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丹导演行动很迅速,于凡刚和徐枫通气她就将电话打来了。
徐枫看了眼:“说曹操,曹操就到。一会儿你别出声,就听着,反正都是熟人,先约着见一面谈谈再说。”
她开了公放,于凡坐在皮质沙发上,听着徐枫与宁丹你一言我一语,最后敲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就在平南街,“灰白地”。
天阴沉沉的,几团散云静静飘着,时不时还刮起寒风,路边绿化带还留有一点未化的积雪,周末商业街人潮不减,各色的灯牌闪着。
计程车停在一家开在犄角旮旯且装潢平常的店门口,厚重的铁门喷着漆锈,显出几分不羁来,在周遭高档干净的店面中显得格格不入,于凡紧扣着帽子,慢悠悠地朝里走去。
“灰白地”是十年前突然火起来的,以新潮不羁、荒诞孤立的风格吸引了一众率性且“怪”的人。
狭长的楼梯一路蜿蜒而下,壁灯呈暗调,有些松动的木质板材被踩的咯吱响,偶尔还能瞧见几幅看不清的壁画,于凡曾经为此驻留,最后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条狭长昏暗的地下楼梯也是“灰白地”的一大特色,多数人就是为此而来。在于凡看来,这条路实在是长的有些无聊,但在宁丹等一众导演看来,这条独特的、极富故事性的长梯可太他妈的适合拍摄长镜头了,因此这里常年聚集着一些有特殊追求的导演或者电影新人,甚至有些求路无门的小演员也爱在这里等着撞大运。
一开始的“灰白地”是没做特定的区划的,各色的人混在里面随意攀谈,但经过十年的发展,人们便心照不宣地划出区域来。
侧厅的大屏投放着经典影片,十几位身影四散坐着,时不时感慨两句,再附上几句心得,这是他们聚在这里老生常谈的事,于凡见惯了,毫不稀奇。
大屏投射的光吸附在于凡半边身子上,她偏头看了眼,刺激性的光源使她眼睛泛酸,收回视线朝着更深处走去。
说实话,于凡不太爱来,比起在五光十色的影厅,她更爱窝居在沙发上将顶灯调至最暗看西式恐怖片或者动物世界。
又是一道厚重的、有些生锈的铁门,于凡费劲地推开,熟悉的背景乐以及台词灌入耳中,猝不及防。
她定了脚,随后又旁若无人地走进,坐在了那个单独拎出来的单人沙发上,旁边是早就等候的徐枫和宁丹。
谁都没开口,视线都看着电子屏上轮换的画面,唯有于凡松散地靠着椅背,闭着眼睛缩成一团。
眼睛看不见,但耳边却是听得清晰,甚至能一字不差的道出。
很静,但又不那么静,于凡估算着,终于等到了电影来到尾声,她睁开眼,看向电影里的主人公背对着所有人吐露着内心的自白。
——所有人都说我有病,和我妈妈一样,但我很清醒。
——我生而**,她予我一切。
——我爱妈妈。
……
画面一转,背对着所有人的主人公的脸一点点重新出现在银幕中,那苍白无辜却又透着邪念的面庞与于凡渐渐交叉重叠。
更暗了,电影播放起演员表来,首位飘过的赫然是于凡的名字。
“来的时候堵车了?”这是宁丹问的,她起身将灯打开,调至最暗,没管电子屏上重新循环播放的电影。
“嗯,撞上晚高峰了。”在路上堵了一个半小时,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个点才到。
徐枫早就猜到了,“早知道我去接你了,当初让你学个驾照你又不学,现在用车都不方便。”
宁丹搁旁边笑了下:“不会就不会呗,这有什么的,正好空出来时间让我重温了一遍经典。”
于凡不搭话,看着屏幕上浮现的影片名《小城》,面上神色不显,没让宁丹瞧出个一二三来。
“当时你才多大啊,十七八的年纪被曾振祁挑了去,佳作傍身,一炮而红,还真是老天爷赏饭吃。”宁丹一想到这事就不由唏嘘,她实在是没见过比于凡还有禀赋的人了,“当年《小城》问世,可把同质化严重的影坛给震了震,成了如今甚少能有比肩超越的经典。”
于凡笑了下:“当年多亏曾导和枫姐赏识,这是我的荣幸。”
她没客套,于凡是真觉得曾振祁和徐枫二人是自己命里的贵人,如果不是他们当年将她往这个圈子拉了一把,自己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腐朽堕落呢。
徐枫在旁边充当透明人,很多时候于凡都不需要她出面就能将一切安排的很好,其实这不像一个经纪人该做的,但徐枫对待于凡和旁人不同,她会在有限的空间里给于凡最大的自由。
听到这儿,宁丹也不废话了:“都挺熟的,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于凡,我希望你能将明年的时间留给我,我有个武侠本子,带点悬疑色彩,我觉得你会感兴趣的。”
