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得没有一丝温度,将许昭阳脸上每一条因恐惧而抽搐的肌肉纹理都照得一清二楚。
秦决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显示器,反复播放着同一段录像。
画面里,许昭阳涕泪横流,坚称自己只是个被推到台前的工具人,一个渴望赚快钱的龙套。
“我发誓,我真的不认识什么大人物,”他的声音在小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丝破音的尖利,“对方是通过一个匿名社交平台联系我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想办法让那个叫苏辞月的剧本杀店老板在所有人面前失控,事成之后给我五万块。”
秦决的手指在暂停键上轻轻敲击着,像在打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节拍。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死死锁在许昭阳的脸上。
一遍,两遍,十遍。
就在第十一遍播放到“付款方式”这个关键问题时,他终于捕捉到了那个一闪而过的破绽。
画面中的许昭阳在回答“钱是分批打到我一个不记名账户上的”时,右手下意识地抬起,指尖在右耳的耳垂上快速地摩挲了一下。
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经典的微表情——撒谎的标志。
秦决关掉了录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没有再进行任何审讯,而是转身对身边的同事低声吩咐了几句。
半小时后,一条“警方已通过技术手段,完全掌握了许昭阳案的幕后转账记录”的风声,被“不经意”地泄露了出去。
这是一步险棋,赌的是幕后那只手比他想象的更急于切割。
赌赢了。
次日清晨,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快递车停在了市局门口。
一名快递员放下了一个标注着“秦决警官亲收”的匿名包裹,不等门卫盘问便驱车离去。
拆弹小组确认安全后,包裹被送到了秦决手中。
里面没有炸弹,没有恐吓信,只有一部款式老旧的智能手机。
手机没有密码,开机后自动登录了一个社交账号。
技术部门迅速介入,顺着账号留下的蛛丝马迹追查下去,一张错综复杂的资金网络缓缓展开。
多笔款项从数个不同的空壳公司账户中转出,经过几十次令人眼花缭乱的腾挪转移,最终像百川归海一般,尽数汇入了一个名为“夜莺项目”的加密账户之中。
秦决盯着屏幕上那个猩红色的账户名,瞳孔骤然收缩。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简单的栽赃嫁祸案。
这背后,是一个组织严密、分工明确的庞大黑金帝国。
常规的调查程序,只会被引入迷雾,最终无功而返。
他当机立断,绕开了所有流程。
傍晚时分,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驶入了一座废弃的立体停车场。
秦决拉开车门,看到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林砚。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机油混合的**气息。
“你最好有足够说服我的理由,让我陪你在这里喂蚊子。”林砚靠在布满锈迹的栏杆上,脸色比周围的夜色还要凝重。
秦决没有废话,直接将一沓打印出来的资料摊在引擎盖上。
“‘夜莺项目’,这是我目前能查到的所有关联方。”他指着上面的公司名,声音低沉而有力,“六家企业。三家是市政重点工程的承包商,两家与市里几家大医院的采购办有深度关联,还有一家,是本市最大的殡仪服务公司。”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着林砚:“全是尸体能说话的地方。”
林砚的呼吸猛地一滞,他拿起那份资料,手指在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上缓缓划过,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这些名字……”他艰难地开口,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三个月前,陈临川也查过它们。”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陈临川,那个曾经的王牌卧底,最后却以一种最屈辱的方式“因公殉职”。
林砚迟疑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递给了秦决。
那是一份内部通报的复印件,上面的红头字样显示其保密级别极高。
“近期,有多名我们在各个灰色地带发展的边缘线人,无故失联。他们的档案,最后都被统一标注为‘信息无效,终止合作’。”林砚的声音压得极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就在秦决为这张巨大的网络感到心惊时,另一边的“谜匣”剧本杀店内,气氛却显得轻松惬意。
苏辞月亲自为阮青禾倒了一杯手冲咖啡,香气袅袅。
“所以,你觉得《红桃K》那天的复盘视频,还有什么值得挖掘的细节吗?”苏辞月微笑着问道,姿态优雅得像个中世纪贵族。
