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深,显阳殿内香雾缭绕,暖熏被香,帷幔上挂的金绣香囊猛地随着被拉开的帘帐晃动不停,不住的喘息发出,帐中人坐起身子,赫然是只穿了素色里衣的萧贞珉。
清瑂渐渐醒过来,睁开眼,便是萧贞珉艰难喘息的模样,白玉一般的额边渗汗滑流到鼻尖滴落在被衾边缘,洇湿了布料。
清瑂暗道:陛下他大约是被梦魇着了。
她坐起身子,目光担忧地看着萧贞珉,手穿过他脑后垂落的发,轻轻将他的首按在她颈边,萧贞珉完全没有抗拒,只是乖顺地随着她的动作,慢慢吐出一口浊气。
“发生什么了?”
萧贞珉自嘲地笑笑,“我做了个梦,梦见小时候的事了。”
清瑂尝试慢拍他背部,“那……是好的……还是坏的?”
萧贞珉按按眉心,依旧纵容自己靠在清瑂的颈边,“是好的,父亲给我讲为君之道,母亲过来送银耳梨汤,璇玑殿热得很,我喝汤喝得慢,故意不想听父皇唠叨,父皇就说做皇帝哪里有你这样逃避的,母后说,宝狸儿已经听很久了,这十日天天来璇玑殿很晚,都不似往常能休息一个时辰的。”
清瑂散漫地想,原来他也曾这样顽皮过么?就像她小时候,她还没嫁进东宫前,做错事也总有人护着,哥哥明肃、姐姐清嘉都是顶顶护着她的,不肯叫人说她一。
后来嫁进东宫,她遇到的萧贞珉,已经是一个温润的单薄少年,他不会撒娇,不会哭闹,像一个本就成熟而懂事的太子。
“然后呢?”
萧贞珉缓缓道:“父皇无可奈何,索性让母后领着我回去,将太傅叫过来为我的课业又添了五篇治论。”
“哈哈——”
萧贞珉抬起头,清瑂慌忙掩唇,眉眼都透着一股心虚。
萧贞珉的双手从下头穿过,挥去清瑂遮挡的手,眼中光亮奇异,双手捏向清瑂的两颊,直将清瑂的脸揉得嘴巴嘟起,颊肉鼓鼓,“叫你笑话朕……叫你同朕生气……”
清瑂连忙躲,也躲不掉,只能顶着丑像无辜地看着皇帝。
“饶命……臣妾再也不敢了。”
清瑂只能求饶,生怕萧贞珉再捏久一点,她的脸就毁成个猪头了。
“再叫。”
“陛下饶命,臣妾不敢了。”
“换个称呼。”
清瑂迷糊地想:换什么称呼?
很快,她便转过弯来,“萧哥哥,饶了我罢。”
萧贞珉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大发慈悲地收回了手,还不忘摸摸清瑂发红的脸。
清瑂恨恨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肚子,“陛下如此逼迫臣妾,臣妾自有办法回击的,陛下可不要逼迫过甚,否则……”
萧贞珉的脸在清瑂眼前放大,他凑过来,慢条斯理地问,“眉眉待如何?”
清瑂一愣,他当真是生得好看极了,眉峰若玉山,眼波若幽月,鼻挺唇朱,神仙郎,帝王心,喉边黑痣,动人至极。
怪不得那些妃子都容易喜欢上他,为他痴,为他狂,只为他回眸一顾。
清瑂心一横、眼一闭,“那臣妾便……不和陛下生太子了,陛下找别人生吧。”
萧贞珉的笑声回荡在床榻之间,“朕还不知,皇后有预测生男生女的本事?”
清瑂有些许怒目圆睁,萧贞珉停了笑声,俯首认真道:“所以,你生气了,便不生太子,生公主了么?”
清瑂得意洋洋,“正是。”
“朕说过,生男也好,生女也好,反正朕会一直……”
在清瑂的迷惑不解目光中,萧贞珉缓缓靠近她耳边,“待在皇后榻上,不下来。”
清瑂咬牙切齿,这是把她当什么了?不仅暗戳戳害她袁家,还准备把人榨干了用尽了,一直生孩子,可恶!可恶!
清瑂躺下,猛地拉起被子,侧面朝里,不和萧贞珉说话,甚至一点被子都不打算分给皇帝。
萧贞珉无奈的声音响在她耳边,“气了?”
“真生气了?”
清瑂闭紧眼,“还请陛下这几日不要出现在臣妾面前,直至臣妾心情好为止。”
萧贞珉哄人似得应承下来,“好,朕会等你消气了再回来的——”
“其实,在你身边睡总是睡得要着火了似的。”
清瑂睁开眼,咬着唇,又是恼羞又是脸红,她能感觉到萧贞珉下了榻,她略转过身子,看着萧贞珉躺在了纱帐外的小榻上。
她可真是第一人,将皇帝都赶到小榻上睡了,清瑂有时也不知,她到底是哪里冒出的勇气,能让她和萧贞珉叫板。
翌日,清瑂醒过来时,萧贞珉已经上朝去了。
灵素过来服侍清瑂梳洗,看着皇后愈发隆大的肚子,“等过冬日,明年春末夏初的时候,咱们显阳殿就要添一个小孩子了。”
清瑂抚摸过自己的肚子,这是她的孩子,她自然心中爱他。
“查得如何?”