是的,明年。
宁丹想了好久才决定要将人提前截住,要不然明年被别人截胡就不好了,于是她赶紧联系了曾振祁,也没指望他劝动,就是从他这里走个过场,兴许于凡看在这个过场上就接了呢。
按照常理来说她其实不用这么急的,但奈何于凡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每年就接那一两部片子,偶尔还不接,不确定性实在是太强了。
宁丹将早就备好的本子递给她:“你先看看,里面有的内容我还不太满意,正找人修改呢。还有我打算换个班底,得磨合一阵子,这样算下来明年中旬差不多就能开机进组了。”
于凡没说接或者不接,她惯例性笑了笑,拿过本子后就放在一旁了,这里灯开的暗,看起来费眼,再说宁丹那意思也是回去仔细斟酌后再给她回应。
门被敲响,侍者端进来几杯清酒,那是徐枫点的,度数很低,说是不醉人的。
屏幕上的画面还在轮转,于凡的视线被桌上的清酒勾过去了,她没喝过,但意外的清口。
酒味不重,只有淡淡的香拢在鼻尖,最后她们又点了几杯低度数的酒,叠加在一起,竟也有些昏头。
徐枫和宁丹一口接着一口,于凡撑不住了,她看了眼时间就拿着本子朝她们道了别,走到门口不放心给曾振祁发了条消息让他接人。
夜色渐浓,“灰白地”的人往里涌,于凡岔不开身索性候在角落里,浪漫情调的节拍跟海潮般迭荡翻涌,她有些撑不住身子,虚虚地靠在水泥涂鸦墙上。
这热潮的夜又开始了,耳边满是各种掺杂在一块的声音,聊什么的都有,于凡有点头疼了,耐着性子在那个角落里等。
帽檐很好的遮挡了她,就在她无数次眨眼后,一声清脆的呼喊伴随着躁动的节拍穿透空间送到她的耳中,随着声音的递减,她听到的不过是模糊的音律,格外虚幻。
虚靠的腰背骤然一紧,耷拉的眼皮猛地一掀,浅浅的眼瞳带着一些侵略性,匆匆略过数百个陌生的脸庞,随后又渐渐消散,似哂笑般弯了唇角。
不应该喝酒的,都醉的出现幻听了,她想。
灯光变换,迷离慵懒的调调弥漫着,于凡彻底失了等候的耐心,挺没意思的。
流入的人渐少,她压低帽檐,沿着木制板材的长梯走出去,脚下依旧是不变的嘎吱声。
来时阴沉沉的天已然褪去,一轮新月挂在夜幕,云三三两两地浮动着,于凡站在厚重的铁门旁观赏了好一会儿,竟然觉得还不错。
与其说她在赏月,不如说她在等车打发时间,因为计程车才出现在她的视线内,于凡便毫不留恋地收回视线。
开门,上车,关门,一气呵成。
头闷闷的胀痛,她坐在车上,将窗开了一点缝隙,寒冷的风顺了进来。
等到了楼下,晃晃悠悠地将脸上的口罩拉开一条缝,新鲜冰冷的空气涌入肺中,微微刺痛。
清醒了一点又将口罩戴好,她不常住这里,**性没法跟市里那套房子比,防止被拍,徐枫常在她耳边叮嘱这种事。
透亮的玻璃倒映着于凡的身影,地砖被踩得有些响,进楼门口时正好赶上电梯门开,于凡不由加快脚步往那里赶去。
视线就那样在电梯里随意一瞥,脚步就动不了了,迟缓的动作暴露了她的一切真实想法,怔愣在原地,心中突然想到半个小时前她以为的幻听。
原来不是幻听啊。
那模糊的、随着躁动的节拍涌动的声音不是于凡醉酒时幻听产生的错觉,而是真真切切的一声“江引——”。
冷色的顶光毫无保留地照在她的身上,帽檐投下一片阴影,口罩下的鼻息有一瞬间错乱,所有的所有都在为这猝不及防的瞬间而叫嚣。
电梯口里约莫有五六个人,最外面靠近按钮的角落里的人高出其余人一截,格外突出。
冷白的灯光照亮了他的面庞,稀碎的头发投下剪影,微抿的薄唇,狭长的眼眸,高挺的鼻梁骨,每一寸肌肤都格外熟悉。
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骨相棱角越发俊逸。
那是江引,她不会认错。
山山:呕吼,阔别十年终于重逢,老母亲深感欣慰。
于凡:这回不仅是听见声音了,我好像看到真人了。
江引:老婆,看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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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荒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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