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江临风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他精心准备的报告被攥得变了形,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骇人的白色。
他喉结滚动,试图用官场惯有的威严压制内心的惊涛骇浪:“秦决,这里是市纪委,不是你信口开河的菜市场!你这是对纪检干部的公然污蔑!”
秦决没有理会他的咆哮,冰冷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震惊或探究的面孔。
他把那张泛黄的照片又往前推了一点,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心上:“污蔑?那么请江组长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哥哥江振海作为第一批抵达火场的救援队长,他的急救记录会有长达十七分钟的空白?还有,为什么在苏家后门——那个唯一没有被大火直接封死的逃生通道前,他会提着一只满压但从未开启过的干粉灭火器,只是静静地站着?”
每一个字都像一枚钉子,把江临风钉在了耻辱柱上。
那张照片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比任何证词都更恐怖的故事:一场本可以被阻止的悲剧,一次被刻意延误的救援。
“你……”江临风嘴唇翕动,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反驳之词。
他终于明白,秦决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赵承业这条小鱼,而是十九年前那场深埋地下的旧案。
赵承业的死,只是秦决用来撬动这块巨大墓碑的杠杆。
“够了!”主位上一直沉默的市检察长猛地一拍桌子,脸色铁青。
“秦决!谁给你的权力在纪委的会议上调查陈年旧案?你的行为已经严重越界!从现在开始,暂停你的一切外调行动,回单位写一份深刻的检讨!”
秦决静静地收回照片,没有争辩,甚至没有多看一眼暴怒的检察长。
他只是在与江临风错身而过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序幕才刚刚拉开。”
走出庄严肃穆的市委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秦决刚坐进车里,手机就传来一声极轻的震动。
一条匿名消息跳了出来:“今晚八点,殡仪馆B区冷藏库,标本编号L7。”发信人的号码归属地显示为空白,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
秦决握着手机,指尖微微发凉。
这是陷阱,还是线索?
他只犹豫了不到三秒,便发动了汽车。
有些路,明知布满荆棘,也必须独自走下去。
夜色如墨。
殡仪馆B区冷藏库的白炽灯发出惨淡的光,冷气丝丝缕缕地缠绕在身上。
推开厚重的铅门,老陈正站在一具盖着白布的尸床旁,神情凝重。
他指着尸床说:“就是他,‘灰鼠’赵承业。”
秦决掀开白布,赵承业死不瞑目的面孔暴露在空气中,表情痛苦而扭曲。
官方尸检报告的结论是突发性心肌梗死。
但秦决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报告上,他戴上手套,用微型镊子轻轻撑开死者的嘴。
一股极淡的、类似杏仁的焦糊味飘了出来。
他注意到,赵承业的舌根处有一小块几乎难以察觉的轻微灼伤,而其咽喉部位的肌肉,呈现出一种非正常的、电刺激后才会有的僵直特征。
他的心猛地一沉,取出一支便携式强光源,对准赵承业的颈部侧面仔细照射。
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皮肤下层赫然映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用手术刀片极其精准地划开一个微小的切口,从中挑出一粒已经溶解大半的微型胶囊。
胶囊外壳是某种生物蛋白,正在缓慢地被□□分解。
“心梗?”秦决冷笑一声,把那枚胶囊残骸小心翼翼地放进证物袋,“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驱车前往物证检测中心的路上,秦决从后视镜里瞥见一辆连续跟了两个路口的黑色轿车。
他面不改色,像个普通下班族一样把车拐进一条小巷,停在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门口。
他进去买了一瓶水,然后走进了最里面的洗手间。
反锁上门,他从腰带内侧的夹层里取出一张比指甲盖还小的备用SIM卡,迅速换上,然后拨通了苏辞月的加密频道。
“‘灰影会’杀人不用刀,”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寒意,“他们用‘言灵’——一种能通过特定音频激活的神经毒素。赵承业就是这么死的。”
电话那头,苏辞月正坐在一堆复杂的设备前,屏幕上闪烁着崔九传来的那些残片数据流。
听到“言灵”二字,他一直紧锁的眉头反而舒展开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难怪,难怪他们对古文字学如此痴迷……我早该想到,那些刻在器物上的神秘咒文根本不是装饰,它们是代码,是声控指令!”
