声,跟着节奏一点点调整自己的姿势。
面先生虽然生活在黑暗中,但它没有敏锐的听力,没有夜视的功能。它不适应黑暗环境——这样的诡异应该会被自然淘汰掉吧?难不成副本世界不需要“物竞天择”?
但无论如何,如果不是面先生说的那句“我看到你了”,宝莱也不会想赌一把面先生的视力。
幸运的是,她赌赢了。
宝莱听到面先生绕到了另一侧病床,对方似乎不相信这么小的病房里还能藏着不被发现,后脖颈隐约感受到一阵阵胡乱挥舞的微风,她又默默地往外挪了些。
窗户被不明物质遮盖,虽然对想让面先生见光死的宝莱增加了一定难度,但也让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面先生怕光,这很好。
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打破窗户。
宝莱听着面先生乱糟糟的抱怨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越发怀疑是诡异引导了地球清算论。
确认了面先生已经找到了纱帘附近后,宝莱摸索着病床靠近床头柜。她动作很轻很慢,以免碰到什么不稳定的东西。
摸到一只碗,碗沿靠着长柄,碗身大约有五六厘米高,摸起来是有些重量的。
就决定是你了!
宝莱把长柄拿出来,抄起碗气势汹汹地砸向窗户,过程中意识到碗里还盛放着液体。她忙不迭躲开,那不明液体大部分泼在墙面,却仍有一小部分随着惯性洒在她的手臂。
“哗啦!”
脆弱的碗在撞到玻璃窗的同时与之一起碎裂,哗啦啦地落下混在一起。
听到动静的面先生当即转身欲扑,却见蛛网状的裂纹在窗上蔓延,光线从一道道裂纹中透进来,恍若闪电劈开黑天。
“——不!”
宝莱毫不犹豫地往外一推,大小不一的玻璃碎片翻滚着向外坠落,窗外的景象终于展现在眼前。
惨淡的天光将病房照亮。
只见面先生就站在宝莱不远处,喉间的尖齿飞速旋转,覆盖面部大小的血盆大口比先前张大了两倍,好似要将人兜头吞下。
面先生看到了幸福医院的大楼,它意识到了什么,大叫一声,如同久不见日光的废墟轰然倒塌。
这样激烈的反应让宝莱都有些怔愣。
她没想到玻璃窗没有经过特殊加厚,更想不到光对面先生有如此大威力……弱点太明显了吧!
宝莱环视一圈,靠近窗户的区域混乱不堪,碎片四溅,满地的水渍混杂着点点猩红碎末,好像凶杀案现场。
她从地上挑挑拣拣了几块碎片放进口袋。
面先生深受光线影响,苍白的躯体在光照下胀大,撑出近乎半透明的褶皱纹路,皮肤表面泛起细密的泡沫,那些青紫色血管仿佛有生命般在皮下疯狂扭动。
短短几秒,面先生就已经完全看不出先前的模样了。
宝莱怕它有后手,盯着看。
只见面先生的变化在某一时刻忽然停止,它抽动的身躯松懈下来,像一具经历痛苦后终于得以解脱的死尸,呈现出难言的沉重感。
但宝莱的目光慢慢转移到面先生身旁的空气上。
“你能看见我?”
那片区域多了道模糊朦胧的身影,与面先生的外形相似却更瘦弱,血盆大口要张不张的,茫然地左右张望,与宝莱对视后不解开口,“你居然能看见我!”
宝莱:“我是该说能看见还是不能看见。”
因见了光而脱离躯壳的面先生崩溃地抓着脸上的褶皱,像人发疯时扯头发一样,它绕着地上那具“死尸”转圈,自顾自用宝莱听不懂的语言说些什么。
灵魂出窍?还是诡异死了精神体尚在?
宝莱想问些什么,看面先生自己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只好握着片玻璃上前。期间她仍警惕灵魂状态的面先生会发动袭击,但在发现后者只会穿过她时放松下来。
宝莱用玻璃在面先生尸体的脖子比划:“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卑鄙!无耻!地球的蛀虫!!”
面先生大叫着一遍遍冲向她,宝莱的头有点晕了,她的灵魂好像也在这一遍遍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宝莱手上力道加重,玻璃边缘瞬间划破了面先生的表皮,汩汩浅黄液体从伤口处流出,声音冷极:“既然你对我们地上人这么了解,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断头?”
女生蹲在自己的身体身边,混不吝地用一块小破玻璃威胁自己。
以为这样就能伤到它?
面先生冷哼一声,刚想说它不在乎断头——那只是人类的把戏,但抬眼与女生那双黑黝黝的眼珠对上,心情悄然转变。
一种莫名的崇拜情绪席卷了它。
面先生:“……你要做什么。”
宝莱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面先生的虚影:“除了断头,还有人彘。没听说过吗?我会把你的头和四肢切下来分散存放,把你的牙一颗颗敲下来洒到世界各地。你可以不回答我的问题,但我能保证你绝对找不到完整的身体。”
面先生的脸抖了抖,在宝莱的讲述中仿佛看到了自己缺手少牙的未来——虽然它已经有了新的计划——它为能说出如此可怕酷刑的宝莱感到迟疑。
它妥协了,“你有什么问题。”
宝莱有许多问题,首先问那个碗和碗里的水是做什么用的。她瞥了眼自己手臂上的半干的水痕,碎末残渣星星点点黏在上面,但目前来看还没出现异样。
面先生嘴角抽动:“那是我的牙碗……你们地上人不要刷牙吗?至于里面的水,只是雨水而已。”
“好恶心。”宝莱面无表情地横跨过面先生的躯壳来到病床边,用被子擦干净自己的手臂。
你才恶心!
