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如豆,在密不透风的地下空间里投下七道幢幢鬼影。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泥土与某种金属锈蚀的混合气味,压抑得令人窒息。
七名身着玄色长衫的男人围坐在一张古朴的黑石圆桌旁,他们的面容隐在兜帽的阴影下,唯有呼吸声在死寂中起伏,仿佛某种蛰伏的巨兽。
桌子中央,一尊锈迹斑斑的青铜天平静静矗立,它的一端已经残缺,另一端却光洁如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失衡。
居于首位的主持者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掀开了覆盖在天平托盘上的红布。
布下并非法器,而是一本用深色丝线装订的古籍,封皮上没有书名,只有三个以朱砂描绘的古篆,笔锋遒劲,隐隐透着血光——《衡律秘典》。
主持者的声音干涩而低沉,像是从古墓深处传来,他翻开泛黄的第一页,开始诵读一段晦涩难懂的古文。
那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语言,音节短促而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奇异的律动。
随着他第一个音节落下,他左手边的男人立刻从袖中取出一根寸许长的特制铜杵,毫不犹豫地对准自己的耳□□位,猛地一击!
一声沉闷的“笃”响,那人身体剧烈一颤,脸色瞬间煞白,但眼神却变得异常空洞而专注。
主持者继续念诵,第二个音节,第二个男人重复了同样的动作。
笃,笃,笃……声音如同死亡的节拍,精准而冷酷地敲击在每个人的神经之上。
藏身在观察室夹层内的苏辞月屏住了呼吸,冰冷的单向玻璃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他的心跳被那诡异的敲击声同步,每一次都像重锤砸在胸口。
这不是什么记忆训练,这是他师父生前最深恶痛绝的禁术——神经烙印。
利用特定频率的声波与金属杵的共振,绕过大脑的逻辑筛选区,将《衡律秘典》中的“律条”像烧红的烙铁一样,强行烙进大脑最深层的记忆区域。
被这样改造过的人,将不再拥有独立的判断,他们的意志、他们的行为,都将成为这部秘典的绝对奴隶。
他的目光扫过那六个已经完成烙印的男人,最终落在了第七个,也是最后一个候补者身上。
那张年轻而熟悉的面孔让苏辞月的瞳孔猛地收缩——市法院最年轻的审判员,以铁面无私著称的明日之星。
此刻,这位法官的双眼已然呈现出轻微的震颤性失焦,额头上布满冷汗,显然他的意志正在与那股强行侵入的力量做着最后的抵抗。
仪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主持者合上古籍,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鎏金的铜铃。
铃身遍布着繁复而古老的纹路,在烛火下流淌着暗金色的光泽。
苏辞月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那纹路,与几天前他在澄心堂工坊里,看到崔九用生命中最后的力气打磨的那枚,一模一样!
他瞬间明白了一切。
这枚鎏金铜铃,不仅仅是信物,更是启动“古匠流”最高权限的凭证,是控制所有被植入“律条”之人的总阀门。
他们不仅在制造傀儡,更是在窃取他师父一脉传承的最高控制权!
不能再等了。
苏辞月悄无声息地抬起手腕,启动了腕表上的计时器。
屏幕上,鲜红的“10:00”开始倒数。
这是他提前黑入市应急广播系统预留的后门,十分钟后,这里的烟雾报警系统将被强制触发,制造混乱。
同时,他从胸口内袋摸出一枚边缘磨损的旧怀表,轻轻旋开背盖。
盖内,一片薄如蝉翼的金箔在昏暗中反射出微光。
这是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一枚用正宗“三淬九凝”古法打造的“原胚”,它本身没有任何力量,却能与同源的金属产生最纯粹的分子共鸣,从而扰乱甚至逆转其固有的频率。
几乎在苏辞月启动计时器的同一秒,远在数公里外的接应点,秦决面前的屏幕上跳出一个红色预警信号。
他没有丝毫迟疑,对身旁的老陈下令:“老陈,切断三号区域备用电源,释放B组干扰烟雾!”
然而,就在老陈按下开关,防空洞内所有照明设备应声熄灭的瞬间,圆桌周围却亮起了数道幽蓝色的微光。
电力并未完全中断!
