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沈知白病房的画面一帧帧定格在断电前的最后一秒。
秦决死死盯着画面,瞳孔缩成一点。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病床上,而是投向了床头柜上那个不锈钢水杯。
光滑的杯身像一面扭曲的凸面镜,清晰地映出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秦决将画面放大到极限,噪点几乎吞噬了整个图像,但在那片像素的混沌中,他还是捕捉到了关键细节——黑影的手腕上,戴着一块老式的机械表。
他猛地按下回放,将速度调至最慢,一遍遍地观察。
就是那里!
秒针的走动并非流畅的匀速,而是在某个刻度上会出现一次微不可察的、零点几秒的停滞,像是一个年迈心脏的轻微搏动。
这个细节像电流般击中了秦决的记忆。
他立刻拨通了周叙的电话,声音因压抑着激动而显得有些沙哑:“立刻查灰鼠的随身物品清单,重点看他有没有佩戴手表,什么款式,有什么特征!”
电话那头的周叙不明所以,但还是迅速执行了命令。
几分钟后,回电响起:“秦队,查到了。灰鼠手腕上确实有块表,是他父亲的遗物,一块老旧的海鸥牌机械表。根据技术科的同事说,这种老表机芯老化,秒针走动时会有轻微的卡顿,俗称‘跳秒’。”
“跳秒……”秦决喃喃自语,挂断电话,眼前的水杯倒影与周叙的描述完美重合。
证据链形成了闭环。
灰鼠不是临时起意,他只是执行者。
一股寒意从秦决的脊椎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股看不见的势力,早已将触手伸进了警方的安保系统内部,在他们眼皮底下上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他立刻起草了一份紧急报告,申请成立专案组,重启七年前的苏家豪宅火灾案。
然而,报告递交上去不到半天,就被政法委直接驳回。
理由冠冕堂皇——“无直接新证据,案件早已定性,重查恐引起不必要的社会舆论,影响安定团结。”
秦决站在市局档案室那扇厚重的铁门外,盯着门上交叉的、印着“绝密”字样的封条,指节因用力而捏得惨白。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他脚下投射出一道狭长的影子,仿佛一道无法逾越的深渊。
夜色如墨。
秦决像一道幽灵,滑入了市档案馆的地下库房。
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混合的霉味。
他利用不久前因协查一个陈年旧案从林砚那里获得的临时调阅权限,巧妙地绕过了入口处的电子日志记录系统。
冰冷的金属柜排列如森严的军队,他穿行其间,最终在编号D7区的最深处停下了脚步。
那里存放的,正是苏家那起火灾案的原始卷宗。
档案袋的牛皮纸已经泛黄发脆。
秦决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一页页翻阅。
官方报告写得滴水不漏:起火点位于一楼厨房,原因为燃气管道老化泄漏,遇明火引发爆燃。
可卷宗附带的现场勘察照片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干净”——灶台上没有任何油渍,一旁的锅具崭新得像是从未被使用过。
这根本不像一个日常起居的厨房。
更让他心惊的是逃生通道的细节。
二楼通往阳台的防火门门锁呈现出高温熔毁的形态,这与报告吻合。
但在另一份独立的金属疲劳检测报告附件中,却用一行小字标注着:锁芯内部金属结构在火灾发生前,已遭到外力强行焊接,彻底封死。
这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秦决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消防队的接警记录。
上面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十二分。
然而,夹在案卷里的一张不起眼的社区走访笔录上,一位邻居大妈却明确提到,她闻到焦味并第一次拨打报警电话的时间,是凌晨两点整。
整整十二分钟的偏差!
在这决定生死的十二分钟里,发生了什么?
笔录的末尾,那位邻居补充了一句:“当时我从窗户看出去,第一辆到的不是消防车,呜呜地开过来,停在院子外面,好像是……是那种市政监察的车。”
市政监察支队!