他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调出一段从澄心堂拍卖会现场录下的背景音乐频谱图。
“听,”他把处理过的音频发了过去,“这段看似优雅的古典音乐里,隐藏着一段被反向播放的《周礼·秋官·司寇》片段,频率被调整到了人耳极难分辨的次声**段。如果再结合你找到的那种毒素胶囊……”
秦决的呼吸一滞。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赵承业体内的胶囊就是接收器,而那段隐藏在音乐中的“咒文”,就是引爆它的钥匙!
当晚,秦决利用自己被暂停前尚未收回的临时内网权限,冒险调取了赵承业死前最后一通通话记录。
一个归属地为海外的加密号码,通话时长仅有短短的十八秒,录音内容除了一片刺耳的空白噪音外,什么都没有。
但秦决没有放弃,他把这段噪音导入专业的声纹增强软件,经过数十次降噪和滤波处理后,终于从那片“空白”的背景底噪中,还原出了一句几乎轻不可闻的低语。
那是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仿佛来自幽深的古墓:“秤已倾,火当燃。”
几乎在同一时刻,苏辞月也取得了突破。
他成功破解了澄心堂内一个隐秘角落的监控备份。
画面虽然模糊,但清晰地记录下一个蒙面人把一本古旧的线装书小心翼翼地放进保险柜的全过程。
就在保险柜门关上的前一秒,镜头捕捉到了封面上依稀可见的四个篆字——“衡律秘典”。
看到这四个字,苏辞月浑身一震。
他猛然想起父亲苏文渊遗留的笔记中,曾有过一句批注:“衡者,非天平也,乃人心之度量;执衡者,不在庙堂,在史册之间。”
凌晨三点,城郊的一家废弃修车厂内。
秦决和苏辞月在一张摊开的城市地图前汇合。
地图上用红笔标注出了五处地点,那是他们根据“灰影会”的资金流向和崔九提供的情报,找出的、近年来曾出现过“古匠流”修复手艺痕迹的地方。
当苏辞月把这五个点用直线连接起来时,所有线条的交汇中心,赫然指向一个地方——市档案馆的地下特藏室。
“砰砰。”车间的铁门被敲响,老陈裹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他把一份文件递给秦决:“最新情报。明天上午九点,市档案馆将举行一场‘民国司法文物特展’的开幕仪式,这是出席的嘉宾名单,其中包括三位政法系统退居二线的高层。”
秦决的目光迅速扫过名单,忽然冷笑起来:“有意思。这三个人里,有两个的公开履历中,从未有过‘古董收藏’的爱好,甚至连相关的社交活动都未曾参加过。”
苏辞月从秦决手中抽走那份名单,点燃一支烟,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俊朗而苍白的面容。
“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展览,”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嘲讽,“这是一场授印仪式。‘衡律秘典’是信物,档案馆是祭坛,而那些所谓的嘉宾,是来接受‘认证’的新晋‘执衡者’。”
他掐灭了烟头,猩红的火星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他抬眼望向秦决,目光锐利如刀:“你要进去吗?记住,你现在被停职了,没人能给你合法的身份。”
秦决沉默地解开了束缚着脖颈的领带,随手扔在满是油污的桌上。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件不起眼的深灰色休闲外套换上,把那个微型录音笔别在了衣领内侧。
“我不需要身份。”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坚定如铁,“我只需要,在他们念出下一个需要‘裁决’的名字之前,让这支录音笔,一直开着。”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毫无征兆地划破了沉沉的夜幕,将整座城市照得亮如白昼。
远方,市档案馆哥特式的尖顶上,那座象征着公平与正义的铜制天平,在电光的映照下,似乎摆脱了长久的静止,正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幅度,悄然转动着它的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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