秦决透过微型无人机传回的画面,看到了令他头皮发麻的一幕——墙壁内嵌的玻璃容器里,数具被剥离了头骨的大脑正浸泡在淡黄色的营养液中,无数细密的导线连接着它们的神经中枢,稳定地向整个系统输出着微弱而持续的电流。
这个组织,早已摆脱了对现代电网的依赖,他们用**大脑构建了一个独立的生物供能系统!
更糟的情况接踵而至,秦决的监听设备在电流切换的杂音中,捕捉到一句冰冷而清晰的指令:“若外部干扰持续,启动‘言灵裁决’。”
言灵裁决?
秦决心中警铃大作。
他猛然想起一份被列为最高机密的档案,那里面记载了一种通过次声波与特定神经毒素结合,让受控者本身成为移动污染源的恐怖技术。
那些被灌输的继承者,他们不仅仅是傀儡,他们本身就是可以被随时引爆的生化武器!
“撤退!苏辞月,立刻撤退!”秦决对着通讯器低吼,但频道里只有一片死寂。
防空洞主厅内,短暂的黑暗正是苏辞月等待的机会。
他如猎豹般从夹层滑下,落地无声,趁着众人视线尚未适应的间隙,闪电般掠向圆桌。
他将那片金箔精准地贴附在主持者即将拿起的那枚鎏金铜铃的底部,动作快如幻影。
烛火被重新点燃,主持者拿起铜铃,他高举铜铃,准备完成最后的继承仪式。
“执律者,当承其重……”
“叮——”
清脆的铃声响起,但预想中引发脑波共鸣的圣洁之音并未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尖锐刺耳、仿佛能撕裂灵魂的逆向谐波!
金箔的分子共鸣被激活,将原本用于“烙印”的频率彻底扭曲、放大、逆转!
“啊——!”
七名接受烙印者,包括那位年轻的法官,猛地抱住头颅,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他们的眼耳口鼻中渗出鲜血,神经通路在瞬间的逆流中被搅得天翻地覆,剧痛让他们在地上疯狂翻滚。
“谁?!谁动了铃?!”主持者又惊又怒,他死死盯着那枚仍在震颤的铜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阴影中,苏辞月缓缓摘下脸上的战术面罩,一步步走出。
“一个……你们以为早在三年前就被那场大火烧死的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他举起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空中划出了那个代表着“古匠流”修复一脉的、倒置的“∞”符号。
“这一课,是我师父教我的——”苏辞月的目光冷冽如刀,直视着惊骇欲绝的主持者,“真正的修复,是从不让神圣,沦为工具。”
就在这时,侧面的石门轰然开启,一道身影疯了般冲了进来,赫然是本应在工坊里的崔九!
他手中紧握着一把锋利的雕刻刀,眼中布满血丝,目标明确地扑向了主持者!
“噗——”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崔九用尽全身力气,将雕刻刀深深割入主持者的颈动脉。
鲜血喷涌而出,主持者捂着脖子,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崔九没有片刻停留,转身面向苏辞月,脸上是极度的焦急与恐惧,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双手疯狂地比划着手语:“他们在你师父坟前……立了假碑!所有记载……都被替换了!”
话音未落,主厅顶部传来令人牙酸的机括声。
天花板裂开无数缝隙,黄绿色的酸性液体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众人惊恐地四散奔逃。
苏辞月却逆着人流,冲向那张已被酸液腐蚀得滋滋作响的书案,抢在《衡律秘典》被完全销毁前,将那本残卷夺入怀中。
撤离的隧道幽暗而漫长。
秦决在预定出口处接应,看到苏辞月浑身血污、狼狈不堪的样子,却仍死死护着怀里的古籍,忍不住低声喝道:“你差点就死在里面了!”
苏辞月靠着墙壁,剧烈地喘息着,他抬起头,脸上混杂着血水与尘土,眼神却亮得惊人。
“可我现在知道了……”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彻悟后的平静,“他们怕的不是证据,而是真相,被人听懂。”
话音刚落,他们身后防空洞深处,最后一盏摇曳的烛火终于熄灭。
黑暗中,只余下一句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回声,在隧道里悠悠回荡:
“执秤者……不会……只有一个……”
东方既白,这场浸透着血与谜团的暗夜追逐终于暂时落幕,但对苏辞月而言,真正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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