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淼之哀
四月的雨夜带着未散尽的春寒，李淼在小吃摊帮母亲收完最后一摞碗筷时，已是晚上十点半。路灯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像融化了的太妃糖。
"淼淼先回，妈去隔壁街送份宵夜。"母亲裹紧褪色的棉袄，三轮车链条发出熟悉的"咔哒"声消失在巷口。这是再寻常不过的夜晚，李淼甚至记得母亲转身时哼了半句《天仙配》——那是她给老顾客送餐时惯有的好心情。
1 凌晨两点的电话铃
刺耳的电话铃撕裂了深夜的寂静。李淼迷糊地接起电话，听见陌生的男声带着急促的喘息："是李红梅家吗？西街路口出了车祸……"
她赤脚冲进雨幕时，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警戒线围住的三轮车旁，母亲常系的蓝布头巾浸在血水里，像被揉碎的鸢尾花。急救人员摇头的瞬间，她看见母亲手里还紧攥着打包盒，里面的酒酿圆子洒了一地，糯米粒粘在柏油路上像苍白的星屑。
2 教室里的真空
葬礼后第一天返校，李淼的位置空着。物理课上到一半，教室门被轻轻推开。她穿着明显宽大的黑色外套——那是东方凌岳悄悄塞在她书包里的，衣领还残留着薄荷皂香。
孙婷婷红着眼眶递来笔记，被泪水晕开的字迹旁画满小太阳。楚阳从职高翘课翻墙进来，默默在她桌角放了个保温桶，里面是他母亲熬了整夜的红枣粥。
最让人窒息的是周围的安静。没有人提问，没有人传纸条，连老师讲解受力分析时都放轻了声音。李淼低头假装抄板书，铅笔尖却久久停在"重力加速度"的公式上——那个夜晚母亲坠落的速度，是不是也是9.8m/s?？
3 夜雨中的灯塔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成了她的噩梦。往常母亲总会站在校门槐树下，手里捧着热乎乎的烤红薯。如今那里只剩被雨打湿的落叶。
第四天深夜，李淼在空荡的教室对着数学卷子发呆时，头顶突然亮起暖黄的光。东方凌岳举着充电台灯站在桌前，灯罩上贴着的便利签写着："需要光的时候，我都在。"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坐下来拆开一包新粉笔。当李淼终于被一道三角函数难住时，他接过笔在草稿纸上画辅助线。指尖相触的刹那，她看见他校服袖口沾着粉笔灰——这个有洁癖的人，竟在黑板前陪她站了整晚。
4 梧桐新芽
事故后第二周，班委会组织捐款被李淼拒绝。但周一清晨，她发现课桌里塞满匿名礼物：文具店打折卡、食堂免费餐券、甚至还有张手绘的"全班值日表"——她的名字被所有人用铅笔轻轻划去。
更让她怔住的是小吃摊的位置。清晨五点半，楚阳带着职高同学修好了变形三轮车；孙婷婷母亲送来新缝的防雨棚；江衍默默更新了外卖平台的店铺二维码。而摊车把手上，挂着东方凌岳熬夜整理的《小微企业经营许可申请指南》。
雨停的午后，李淼在摊车抽屉发现母亲遗留的记账本。最后一页添了行新字迹，笔锋清峻如星轨："四月十七日，收入：希望。"
5 星轨依旧
月考当天，李淼在考场座位摸到颗荔枝糖。糖纸背面是熟悉的字迹："第23题用动能定理更简单。"交卷时她看见东方凌岳站在走廊尽头，白衬衫领口别着小小的黑纱——那是他替她戴的孝。
黄昏的天台，他展开南大招生简章："天文系有贫困生助学贷款。"指尖点在地图某个位置，"这里离小吃街只有两站路。"
暮色中飞来一架无人机，吊着孙婷婷写的横幅："淼淼后援会永久会员！"楚阳在楼下挥手，江衍的相机定格下这个瞬间：两个身影并肩坐在水箱投下的阴影里，头顶是被楼宇切割出的星空，像母亲未说完的叮嘱。
李淼将记账本翻到新的一页。在"四月十八日"下方，她用力写下："支出：眼泪。收入：整片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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