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特在家中惴惴不安地待了几天,都没有等来警卫的抓捕。她每天一边与约翰虚与委蛇,一边提防索菲。等得心急如焚,就选择在今日到镇上打探风声。
没想到一到镇上,就碰见大事。
几乎每个人都神色诡异地讨论着什么,珍妮特本想凑近偷听,但一察觉到有人,他们又都自动噤声。珍妮特又焦急又期待,她希望人们讨论的是那件折磨她许久的事情。
有的事情放在心里煎熬太久,反而会迫切地希望它被人发现,被放在光天化日之下讨论。
路上的行人不多,但大都神色戚戚面露愁容,此时此刻阴森怪诞的恐惧笼罩在兰开夏郡正上方。珍妮特无意识地朝着市镇法庭的方向走,等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人群越来越密集,讨论声也越来越大。
“听说早上韦伯在森林里发现了比尔的尸体,那个尸体都冻僵了,十分吓人。”
“我知道我知道,我还听说尸体上刻着萝丝这两个字。”
“萝丝是谁?”
“好像是他的妻子吧,前几日在女巫审判的法庭上被法官用水浸法溺死了。”
一阵倒抽气。
“水浸法?他的妻子是女巫?!”
“也不能这么说,因为他的妻子最后溺死了,应该不是女巫吧。”
“那比尔身上的刺字不会是他的妻子留下的吧。因为记恨比尔的诬告,所以即使死了,也带着恨意从地狱里来杀比尔。”
珍妮特心中一阵冷笑,这么蹩脚的谣言也有人相信吗,但没想到,下一秒就从人群中听见:
“那萝丝下一个要报复谁?”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我们。我们只是恰巧看过那一场案件审判,和我们可没关系。就算要报复也应该是韦伯或者罗格吧。”
珍妮特扭头一看,是两个窃窃私语的男人。其中一个男人在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回答后,放松地叹了口气。
她不由得想起萝丝被审判的当天,陪审席位上狂欢的男人和眼前懦弱畏缩推卸责任的男人的景象重叠在一起。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为什么朱蒂斯非要刻上那血红的“萝丝”,几个字眼就可以成为他们终生的恐惧,何乐而不为呢。
人群越来越嘈杂,四面八方涌入了不少人,推推搡搡着往市镇法庭的方向走。
冬日的街道上哪里有过这么多人,市镇法庭前绝对发生了什么。珍妮特越想越心急,直往人群里挤。不少人被珍妮特挤得骂脏话,但珍妮特丝毫不管,假装没听见,一味地往前冲。
挤到人潮前列时,她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围在市镇法庭前。
韦伯神情恍惚地在市镇法庭前哭喊嚎叫,时而捶胸顿足,时而痛哭流涕。他坐在法庭前的台阶上,面对绕成环形的群众,像是在表演悲痛。
珍妮特紧紧地盯着他的嘴型,想听见韦伯在说些什么。只可惜距离实在太远,根本看不清也听不见。
“再怎么样也不能把比尔的尸体放在那里吧。”
“你们看看,他的胸膛上还真有刻字。”
旁边的人的话让珍妮特一惊,她四处环顾才发现台阶另一侧还放着比尔的尸体。
多日的严寒让比尔冻得青紫,但上半身的血印反而显得更加清晰,下半身的刺伤和烫伤痕迹被裤子遮住了,反倒看得很不明显。
昔日风光无限的工会会长如今横尸在市镇法庭门前。
珍妮特不由得想起比尔在法庭上演讲的样子,他风光无限地对曾经的妻子大泼脏水。那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真假的言辞把那个可怜的女人送入了磨金塔,也送进了死亡地狱。
当时的他会想到现在的自己以这样可怖可悲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吗。
群众的围观和指指点点让韦伯的情绪进一步崩溃,他开始撕心裂肺地喊叫。大概是察觉到人们认为他会是萝丝下一个报复的对象,他急得吼叫着否认,嘴里连连道:“不是我!不是我!”
“他到底在这里干什么啊?”
“不知道,听说一发现尸体,他就跑来这里大闹。”
“尸体不也是他自己发现的吗,会不会其实他是想继承比尔的钱财,才用计谋把比尔杀死,再在这里假模假样地演习。”
“有可能,但他好像和比尔的关系不错,没必要这样吧。反正比尔的那些财产迟早是他的。”
“你不知道吧,我今天早上听说他在萝丝审判案上的证人发言是比尔撺掇他说的,他说他自己从来没看到过跟女巫相关的东西,全是比尔教他的。”
人们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比尔,韦伯和萝丝。珍妮特有预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这会成为兰开夏郡的热门话题。
史密斯终于来了,他带着几个警卫过来驱散群众,同时安抚韦伯。但围观群众哪有那么好打发,警卫一走远,人们便又都围上来了。
无奈之下,史密斯只好先处理韦伯和比尔的尸体。他让身边的几个警卫先把比尔的尸体抬走,由他来亲自开导这位早已成年但行事仍然如孩童般无理的大男孩。
史密斯艰难地蹲坐在韦伯旁边,说了些什么。韦伯的心情非但没有转好,反而爆发出更加尖锐刺耳的嚎叫。
“我不能回去!我不能回去!如果下一个是我怎么办!”