面先生想趁她不注意时回到身体,但窗外阴沉的天光照在它的身体上倒成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阻止它回到身体。
再等等,天快黑了……到时候,它一定要把这个混蛋地心人做成人彘,然后一口、一口、吃掉!!
面先生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愈发清晰的食欲压下,转头便看到宝莱把床单被子都扯下来铺在地上。还没开口,就被宝莱接下来的问题打断:“你为什么要来幸福医院?”
“来看病。”面先生冷哼一声,看着宝莱将自己的躯壳推到床单上:“你要对我的身体干什么?”
宝莱不理它,接着问:
“看什么病?”
“你怎么成VIP病人的?”
“你有见过其他护工吗?”
……
面先生刚开始还不想回答,但看到宝莱掏出玻璃故技重施、每拒绝一次就在它身上划一刀,它终于急了,“我说行了吧!离我的身体远一点!!”
宝莱似笑非笑地抬头看它,左手稳稳悬空在已经被划开露出肌理的胸膛前,只要面先生回答不好,就会再次向下。
由此,宝莱也得知了面先生的身份——7区的后勤部长。
7区离2区相距甚远,据宝莱所知,哪怕是从副本世界里过来也要经过三四个区域,面先生一个后勤部长怎么会到幸福医院看病?
“当然是幸福医院知名度高啊,你们地上人怎么连这都不知道……”面先生顾左右而言他:“我和那些人可不一样,得到的治疗方案也不一样,没什么可比性。”
宝莱呵呵一声,干脆利落地下手。
面先生虽外形像人类,但内部并无肋骨,宝莱这一刀下去就像一刀插到黄油里,玻璃碎片传来细微的震动,用力压下时碎片陷入一种均匀的平滑感。
汩汩黄色液体从边缘涌出,偶尔连带着未完全软化的硬质颗粒,和玻璃碰撞发出"咯吱"的细响。
“……好好好别扎了!我说,我说。”
面先生看不下去了,那是它的身体,这地上人难道看不到它的嘴巴还在呼吸吗?等天黑了它还要回去的!
护士长怎么给它带来这么个变态!
面先生心里大骂护士长,嘴上却老老实实地回答宝莱的问题:“你知道乌金研究所吗?我是自愿报名加入的,我得了绝症,只有研究所愿意接收我。”
“研究所在幸福医院里?”
面先生:“它与特殊病区相连通。可以说,特殊病区的病人都是为研究所服务的。”
宝莱微微皱眉,病人为研究所“服务”?
“还有你说的护工……我没听说过。”
宝莱忽然问:“你一般多久刷一次牙?”
“我吃完就刷啊。”
“你昨天吃了几个。”
“什么几个……”
看宝莱又要动手,面先生这才反应过来,忙道:“我没吃他们!他们根本没送我这来。”
宝莱挑眉。
面先生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发泄似的空咬几口,“昨天是有几个你们那的人过来,直接被送到研究所去了,我只是听到动静。”
像是想起什么,面先生说:“研究所就在走廊尽头,那有向下的楼梯,很好找。”让研究所的人收拾你!
宝莱去翻床头柜,面先生抽屉里有一支支空的药剂壳,没有液体残余,壳表面无花纹或任何文字,一数足有23支。
“这是干嘛用的?”宝莱拿了支在面先生面前晃悠。
出乎意料的,刚刚还侃侃而谈的面先生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哪怕宝莱用切割无数块作威胁,它仍是不吭声。
如果把副本比作游戏,那现在就是宝莱线索不够无法开启对话。看来得去面先生所说的乌金研究所去看看了。
宝莱想了想,将这支空药剂壳放进口袋。
窗外天光渐渐黯淡,宝莱见面先生的灵魂在躯壳身旁徘徊,随时准备上身。她笑了笑,没再逗留,先去开了病房门让走廊光照进来,然后抓住床单一角,连同诡异躯壳一起往外拖。
面先生的惊呼叫喊她视若无睹,走廊上护士长也一直没有出现——大概是被茅裕引走了。
宝莱一路来到走廊尽头,右侧的阴影里,一道向下的楼梯突兀地切开墙面。
走廊亮如白昼的灯光在此处打了个折扣,越往下越昏暗。楼梯转角处的黑暗浓稠得几乎实体化,吞噬了本就不多的光线。
“嗒、嗒……”
脚步声自下而上传来,听声音像是护士长。
还没等宝莱作出反应,回身体心切的面先生大叫起来,“来人!来人!有护工要害本7区后勤部部长了!”
脚步忽的一停,下一秒,鞋跟与台阶的碰撞声加速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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