秦决掏出手机,对准这些关键页面,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就在他准备拍摄最后一份文件时,一阵轻微而清晰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在这死寂的地下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秦决浑身一僵,闪电般关掉手机屏幕,侧身挤进两排高大的铁柜夹缝中,屏住了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D7区档案柜前。
来人没有摸索开关,似乎对这里的黑暗了如指掌。
借着安全出口指示牌的微弱绿光,秦决看清了来人的侧脸——是林砚。
他脸上带着深深的倦意,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加密U盘。
“我知道你会来。”林砚没有四处张望,而是对着秦决藏身的方向低声说道。
秦决从夹缝中走出,目光警惕。
林砚将U盘塞进他手中,声音压得更低了:“别问我怎么知道。这里面是当年第一批冲进火场的三个消防队员私下录的口述。事后,他们都被以各种理由调离了一线。其中一个,半年后死于一场‘意外’车祸。”
回到车里,秦决立刻将U盘插入笔记本电脑。
一段带着电流杂音的音频流出,一个苍老而颤抖的声音在讲述那个地狱般的夜晚:“……我们用破拆工具撞开一楼大门时,整个二楼走廊全是黑烟……根本看不清路。我们摸到那扇通往阳台的防火门,想打开通风,可那门……那门他妈的是从外面焊死的!我当时透过院墙的缝隙,看见外面站着一个穿制服的人,天太黑看不清脸,只听见他对身边的人说,‘别救人,等烧完再说’。”
秦决的瞳孔骤然紧缩,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因为他清楚地记得,七年前的那个夏天,他的父亲,秦卫国,正被临时借调至市政监察系统。
第二天清晨,阳光刺眼。
秦决一脚踹开“谜匣”酒吧的门,径直走到吧台前,将一张放大打印的焊接痕迹图纸狠狠拍在苏辞月面前。
“你说你不记得那天的事?可有人特意封死了你的生路,想让你活活烧死在里面!”
苏辞月正在用一块柔软的绒布擦拭一面雕花繁复的古董镜框,听到这声巨响,他的动作只是微微一滞,随即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秦决愤怒的脸上。
“你查到了。”他的语气不是被质问的惊慌,更像是一种等待已久的确认。
“那你有没有查到,”苏辞月缓缓放下抹布,声音轻得像一阵风,“那个穿制服的人,他肩上的徽章编号是多少?”
秦决一怔。
苏辞月没有等他回答,转身从吧台下的抽屉里取出一张早已泛黄的旧照片,推到他面前。
照片的像素极低,画面在浓烟中显得模糊不清。
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员背对镜头,站在院墙外。
他的肩章在火光映照下反射出一抹微光,上面隐约能看到一串数字——“0721”。
“这不是你父亲的编号。”苏辞月轻声说,目光却仿佛穿透了秦决,望向了那场大火,“但那天晚上,所有穿着那身衣服的人,都成了我梦里的鬼。”
秦决心神剧震,照片上的数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收回图纸,转身就想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去查清这个“0721”到底是谁。
“你想知道全部的真相?”苏辞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叫住了他,“那就别用你的程序去挖那些被篡改过的档案,用我的方式来看。”
秦决回头,只见苏辞月伸手拉开吧台下方的一个暗格,按下了里面的一个按钮。
伴随着低沉的机括声,他们身后的整面墙壁,那面挂满了各式古董镜子的墙,竟然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一条幽深不见底的通道。
一股混杂着焦木、烧融的塑料和某种陈旧金属锈蚀的气息,从黑暗中扑面而来,像是七年前那场大火的亡魂。
“欢迎来到‘记忆回廊’。”苏辞月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诡异的空灵,“在这里,每一块镜子,都烧过一个人的名字。”
秦决没有犹豫,迈步踏入了那片深邃的黑暗。
他身后的石门缓缓闭合,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在最后一缕光线即将消失的前一刹那,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通道入口处的一面镜子,镜中映出的自己的脸,竟有那么一瞬间,与记忆中那个孤独绝望的少年苏辞月的面容,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光彻底消失了,世界陷入纯粹的黑暗与死寂。
只有那股挥之不去的焦糊味,像无形的毒蛇,缠绕上他的每一次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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