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凝结着一层可疑的黑色物质，偶尔踩到较厚的区域，还会发出闷钝的"噗嗤"声，随即从破口处涌出还未完全干涸的腐液。
从现场看，这里曾发生过混乱。拖行、挣扎的痕迹数不胜数，器械台翻倒在地无人清理，一直尘封至今。
确定金属门不透光，季浮灯找到开关后就把灯打开了。
两人一诡异在这不大的手术室里面面相觑。
片刻后，记者主动回到它原先蹲坐的手术床上，宝莱也与季浮灯开始最后的检查。
双方的信息交换直到记者说出“我们已经失去乌金”时结束，它像是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强硬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向宝莱等人寻求帮助。
“你们身为护工却擅离职守，就算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我知道一条可以出去的小路，就在实验室里，我想我们可以合作。”记者说。
“真的吗？！”宝莱还没忘记自己是记者粉丝的人设：“我们能和您一起揭开真相？”
记者脸上看不出表情，但从其慢慢挺直的脊背来看，它很满意宝莱的推崇。
“如果你想的话。”
宝莱从喉间挤出一声短促的气声，像是被惊喜噎住了，激动地捂嘴：“那、那我们也能在您的报道中出现吗？哪怕我们是地上人？”
季浮灯瞳孔微震，他没想到宝莱想要的是这个。
记者也愣住了，好半天不说话，直到宝莱“体贴”地替它找好了台阶：“唉，唉！我只是说说而已，我知道我们是不一样的——”
这句话像是忽然激发了记者的使命感，“不！你会出现！”
“你是地上人却关心普通居民，你对记者崇拜，或许你是想加入我们……”记者兴奋起来，它自言自语，声音快得让人听不清。
头颅中的孔洞开始飞快地张缩，若是细看就会发现，诡异孔洞张缩的频率和它说话的语速一致。
孔洞内细小的闪光一个接一个，像是一场微型的记者发布会，无数个镜头正对着宝莱拍照。
宝莱露出笑容，端庄地站在原地。
当记者回神时，“发布会”也结束了。它的态度相较于之前更和善，连带着对季浮灯也有了几分好脸色。
“我们合作一定会很成功的，对吧？”
“这将是里程碑式的成功！”
-
季浮灯在床脚找到了一团沾血的早已硬化的纱布，里面似乎包着什么东西。
打开后，一块灰白的碎骨出现在眼前。
他分辨不出这是什么生物的骨头，但碎骨边缘参差狰狞，再联想到旁边散落的各种手术器械——碎骨是如何形成的，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季浮灯犹豫了一瞬，来到宝莱身边，问：“你的手怎么样？”
经季浮灯一提醒，宝莱这才想起自己没知觉的右手。进入手术室后各种信息轮番炸来，让她都忘了自己还是个“病人”。
“没感觉。我已经开始习惯了。”
宝莱猜测隐士和魔术师阻止她回幸福医院的原因：上辈子在这里，她很有可能失去过右手。
但很奇怪，宝莱对此却没有印象。
更重要的是，当宝莱离开幸福医院副本后，右手还在且能正常使用。
是幻觉？还是真实失去？
季浮灯抿唇，飞快瞥了眼身后悄悄偷听的记者，再次压低声音：“我们真的要帮它进实验室吗？会不会……”
会不会反水？毕竟那是个诡异。
宝莱答应得太爽快，季浮灯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面前这一人一诡异达成共识——
要将真相告白天下，还要在报道里露面。
季浮灯猜不到宝莱的想法，眼下最重要的是和诡异同行是否安全。更何况这还是个被医院通缉的诡异。
宝莱只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宝莱：“我这里没有线索，你那边有什么？”
季浮灯把碎骨带给宝莱，后者端详片刻，手指微微使劲，碎骨一部分像酥脆的饼干被轻易捻碎。
“不像是人的。”宝莱评价。
季浮灯哑然，随即松了口气。
看两人搜得差不多了，记者从手术床上下来，“走吧，我知道实验室怎么走。”
记者曾一路找到实验室门口，后被工作人员发现了才躲进手术室。
宝莱打开一条缝看看情况。
门外走廊无人，光线明亮，一点声音都没有。原本有过异动的档案室房门紧闭，仿佛先前那熟悉的声音是错觉。
即便是有人打头阵，记者还是很谨慎，它后退一步示意季浮灯先出去。
季浮灯先看到走廊中央仰着头的宝莱，余光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他身体瞬间紧绷起来，脖颈先于理智转动。
眼前是几条不知何时出现的细长黑线，从天花板垂落，末端以一种近乎傲慢的黏腻姿态慢慢立起。
猩红小口开开合合，发出尖利笑声：“瞧瞧这是谁！我就说有脏东西混进来了！”
这样夸张的笑声，这样明显的恶意，除了夜谈会里的主持人小红外，不作他想。
一旁手术室的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宝莱看到了但没在意，眼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小红此时正肆意大笑，走廊回荡着它的笑声，余波传得很远很远……这摆明了就是想吸引诡异的注意。
“小王来了吗？！”
宝莱激动打断，飞快扫一圈金属门，暂无异动。
她无视小红，从天花板黑云般挨挨挤挤的织梦蛸群中寻找她的好朋友。
这些织梦蛸长得何其相似，要想从里面找到那个对她抱有善意的蛸实在困难。
