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记得，和盛鸣乔的开始有多壮阔，缘分散尽时说分手便有多丑陋。
而我这一生中，最爱的男人是他，唯一爱的男人却不只有他。
至于他…
他不缺女人追求，我也不过是他众多追求者中最出其不意的那一个。
认识盛鸣乔这么多年来，我甚至算不清楚他在我生命中占据几分之几。”
文/《几分之几》
2025.9.6
1.
“听众朋友好！年三十，饺子趁热吃，孩子时刻盯。据警方最新统计，春节期间儿童走失事件比平日增长50%，磊子在这儿给所有听众提个醒儿……”
滋啦滋啦，电流声被火车鸣笛掩盖。
火车即将靠站。
梧林——岭西，路途漫长。
祝心澄睡得沉。
睡梦中，不知是谁叫唤了声“醒醒”。
她旁边没人，脑袋也没地方支撑，几乎快要向右坠下去。
陡然有一只手掌托住她脑袋向左一推，她身体坐正的同时睁开了眼睛，睡眼惺忪的一双眼帘闯入一道清冷身影。
是个男人。
背影高大，微微低头走出了车厢。
那人穿一件黑色冲锋衣，单肩背一个黑包，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低。
乌泱泱的一条人。
侧面轮廓有点儿眼熟。
祝心澄正愣神想着，对面伸来一只手拽了拽她，那人说着一口并不标准的普通话：“星星，你想啥呢，快到站了。”
她“噢”了声，笑着回神：“没事儿，我就是太困了，可能认错人了。”
说完起身，把书包双肩背上，特好奇地望了望外面。
大抵是春运的缘故，火车站台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这是祝心澄第二次离开梧林。
陪同的人叫张美雁。
是她在便利店兼职时认识的。
岭西是张美雁的家乡。
听美雁说，她家四周环山，地形复杂，风景却美得无法形容。
她家算当地有钱人，住的是自家盖的二层小楼房，父母健全，家里还有一个哥哥。
祝心澄是孤儿。
福利院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觉得好玩儿，便想着，跟张美雁来岭西过年。
从火车站离开后，张美雁带着祝心澄上了一辆黑车。
车内灯光昏暗，看不清坐了几个人。
祝心澄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从她的角度刚好看见，司机大伯戴着草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脊背挺直跟傀儡似的。
她把书包卸下来搁在腿上，拉开侧面一条小缝，趁着大巴车颠簸时把手伸了进去。
下一秒，左肩冷不丁地被人拍了拍。
她抱紧书包侧身，将后背牢牢抵住窗户，狐疑地看向旁边张美雁：“怎…怎么了？”
张美雁歪头盯她：“星星，说实话，其实你不想跟我回家过年对不对。”
车子一颠一簸。
祝心澄喉咙吞咽一下，笑说：“没有，我就是好奇，还有多久到你家。”
“哦，快了。”张美雁语气冷淡。
那道眼神祝心澄从未见过。
她后背一凉，“这么晚打扰叔叔阿姨会不会不太好？”
“他们应该睡了。”
“那，你哥哥呢？”
“我哥？”张美雁眉头拧了下，很快舒展，旋即不紧不慢看着前方，“他应该蛮欢迎你的。”
“？”祝心澄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只觉得，此时此刻，张美雁陌生极了。
2.
不久便到了张家村。
令祝心澄意外的是，眼前这个村子和张美雁口中描述的风景宝地截然不同。
她站在村口向下看去。
黑漆漆一片。
没有高楼。
祝心澄站着没动，恍惚听见身旁人问：“你是不是嫌弃我家穷？”
事实恰恰相反。
虚荣心人人有，祝心澄也有，却足够冷静说：“你比我幸福。”
“自打我有记忆以来，我才知道，原来我是一个没爸没妈没家的人。”
“我很羡慕你……”
“你不用羡慕我，”张美雁冷声打断她，“我比你想象中坏得多。”
“我巴不得离开这个明明只有一尺高的村子，可无论我怎么攀爬都摆脱不了别人总是问，我这个乡巴佬凭什么污染你们城里人的地盘。我碰过的东西是脏的，我凭本事赚的钱也是脏的，就连我的每一次呼吸都会被斥责‘好臭’。”
“我没你命好，所以，你愿意帮我改命吗？”
和张美雁四目对视那一瞬间，祝心澄浑身汗毛竖了起来。
周遭静得能听见刺耳的猫嚎声。
风掠过一阵，凄冷得刺骨。
她打了个冷颤，“你…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很简单，”张美雁直白道，“把你那一双眼睛给我。”
祝心澄的眼型是标准的桃花眼。
瞳孔全黑，双眼皮，没有眼袋，也没有一根皱纹。
这双眼睛确实给她招来不少桃花。
却都不是她中意的那一朵。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逼越近。
她试图开解：“你长得很好看，应该自信一点。”
“好看么，”张美雁皮笑肉不笑，“都是整的。”又补充，“就差你那一双眼睛。”
女人话音刚落下，祝心澄的嘴巴被人用毛巾从背后捂住。
她抓住那一双粗糙的手猛地用指甲挠下几道红杠。
不多时，两眼一翻。
不省人事。
3.