灵素敛容严肃起来,“去嘉山行宫前,金寿娘曾送汤水意外冲撞陛下,陛下没有责怪她。奴婢仔细审问胡云儿,她说金寿娘疑似说过她很快会代替皇后殿下成为陛下的妃子。”
清瑂无意识地手指击打妆台,“谁给她的底气如此说呢?”
“这样一来,她哪怕外出被抓到受罚都不怕,偏偏要去,很可能是陛下让她去的。”
灵素疑惑道:“只是,陛下为何要杀她呢?”
清瑂缓缓摇头,“一切尚难清楚,倘若是陛下利用了她将她杀掉呢?”
灵素神色都透出一种匪夷所思来,“殿下,你这般猜测陛下,实在有些可怖。”
清瑂定了定神,“灵素,你去查查她可有些什么药藏在房中,偷偷去搜便好了,不要惊动旁人。”
“是。”
清瑂站起身子,转而去用膳,因为思虑,桌上的汤食也只草草用了些,便撤了下去。
她希望自己从未猜测过萧贞珉,但十年皇后,她不敢真地像谢贵妃、梁贵嫔一般对萧贞珉毫不设防。
如果人没有长大就好了,在东宫的时候,一切都无能为力,只要考虑他们两个人就好了,出了东宫,当他们明明获得了更高的尊位和权力时,萧贞珉要考虑权力和继承,而她要考虑后位和袁家。
她是臣,他的君,君即便亲臣,但臣子作乱,违逆了君的心意,所带来的祸事历历在目,清瑂清晰地明白这个道理。
倘使一切不过是表面,那陛下的心意到底是什么?
清瑂猜测,也许是安抚她这个皇后和袁家,也许这个孩子会生下但她不会活着,毕竟杀死一个女人不引人注目的最好方式就是她怀孕。
至于为什么要杀金寿娘?金寿娘的作用在膳房,她能在饮食中动手脚,若她自己是不敢的,倘若是有陛下撑腰,那么她便敢了。
陛下或许中途改变了心意,不想她死,所以杀掉金寿娘,毁了人证,以免打草惊蛇。
而江知怜,她若说的行刺皇帝的两人未死,那么陛下,已经知道到底是谁派出的杀手。
可,江知怜是怎么知道行刺皇帝的两人未死?难道真的如她所说,她是父亲的人,是父亲让她在她这个皇后身边埋伏的么?
不,她必须去南苑见见江知怜,把一切都问清楚。
*
车撵的轮彀不停地转动,直停到南苑的门口,木制的匾额上书‘南宫’二字,南苑有时是它另一个称呼,南宫是座废弃的宫殿,大部分的女人则关押在南宫的南边巷中,所以唯有太后曾真正地住在南宫,那些嫔妃都统一被称呼为‘南苑的女人’。
灵素跳下车头,朝车帘里探进手,“殿下,到了。”
清瑂将手放在灵素肘上,在她的借力下慢慢下了马车。
清瑂手中还拿着那块玉环把玩,南苑的大门已经在灵素的授意下暂时开着,半个时辰内不会有人过来。
清瑂正要往里去,一个头发散乱身着破旧粉色薄衣的女子蹿出来,灵素急忙挡在清瑂面前,“梁贵嫔?”
这女子脸上黑脏,听到灵素在叫她,便痴痴笑着,在清瑂和灵素的面前,旋转着自己的身体,破烂不堪的裙摆旋转起来,再有舞韵,看着也是滑稽得很。
“陛下,臣妾跳的胡旋舞,您喜欢不喜欢?”
清瑂叹了口气,询问灵素,“内侍局的冬衣没有送到南苑么?”
灵素很快答道:“殿下提前嘱咐过,内侍局的不敢不照做的,您知道,梁贵嫔的脑子是不大好的,她若发疯撒泼,想必南苑中伺候的宫女也懒得理她的,再说南苑进去好一批人,眼下恐怕没什么伺候的人。”
清瑂拊掌拍了数回,“漂亮得很,陛下说你的舞好看,要嘉奖你呢,梁鸳。”
梁贵嫔听了,终于停下舞步,“真的?陛下——陛下,臣妾还会跳绿腰舞……”
清瑂笑语道:“外头冷,梁贵嫔先回去休息吧,等明个你再来跳罢。”
梁贵嫔笑嘻嘻道:“皇后殿下,你怎么也来了?”
清瑂从袖中拿出一块糯米糕给她,“梁贵嫔先回去罢。”
梁贵嫔拿过那块糕点往嘴巴里塞,边塞还边点头,蹦蹿着不知蹦跶到哪里去,转个头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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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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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梦幼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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