阮青禾搅动着咖啡勺,思索着开口:“其实有一个画面,我当时以为是眼花了。就在许昭阳开始发疯,大家乱作一团的时候,我好像捕捉到后台的门帘被掀开了一角,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一闪而过,手里好像还拎着一个……一个工具箱,有点像医生出诊用的那种。”
苏辞月的指尖在咖啡杯壁上轻轻一顿,随即,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作家小姐,有时候,过于丰富的想象力可不是一件好事。那大概是隔壁诊所的医生抄近路吧。”
他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开,又聊了些关于新剧本的构思,直到将阮青禾礼貌地送走。
店门关上的瞬间,苏辞月脸上的笑容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冷漠。
他没有上楼,而是转身走向了店铺深处,推开一扇伪装成墙壁的暗门,沿着狭窄的台阶一路向下,进入了那间被称为“修复室”的地下密室。
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这里与其说是修复室,不如说更像一间精密的外科手术室。
苏辞月熟练地打开墙角一个巨大的保险柜,从最底层取出了一个泛黄的牛皮纸档案袋。
档案袋里,只有一份病历。
患者姓名那一栏是空白的,诊断栏里,用一种极为凌厉的笔迹写着一行英文:创伤后解离性障碍。
而在主治医师的签名处,则龙飞凤舞地签着两个字母:L.M.。
苏辞月凝视着那份病历良久,指尖轻轻拂过“L.M.”的签名,仿佛在触摸一件滚烫的烙铁。
他轻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显得异常清晰:“老师,您教我的第一课就是……永远别让记忆,变成可以被人利用的软肋。”
与此同时,秦决正利用职务之便,在海量的数据中疯狂检索。
他将调查范围锁定在全市近五年所有涉及医疗系统的异常死亡案件上。
很快,他发现了三起蹊跷的案子。
死者都死于常规手术后的并发症,但家属都曾强烈质疑,并试图申诉。
然而,最后他们无一例外地选择了和解。
而为他们提供“法律援助”,并最终“成功”劝说他们和解的,是同一家法律援助机构。
秦决在看到该机构负责人的名字时,一股寒意从脊背直冲天灵盖。
那个人,是林砚的姐夫。
他几乎是立刻拨通了林砚的电话,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三起医疗事故,三条人命,最后都由你姐夫出面摆平。林砚,你敢说你不知道?”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久到秦决几乎以为他已经挂断。
终于,林砚疲惫至极的声音传来:“秦决,我知道你不信体制里的那些规则。可是,有些墙,你不能去撞。撞了,真的会死人。”
“嘟——”
电话被猛地挂断。
秦决胸口剧烈起伏,一拳砸在桌面上。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电脑屏幕上,一个不起眼的备份程序忽然弹出了一个提示框——来自许昭阳那部旧手机的云端数据,已成功恢复。
一个加密音频文件自动开始播放。
经过机械变声处理的指令,冰冷而不带任何感情地传了出来:
“……下一步,让猫,怀疑狗。必要时,烧掉‘红桃K’的剧本原件。”
深夜,“谜匣”早已打烊。
一道黑影如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掠过街角,潜入了店铺后巷。
秦决的动作经过千锤百炼,落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然而,他刚一站定,一个慵懒的声音就在前方响起。
“你知道我来了?”秦决看着倚在墙边,指间夹着一根烟的苏辞月,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不定,像一颗危险的星。
苏辞月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烟雾模糊了他俊美的脸。
“你今晚的脚步,比上次轻了零点三秒,落地重心更稳。”他轻笑一声,“这说明你在刻意隐藏行踪。但你忘了,这条巷子里的地板响不响,我说了算。”
秦决的心一沉,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米。
他能闻到苏辞月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某种消毒水混合的气息。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的‘修复室’,要建在地下七米深的地方?又为什么,店里所有的监控死角,都精准地对准了通往地下的那扇暗门?”
苏辞月掐灭了烟头,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他抬起头,平日里温和的眸子此刻却像淬了冰,寒意逼人。
“因为有些人,只能活在看不见光的地方。”
话音未落,巷子口,一辆黑色的商务车缓缓驶过,车速慢得极不正常。
车窗玻璃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出了巷内对峙的秦决的身影。
也同样清晰地,映出了车内副驾驶座上,那个披着一头熟悉长发的轮廓。
秦决的瞳孔猛地收缩,而苏辞月的嘴角,却在那一刻勾起了一丝难以名状的弧度。
游戏,似乎要被强制重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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