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中央军校的校门宏伟，拱门和颇有历史沧桑的校匾安静地矗立在往来的街道上，但并非所有人都有幸进去看看里面的样子。
比如，一名来自显赫家族的管家。
尽职尽责的卫兵安静地驻守在放哨的岗位上，有其他人替他承担接待来者的工作。
尼奥罗身旁的机器人举着两个体积巨大的箱子，而他本人则面带微笑地站在原地，等待身份核实和物品检查。
今天尼奥罗的身份并不是代表着家族的管家，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军校学生的亲属。
尼奥罗提前发送给两个通讯器上的消息几乎在同一时刻显示已读。
他又在学校门口站了十几分钟，然后远远地看到朝他走来的加里·伯德。
运送机器人已经将尼奥罗带来的箱子妥善地放置在校内专用的自助运输车上。
不过加里没留意那个巨大的箱子，他快步朝着尼奥罗的方向走去，最后几步路他甚至是跑起来的。
尼奥罗依然拄着手杖微笑地站在原地，然后他就被加里的拥抱扑得往后退了几步——
尼奥罗有些惊讶地侧头看着加里的动作。
虽然他们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尼奥罗稍微想了想：九个月。
尚且不过九个月而已，军校的生活很糟糕吗？
尼奥罗的双手慢慢搭上加里穿着制服的背部，像个长辈那样轻轻拍了几下。
入手的触感是越发不可忽略的背肌线条，尼奥罗的手指微微一顿，他在这一瞬间理解了加里的行为。
现在他应该称呼加里为加罗德·乌利亚。
所以，至少在现在，在这个中央军校里，加里不是伯德的继承人，他只是加罗德·乌利亚，不需要小心他的行为，克制自己的情绪。
或许这才是加里真正的性格底色，热情蓬勃。
说到底，加里·伯德也只是一个年轻人而已。
尼奥罗在这一瞬间有一种想要叹息的冲动，但他还是克制地拉开了与加里之间的距离。
加里可以在这些时间里放纵自己的本性，但尼奥罗也知道残酷的真相：加里绝不能放任自己的柔软与脆弱自由生长，那对他的将来没有半点好处。
尼奥罗在松开加里的一瞬间就想好了开场白，但在看到加里脸上的伤口后，那些客套话都烟消云散凝聚成一句简短的：“……怎么回事？”
顺着尼奥罗的目光，加里下意识抚向自己挂着的新鲜伤口，它们还没来得及被处理，接到尼奥罗的消息以后他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学校门口。
不过这个伤口不太好解释。
难道要他说和索·斯特林打架打上头了吗？
加里抿了抿嘴，避重就轻地回答：“不小心。”
尼奥罗立刻露出了不赞成的表情：“您应该更小心地保护自己，少爷。”他的手自然地扶了一把身边的箱子顶面，刚好蹭过了上面印着的“索·斯特林”的名字：“斯特林先生就很明白如何保护自己，在这方面，您应当向他学习借鉴。”
加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不过好在加里有不少能转移尼奥罗注意力的事，他指着旁边待命的运输机器人：“这是什么？”
尼奥罗不着边际地扫了一眼他们周围：“一些你用得上的，‘私人’物品。”
加里从这句话里品出一些其他意味，于是他脸上的轻松表情像水一样流走了。
在这一刻，他又重新脱出加罗德·乌利亚的身份，变成那个寡言冷静的加里·伯德。
“发生什么事了？”加里低声问。
“有时候您应该多关心关心自己的父亲。不过没关系，我会帮您带去来自您的问候。至于其他……”尼奥罗慢吞吞看了一眼箱子说：“就需要您慢慢收拾整理了。”
加里利落地朝着尼奥罗点了个头：“我知道了。”
此行最重要的事已经完成，尼奥罗轻轻拍了拍加里的肩膀：“不必担心，我在这里。”
然后尼奥罗的语气变得轻松了些：“至于另一箱是带给你室友的。”
加里抬起头。
“虽然您父亲希望和您同住一间的人不是他，不过我想现在他不会介意您把这些送给斯特林。”尼奥罗说。
加里垂下眼睛，没什么情绪地浅笑。
“不过，您应该很清楚我对于您的决定秉持什么态度。”
尼奥罗低声说，然后他越过加里的肩膀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尼奥罗微笑起来：“斯特林先生！”
索是在加里走之后才离开训练室的，不过此时他的脸上粘着一块突兀的创口贴。
两个年轻的家伙别扭地伪装和平站在一起，但实际上的肢体语言表明他们谁都不服气。
他们只打了个平手。
如果不是尼奥罗的消息，他们现在或许还待在训练室里。
