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是座小火山
九月的阳光依旧带着夏末的灼热,透过教室老旧的玻璃窗,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东方凌岳坐在靠窗的第四排,脊背挺得笔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新书扉页的边缘。空气里混杂着旧书本的霉味和劣质油漆的气息,像极了他家里那个永远弥漫着压抑和期望的书房。
“最后一次摸底考,年级第十二?凌岳,这不够,远远不够。” 父亲昨夜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像一根无形的绳索,勒得他喘不过气。他的人生仿佛早已被规划好——重点高中,顶尖大学,体面职业。每一次呼吸,都是为了达成下一个目标。他厌恶这种被无形之手牢牢掌控的感觉,却又深陷其中,如同被困在灰烬里的困兽,无力挣脱。
教室门被推开,带进一阵喧闹的风。班主任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同学们安静,找个空位先坐下,我们马上安排座位!”
一阵轻微的骚动,伴随着桌椅碰撞的声响。东方凌岳没有抬头,目光停留在窗外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上,直到一个身影在他旁边的空位站定。
“请问,这里有人吗?”
一个清亮的声音,像夏日冰镇汽水里的气泡,突兀地撞进他灰白的世界。
他这才抬眼看她。女孩抱着崭新的书包,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臂弯,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她的眼睛很大,瞳仁是清透的琥珀色,此刻正带着一点询问和毫不掩饰的好奇看着他。
东方凌岳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发出声音。
女孩粲然一笑,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谢啦!我叫李淼!三个水的那个淼!”她的动作带着一股生机勃勃的劲儿,书包塞进课桌膛时发出不小的声响,整个人像一颗突然投入死水里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东方凌岳周身那层自我隔绝的屏障。
他抿了抿唇,低声回应:“东方凌岳。”
“你的名字很好听啊!”李淼一边整理着文具,一边自顾自地说着,语调轻快,“就是听起来有点严肃,像武侠小说里深藏不露的高手。”
东方凌岳没有接话。他不太擅长应对这种自来熟的热情。他的世界规整而沉闷,李淼的出现,像一道过于鲜艳的色彩,突兀地闯了进来。
第一节课是数学。东方凌岳听得专注,笔记工整详尽。眼角的余光里,李淼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一会儿摆弄着新买的卡通橡皮,一会儿望着窗外发呆,指尖转着的笔好几次差点脱手飞出去。
直到数学老师的声音陡然提高:“李淼!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李淼猛地回过神,慌忙站起来,看着黑板上的习题,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窃笑。
东方凌岳看着身旁女孩窘迫得几乎要缩起来的肩膀,鬼使神差地,他将自己的笔记本轻轻推了过去,修长的手指在那道题的详解步骤上点了点。
李淼愣了一下,飞快地瞥了一眼,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磕磕绊绊地照着念了出来。
老师皱了皱眉,到底还是让她坐下了。
“谢……谢谢你啊。”坐下后,李淼凑过来,用气声小声说,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眼睛却亮晶晶的,充满了感激和一丝不好意思的笑意。
东方凌岳只是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将笔记本挪回自己面前。指尖相触的瞬间,他感到一丝微弱的、属于他人的温度,那感觉陌生而突兀,却并不让人讨厌。他甚至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类似水果糖的甜香,与他周围死寂的、只有书本灰尘味道的空气格格不入。
下课铃响,李淼立刻恢复了活力,像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很快和前排的女生说笑起来。她的笑声清脆,毫不设防,感染着周围的人。
东方凌岳依旧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预习下节课的内容。父亲制定的每日学习计划表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
然而,那清脆的笑声,却像一根柔软的羽毛,时不时地搔刮着他耳膜的边缘,让他第一次觉得,窗外嘈杂的蝉鸣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心烦意乱。
“嘿,东方凌岳,” 李淼忽然又转回头,打断了他的沉思,她指着他的铅笔盒,“你这个自动铅笔好特别啊,借我看看行不行?”
他看着她眼中毫无阴霾的好奇和热情,那是一种他几乎从未在自己生活中接触过的鲜活生命力。他沉默了几秒,在她期待的目光中,将笔递了过去。
也许,这个聒噪的、像座小火山一样充满能量的新同桌,并不像他最初以为的那样,只会带来干扰。或许,她真的是一道意外闯入的光,虽然莽撞,却明亮而温暖。
他看着李淼兴致勃勃地研究他的笔,嘴角似乎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极其微小地、生硬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几乎不算笑容的弧度,却是他在这个新学期、这个新座位上,第一次试图放松紧绷嘴角的尝试。
窗外的老槐树,枯枝间似乎也冒出了些许不易察觉的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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