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彭焦准时抵达联络中心门口，看手表。
很好，早上八点半，距离出发还有半个小时。他狂奔穿过研究中心门前北风呼啸的小广场，一蹬踏板飞身闪进改装越野车。
各单位与行动组成员分批次出发，颜无弄作为行动组组长和科林斯区第二研究组的负责人李应遥一台车，顺手捎上了暂时荣登他亲信之位的齐康宁和彭焦。按理说这样的调查行动应该早点到场以示敬意，和颜无弄一起参加过几次行动的齐康宁昨天却在法院拍拍他的肩说早到不如睡好，咱们这位组长每次都是出发前十分钟精准卡点。
彭焦信了，齐康宁说的也是实话，万万没想到冲上车嘭一关门，颜无弄和李应遥一左一右同时朝车内后视镜看来。
“……”彭焦：“两位好，吃早餐没？”
颜无弄不冷不热：“早上好。”
李应遥倒是笑了：“都吃过了，也是南江人？”
“嗯嗯，”事关调查，行动组多少对这两位的关系有些了解，彭焦没敢问您二位这说法是一起吃的吗还是一辆车里互问早餐吃过没，只得点头，“齐康宁还在对面那家铺子，马上来。”
颜无弄一言不发，车内悄然无声。
细看之下才能发现颜无弄的表情细微处其实有些僵硬，艰难地绷着一张冷淡脸——又半小时前，同样是街对面那家铺子，李应遥莫名其妙恢复热情不说，还边扯着他聊天边给他加了一瓶豆浆，颜无弄迷茫中险些以为自己回了六年前。
他现在已经不想思考李应遥的行为属不属于故意恶劣挑衅或挑逗，索性往车角落一坐心无杂念四大皆空。半小时后本车所有人员陆续到场，通讯报备完毕，齐康宁一脚油门拐上环道，朝科林斯区方向绝尘而去。
*
科林斯区位于堡黎兰中心特区以东偏南，第二研究组所在的俄缇泉市位置靠科林斯区内北部，伍斯河从城中穿过，向下游去就是两侧城市与遍地河流分叉的入海口。区内整体地势西高东低，绕过最后一段阻挡视野的山区，就能看见伍斯河下游栉比鳞次的高楼。
“……东南少数几个推倒重规划的大城市就是牛逼。”
距离俄缇泉市西郊二十公里，已经换到副驾驶上的齐康宁由衷感慨。
已经过了督察员们习惯的午饭点，全车人一声不吭，准备下车后边填肚子边紧锣密鼓开工。
颜无弄望向窗外：“前面两公里有餐厅，靠边停车。”
李应遥看了他一眼。
午餐可以去俄缇泉吃但路上不吃白不吃，齐康宁打灯换道。
就算在科林斯区，路上的快速餐厅依然是快速餐厅，大多产不出什么好东西。菜单里甚至没有南江快餐，恰好督察会一队多半都是南江人，一群人往门外走，啃着三明治习以为常地吐槽酸肉酱。
颜无弄从几人身边经过，提着一袋子面包鸡肉鱼丸混搭先一步出门，递给李应遥：“重新做的。”
李应遥挂掉电话，顺手撕开袋子咬一口：“番茄酱放多了。”
“自己弄掉。”颜无弄木然。
两个人默契地没谈研究组的事，颜无弄也暂时歇下了往前十多年苦口婆心好言好语规劝的心思，现场狂风暴雨前满目风和日丽。另外四人从他们身边热热闹闹走出来，督察员与调查目标齐聚路边，气氛一时万分融洽。
对面山坡是个半秃顶，植被稀疏，一眼就能望干净，很合督察员们的眼缘。午后阳光刺眼毒辣，齐康宁与彭焦排排坐在石墩一侧眺望山坡，又捧着三明治往示意牌阴影里缩，视野才比刚刚清晰了些。
路上车辆极少，四下悄寂，颜无弄的直觉忽然轻轻一跳。
督察员遭遇袭击不说家常便饭也算每年固定节目，什么火烧毒杀无所不用其极，动武器时大多是轻兵器，以老练督察员的本领一眼扫去便能把周边情况摸个八.九不离十。
然而他回头望背后水泥地上的平房，餐厅周围地面一圈白痕，似乎是拆过什么原本覆在外面的结构。
……这家餐厅的历史是多少年？
被触动的那根神经拉至紧绷，同一瞬间，远方模糊一声闷脆炸响。
——北山方向！
颜无弄一把扑下李应遥，厉喝：“防爆件——”
冲击紧随而至，灰土、砖木齐声炸裂。一带烟尘平地飞过，火光霎时自浓烟深处喷涌，紧接着——轰！
武装督察员随身装备哐当展开相互紧扣，金属墙应声锁地。餐厅平房自中间被火浪掀翻，下一秒与地面地基一同炸开，眨眼灰飞烟灭的餐厅爆作瓢泼石雨倾斜而下！
“我擦？！”齐康宁按开通讯怒吼，“重武器！引燃物质！”
通讯频道内接二连三响起回应，甚至能听见直升机螺旋桨随风呼啸而起，许津儒连声呼叫一至六分队，紧急支援信息自堡黎兰横跨区境飞抵俄缇泉武备队与科林斯区警察署，三公里与数十公里外警灯同时利剑般劈入车道。
金属墙内，外部巨响持续不歇，甚至能听见钢板刮过地面响声尖利。
李应遥摁住怒火撑开颜无弄的手，稳声：“支援够吗？”
“够。”
颜无弄没注意到他的语气，短促回应完打开通讯：“彭焦带防爆件退后！初步判断射程不到二十公里，无法确定装备情况，三四分队立刻换路，绕开北山范围！”