但宝莱不见迟疑，像是已经看到它了一般，大大方方打招呼：“我就知道我们还能见面……快来，到我肩上来！”
小红的笑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不多时，一条细长黑影缓缓下落。
季浮灯看它落点的位置不像是肩膀，心中隐忧。还没开口提醒，便见新出现的诡异在半空中忽地一歪，最终降落在宝莱的右肩上。
“宝莱，你找我。”
小王的声音很细，特别是在小红有意无意的哼哼声中显得更加微弱，若不细听恐怕要错过。
宝莱热情叙旧：“真没想到我们能在这碰上……你怎么会来这？”
“■！这是秘密！”
小红当即大叫。
“嗯？这个不能问吗？”宝莱迟疑地看着小王。
小王还没说话，天花板忽然如黑色潮水般起伏起来。
织梦蛸未在墙面投下阴影，光线肆无忌惮地穿过它们。这些好似不存在的诡异声音窃窃，汇聚起来便足够嘈杂。
小王轻轻地“嗯”了一声，很快被杂声掩盖了去。
宝莱歪着头好像没听清，说着“找个安静的地方咱俩聊聊天”，一边给季浮灯使了个眼神。两人就这么默契地迈步向来时病区的方向去。
君子不立虫群之下，更别说还有个小红在这，让她怎么从她好朋友的嘴里套线索？
小王在肩膀上安安静静地蜷着，这让宝莱稍稍安心。但很快，又一条细长黑影垂落眼前。
“你要走？”
自从宝莱逃出副本后小红就记住她了，此时仇人的动作再隐晦都逃不过它的眼睛，尖利的声音乍响：“听说幸福医院在搜查内鬼，我看你们就是内鬼！我要举报你们！”
话音落下，天花板族群涌动。一片黑云从大部队分离出来，一部分去敲就近房间的门，一部分向病区的方向飘去。
它这是要找护士长？宝莱怀疑织梦蛸还和病区护士有联系。
走廊里，织梦蛸敲门的声音是“嗒嗒嗒”的，每个金属门外都有几只织梦蛸叩击，整齐划一，好像有几十只啄木鸟同时开工。
这样的画面可笑中带着丝丝恐惧，仿佛下一秒就会有诡异应声开门。
哪怕到了这时候宝莱仍要反驳：“内鬼首先得是医院的人。”
“那是我记错了，搜查的就是你们这些外来者！”小红叫嚷着，将小王的声音盖住。
但宝莱还是听到了小王在她耳边细微的讯号，就像在夜探会时那样，“这边出不去，往里走，我送你离开。”
宝莱又走了几步瞥见通往病区楼梯上的幢幢黑影，她心头一跳，拉着季浮灯优雅转身，自然地向反方向而去。
——这让她发现了季浮灯的又一个优点：够听话，还有眼力见。
见宝莱掉头回来，小红以为她知道怕了，不禁得意。
可仇人从它面前经过后还在走，越走越远，小红觉得不对劲了。
那两个人类一直走到走廊尽头还未停下。
细长黑影猛地缩回天花板，想冲过去拦住他们，却一时穿不过拥挤的族群。
头顶嗡鸣声忽地变大，伴随着愈发激烈的敲门声，走廊嘈杂如闹市。即便是宝莱，在这样的环境里也不自觉心神紧绷。
小王真的会帮她吗？而不是另一重陷阱？
尽头的金属门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直觉告诉她，门后或许就藏着小王曾讲述过的那些烧焦的尸体……
从看到小红那一刻她就该想到的——
宝莱向右看去，只见两道金属门之间的墙壁虚化消失，取而代之的一节楼梯。
楼梯不长，可疑的是每层台阶上都有一点脏污，让人忍不住猜测是不是有个诡异被一路拖上楼。
“你从这里走吧。”小王说，顿了顿，又轻声道：“医院好像在找一个记者，你要小心，记者很危险。”
宝莱已经一只脚踏上楼梯了，听到小王的提醒顿时眼泪汪汪：“那我还能见到你吗？那家伙那么凶，你会不会被它欺负？”
说归说，她没有放开季浮灯的手，两人几乎是同时上台阶。因为宝莱对小王频频提起的“你”有些介怀，好像季浮灯在它眼里不存在一样。
而季浮灯更直白地感受到了来自面前诡异的无视，和想要他留下来平息同族怒火一样的隐约恶意。
“不，这是……工作。”小王对宝莱还是很友好，甚至承诺道：“如果你想找我，就叫我吧，我会听到的。”
至于叫什么，那当然是叫“小王”了。
宝莱从小红那听过小王的名字，但诡异的语言不是她能掌握的。小王也默认了她取的新名字，皆大欢喜。
宝莱一边依依不舍地许诺要给小王讲新的故事，一边拉着季浮灯快步上楼。
季浮灯脚步未停。
他在某个瞬间回头——那条细长黑影就这么安静、孤独地垂挂在楼梯中央，在它身后是翻涌而来的黑潮。
或许，它是一个异类。
莫名的情绪击中了他，手腕却在下一瞬被攥紧，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季浮灯猛地抬头，眼前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被楼梯尽头的白光镀上一圈毛边，发梢如乌鸦掠过水面时翘起的尾羽，然后轻轻落下。
掌心传来灼热的、鲜活的温度。
于是那些琐碎都化作一粒微尘。而他迈开步子，跳进光里。
：为什么是乌鸦呢？
莱宝：因为我头发是黑的。
小季：因为乌鸦带来不幸。
莱宝：？
小季（惊慌摆手）：我说的是我！
ps.乌鸦带来不幸是迷信，乌鸦是爱吃虫子的好鸟。鸟好，人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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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幸福医院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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