声音之大以至于震慑了现场所有围观的人。韦伯的恐惧透过层层屏障直抵人心,人们面面相觑。
史密斯又说了些什么,让韦伯的情绪稍微镇静一点,但他仍旧趴在市镇法庭前不肯离开。
人们把法庭围得水泄不通,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了韦伯身上。他倒不嫌丢人,反而觉得越多双眼睛盯着他,他就越安全。
过了一会儿,驶来一辆豪华的马车,油光发亮的骏马气定神闲地停在了距离群众不远处的空地上。穿戴整齐的马车夫手拿长鞭,跳下马车,毕恭毕敬地掀开深红色的布帘。
罗格神情冷淡地走了下来。
他穿着黑色不加任何装饰的长袍,像地狱里走出来的死神一般。没有感情,只有宣判,所到之处皆是死亡。
人们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来,带着或好奇或崇拜的眼神打量着这位赫赫有名的**官。韦伯一看见罗格,立即连滚带爬地蹭到他面前,抱住他的小腿开启新一轮嚎叫。
珍妮特也趁着这个空当挤到了观影的第一排。
群众对于吵闹的韦伯已有些不耐烦,现在人们渴望突然到来的**官带来一些新的刺激。
罗格居高临下地看着韦伯抱着自己的手,什么也不说。
韦伯被看了一眼,就立马火烧般移开了身子。
“法官,**官,您一定要帮帮我,我还很年轻,我不想死!”
罗格看起来十分不耐烦,但面对这样一个胡搅蛮缠的人,除了让他说完自己想说的外,别无办法。
“我父亲死了,凶手可能可能是我母亲。但但是我母亲早在之前的女巫审判案中就被您溺死了啊,这这这怎么可能呢?”韦伯断断续续地说,神情茫然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地方。
罗格皱了皱眉问:“你的父亲什么时候开始失踪的。”
韦伯摇摇头,“我我我不知道,我们关系不太好,况且他常常不在家。”
罗格又问,“那你今天为什么会发现他的尸体?”
韦伯说:“我原本想去莱斯河下游买点东西,在穿过树林的时候,发现了他的尸体,就就就被吊在树上。”强迫性重复对恐惧事物的描述让韦伯越说越哆嗦,嘴唇像合不起来一样不停颤抖。
罗格正想进一步追问时,韦伯惊叫着打断:“是约翰!是约翰的诡计!他前几天邀请我父亲喝酒,我当时就看出他觊觎我们家的财产。但我并未阻拦,后来……后来我就没见过我父亲了!”
突然其来的发现又让韦伯陷入狂喜之中,他向上跪着身子企图握住罗格的手,“帮帮我,请您帮帮我!一定是约翰为了钱财将我的父亲残忍谋杀,还伪装成现在这个样子。”
罗格并不理会韦伯的哀求,将两手一挥,指向史密斯。
史密斯接收到罗格的指示,立刻带着警卫驾车出发。
珍妮特大惊,没想到事情发展得这么快。这该死的约翰早不想起来,晚不想起来,偏偏挑在这样一个时间点指控约翰。
她担心索菲说出不该说的话,连忙转身要赶回家。
逆向的动作引起了人群的不满,偶尔有几声唾骂出现,珍妮特只好边道歉边往外挤。
人跑步的速度怎么可能比得上马车的速度呢。
但恐惧和担忧让珍妮特顾不上那么多,她拼命地向外挤,向外跑。
一定要赶在史密斯到达前,让索菲闭嘴,否则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人潮汹涌,越来越多人往前挤,珍妮特回头低声咒骂了一句,发现远处罗格的目光。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罗格正盯着她的后背。
这个想法让她毛骨悚然。但此刻的她顾不上那么多,在冲出人群后,一路狂奔。她从没跑得这么快过,脚下生风,似有亡灵在追。
终于快到家的时候,珍妮特停下脚步。
因为她发现又围起了一圈人,都是她的邻居,是熟识的面孔。
她谨慎地躲在人群后面,往前探头。
史密斯的马车早已到达,他押着约翰就要上车。
而约翰扑腾着大叫,“不是我!我是和珍妮特一起回家的!不是我!不信你们去问珍妮特!”
旁边有好事的人直言,“她是你的妹妹,肯定会偏袒你。”
这样的话立即引起了一大片赞同,约翰火冒三丈,迅速用更恶毒的诅咒回骂。老戴维斯夫妇拉着史密斯的手不断求情,却被不留情面地甩开。
眼看马车越来越近,珍妮特焦躁之下,再次远远地跑开,躲在人潮之外。
等到马车渐行渐远,人群散开,珍妮特才敢回家。
她的心砰砰直跳,无法面对母父质问的嘴脸,但又迫切想知道索菲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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