“妈呀还好连二十公里都不到！”彭焦拉动锁地部件，咳嗽两声戴上面罩，和另外两个督察员拼命拽住金属墙连连后退，“接冷却管！”
无色液体注入装置每一个内层部位，金属墙迅速冷却，连人带装备拖着一路灰扑扑的烟尘脱离了危险区域。所有人飞奔至远离餐厅停靠的改装车，彭焦气喘吁吁地挡在车辆前松开手，扳动下方握把，金属墙再次轰然落地锁紧，随时防备下一次袭击。
那一炮响得突然且意味不明，一次轰炸后周边再无其他响动，似乎也没有后续袭击。要不是餐厅与水泥地被轰成渣后甚至弹飞了一地狼藉铺陈在大路对面，爆炸简直就像光天化日下不曾发生的一个梦，只有路边滚滚浓烟有些存在感。
颜无弄顾不上去想哪路傻逼敢重武器袭击督察员还操作烂得没救，也来不及想哪路傻逼宁可动炮都不用炸弹，他一个得体周正的姿势滚进驾驶位连接天幕系统，转头从通讯喊人：“天幕回应！”
其他督察员给李应遥塞了水和毛巾，各自整理装备更换枪械。他犹豫半晌，趁颜无弄注意力在通讯那边，打湿毛巾往颜无弄脸上一通乱擦。
“这里是天幕！观测到目标位置无后续反应，钢脊视野已排除威胁，五分队可以移动至安全区域！武备队与六分队正在追踪目标！”
颜无弄果然没注意谁闲得无聊往自己脸上扑湿毛巾，或者说除李应遥外不会有别人敢这么干，他也没闲空拦：“餐厅情况，后厨！”
“爆炸……爆炸前十秒有人出逃，已锁定位置沿途发布通缉！”
天幕监测台嗞啦一响结束汇报。
阳光仍盛，百米外空地黑烟直上天际，为本就不怎么绿的群山抹上一簇不详的漆黑。
用炮从北山方向轰飞一座路边的快速餐厅，结果是角度落点均错误无人伤亡，连选的弹药也不怎么正确，利用了厨房与管道却仍对督察会装备毫无杀伤力，不到两分钟整场袭击宣告结束——
听起来叫人啼笑皆非，但车边望着空地大坑与废墟的几个督察员笑不出来一点。
“呼、呼，感谢咱们南江坚持进行的警备整顿行动，不然今天不交代也得重伤哈，”齐康宁满脸脏兮兮靠着车喘气，接过一瓶水，侧耳听通讯那边连续不停的脚步声与呼喊，“对、对了，那什……督察会配备重武器应对级，装备，是，是谁提的来着？”
李应遥将毛巾扔给颜无弄，自己又拿了一条毛巾，边擦边打开手机。颜无弄头都没抬，手里一刻不停地发讯息，深藏功与名。
“你提的？”李应遥翻找手机联络人，随口问。
所有人看过来。
“？”颜无弄疑问句明显：“是？”
“……先见之明。”齐康宁竖了个大拇指，倒进车里。
李应遥就知道是这样，他一脑门火气稍稍平息，轻笑一声，绕去车后打电话。五个督察员拉好警戒线歇息几分钟，见现场确实已没有新变故，收拾收拾准备换个位置停车。
“搞不懂，”齐康宁把手还发麻的彭焦塞进车里，扶住车，眉头拧得死紧，“无缘无故开火又没后续，有病吗。”
颜无弄坐在驾驶位上若有所思。
“别告诉我你觉得是你那位……”齐康宁瞟着车右后方，停顿，压低声音，“行吧其实我也觉得他有嫌疑，我现在想到谁都觉得有嫌疑，卡普顿，科林斯，第二研究组，督察会内部……”
“是他的概率不大。”颜无弄却否定了。
彭焦也探头，好奇：“为什么？”
“你们觉得对方轰炸餐厅的目的是什么。”
齐康宁：“想不出来，但凡对面再专业点我都能有思路——诶对，你怎么发现的，爆炸前那一下。”
颜无弄拿起被李应遥扔下的毛巾，细致擦过额角下巴：“让你们找的南河口案，记得吗。”
两人看看对方，彭焦求知心切，点头：“记得？”
“南河口案前科林斯区治安混乱，南河口案结束后更甚，直到南江区插手才让局面迅速改观。在南江区帮忙处理科林斯区、坚持进行全联邦警备整顿行动前，大多科林斯区本地人和当地起家的店铺都有一个习惯，就是比堡黎兰的商店还要严格周全地进行防弹甚至防爆装修，并且习惯一直延续至今。如今改掉这种习惯的商家并不少见，但刚才那家餐厅有二十二年历史，期间从未重新装修，周边治安也无法与俄缇泉市城区相比，这次却匆忙拆掉了最外面的防爆层，地上还留有没来得及清理的填缝缓冲软胶。”
齐康宁“哦——”地一声：“这么说放炮的人比我想的还不专业啊，竟然找不到其他角度，只敢在北山那边开火？”
“甚至没有威力更大的装备？”彭焦问。
“没错，所以最大的疑问在对方的目的，否则仅这些线索就能排除大部分怀疑对象，”颜无弄调转天幕视频的角度，“不过无需我们心急了，人应该能抓住，思考这些是拿到口供后的事。”
齐康宁想了想，开玩笑说：“总不能抓到的人一查就能查出身份然后真发现是个业余菜鸟吧？”
晚上七点的俄缇泉市，科林斯区警察署接待室。
“你再说一遍？！”
齐康宁难以置信，将手里的文件夹拍得震天响：
“——什么叫那帮人真的就是一群业余菜鸡，背后还只是伍斯河环形河道边上那两家水域监测委托公司？！唬谁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