尼奥罗的目光在索和加里的脸上来回巡游，片刻后，他戴着手套的手抵在嘴边微咳一声压下了他喉咙里的笑意。
这声音立刻换来了加里隐晦的怒视，以及，索不失礼貌的茫然。
索·斯特林是尼奥罗叫来的，加里并不知情。
只不过，尼奥罗也没想到他发出消息的时候，这两个年轻人会待在一起，甚至……甚至还在闹别扭，尼奥罗又努力清了一下嗓子。
尼奥罗带着好心情离开了中央军校，不过被留在原地的两个心情就不如尼奥罗了。
尼奥罗离开时带着调侃的神色却没有为索解释，于是加里只好承担了这个角色，他指着那个巨大的箱子：“那些是尼奥罗带给你的礼物。”
“……礼物？”
加里转头看了一眼茫然的索，这时候的索倒是一点都没有攻击性了，也不知道训练室里十字绞困住他脖子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加里感觉脸上的伤口又开始刺疼。
这些东西本来是用于增进他与室友之间关系的，但现在的加里一点都不想认领这个事实。
而在索的概念里，并没有什么都没做就收到别人礼物的习惯——当然，加里和尼奥罗为他提供帮助的那几次不算。
所以这时候当他看到加里脸上的伤口时，他稍微为自己在训练室里的不留手感到了一点歉疚。
不过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他还是会选择那样打个痛快的。
索站在加里身侧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加里伸手解除了两个运输小机器人的驻停状态，八个轮子转动起来，吱扭吱扭地跟在他们两人身边往宿舍楼的方向滚去。
索挠了挠自己的耳朵：“那个……谢谢。”
“不客气。”
这个时候的加里变得更像是他们当初认识时候的那个加里了，而不是和他做了一年同学以后的加罗德。
索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因为这两个运输小机器人的速度走得太慢，加里肯定会快步甩开他。
索在旁边又走了几步，终于憋出句话：“你的体术很厉害。”
加里走得目不斜视：“你也不赖。”
索搜刮不出什么话来说了，看起来社交技能不差的加里也不打算找点话题缓解气氛。
于是索在身上摸索摸索，又摸出一个创口贴，迅速撕开，“啪”一下贴在加里毫无防备的受伤的脸颊上。
加里的脚步突然停下。
距离他很近的索也连忙刹停，幸好他反应快，否则差点撞上加里的脊背。
索死死踩住自己的前脚掌稳住身体，然后他疑惑地看向加里。
他就贴了个创口贴，不至于吧？还是说加里对胶贴过敏，只能用伤口粘合剂？
在索把疑惑问出口前，加里转过头没什么情绪地盯了他一眼。
不等索从加里的眼神里看出点什么，加里忽然动了。
索看着加里越过自己的半个身体，伸手拉住运输小机器人，飞快在它的面板上点了几下，小机器人的电动装置熄灭，变成了一个需要人力驱动的小板车。
索眼睁睁地看着加里单手拖着那个大号箱子快步离开。
索：“……”
好了，这下他是真的有点后悔之前在训练室里没有留手了。
他脚底下的运输小机器人显示屏弹出一个疑问的像素表情，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还不走。
索重新迈开步子，不过这一次，他走得比之前慢多了。
要不然，去道个歉？可明明是加里自己邀请要打一场的。
索一边走一边烦躁地抓了抓头，一不小心碰到被加里锤过的位置，疼得他龇牙咧嘴。
加里自己也打爽了吧。
索还是第一次见加里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罕见地露出渴望胜利的鲜明表情。
往常，加里总是冷静的、胸有成竹的、波澜不惊的，也只有在自己的致命处被人拿捏住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平静假面破碎时的真实。
索想起他们两个在训练室里扭成一团不成章法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一声，那场景要是让他们两个人的训练老师看到估计他们的格斗技巧分项只能拿0分了。
索一笑，脸部肌肉牵引，他的表情一僵，吸了一口气，抬手摁住了贴在脸上的创口贴。
拜托，加里也根本没有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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