再醒来时，祝心澄发现周围躺满了人。
死人。
却出奇冷静。
好像见怪不怪。
空气弥散腐臭味，她下意识摸了摸眼睛。
万幸，张美雁尚未对她动手。
叹息间听到，外面传来不小的吵架声。
她立刻打开书包，从夹层里取出一根类似钢笔的东西。
摁下按钮，滴一声。
男人暴跳如雷：“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认命吧，再怎么改头换脸你也不属于大城市。”
“你放屁！”女人立马怼回去，“我改的是自己的命么，我就想带着咱们全家离开这个地方，哥你敢不敢承认，其实你比我还渴望外面。”
“我没有……”
“那你有本事别碰那些女人，碰了不承认算什么男人。”
“张美雁！”
“懒得跟你争论，反正我已经没法收手，哥你不想坐牢就必须帮我。”
滴一声响，祝心澄攥紧录音笔。
她没赌错。
其实早在张美雁来便利店打工的第一天她便时刻观察着对方。
张美雁从上到下散漫而出的那股气息并不像一个淳朴简单的老实人。
并且演技很差，她介绍岭西时脸上是没有笑的。
除了冷漠，掺杂几分无情，甚至到达恨的地步。
和新闻里那些人/贩/子的神情一模一样。
祝心澄是学新闻的，又是孤儿。
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帮助福利院的孩子们找回真正的家。
当然，也包括她自己。
以及，盛鸣乔。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却根深蒂固地记得。
三岁的盛鸣乔被人/贩/子从家门口拐到梧林，因为性格孤僻，养父母认为他捂不热，又一次将他无情抛弃。
他一个人走了很久，最终饿倒在福利院门口。
没多久，捡到了还是婴儿的她。
那天风很大，树叶也黄了。
祝心澄眨巴一双大眼睛笑着。
盛鸣乔俯身看她，觉得没劲想要抽离却被一只小手扼住脖颈项链。
星星形状，用黄金做的。
但对小婴儿来说，分不清价值，只是被星星图案吸引而已。
盛鸣乔没有不耐烦，脸上竟荡漾出了从未表露过的笑意。
这么一拽，便是二十年。
此刻，祝心澄一手攥住录音笔，另一只手捏紧藏在脖子深处的星星项链。
死亡对她而言无足轻重，可她唯一放不下的人是盛鸣乔。
祝心澄时常分不清对盛鸣乔的感情。
他养她长大，算衣食父母。
他只比她年长三岁，算异姓哥哥。
她也见过少年时期意气风发的盛鸣乔，可他没有一秒属于她。
彼时，她脑海里仍然回荡着他的身影。以致于忘了，自个儿还深陷狼窝。
4.
突然一声巨响，门被蓄力踹开。
对上张美雁狰狞神情那一刻，祝心澄眼底充斥厌恶：“内心丑陋的人外表再美也爬不出岭西。”
张美雁抱臂笑了下，“你长得是挺好看的，却不见得你内心有多善良。”
“不想跟你这种人浪费口舌。”
“等有一天你被人用言语眼神唾弃的时候，千万不要躲起来哭哦。”
“我跟你不一样。”她别开脑袋说。
“人的本质都是一样的，”张美雁反驳道，“只是你暂时没弱点罢了。”
“但我知道你的弱点。”说着，祝心澄从地上爬了起来。
对方却不以为然。
趁着张美雁松懈，她很快从包里抽出一瓶杀虫喷剂，对准张美雁那双污浊不堪的眼睛喷个不停：“帮你洗洗干净。”
完事儿，头都不回地逃出地窖。
跟只无头苍蝇似的。
不知跑了多久，她只觉得身后总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越慌张，跑得越快。
却怎么也跑不出张家村。
光顾着回头而忘记看前面的路，她额头冷不丁砸进一道阔敞怀抱。
她“哎呦”一声。
那人带着她向后退了退，嗓音揣笑：“祝星星，想撞死我是不是。”
很少有人这么喊她小名，除了。
“…盛鸣乔。”她呜咽一声哭了出来。
“胆子不是挺大么，哭什么。”
“我是胆小鬼，”她再也不敢逞能了，“我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你。”
“大难不死，就没话想对我说？”盛鸣乔温柔地摸了摸她耳朵。
从男人怀里抽离，她泪眼婆娑地抬头。
那个瞬间，盛鸣乔比星星璀璨。
祝心澄第一次近距离地仰望他。
他白得发光。
鼻腔涌入一股难以言喻的香味。
好似被迷得神魂颠倒，祝心澄下意识问：“盛鸣乔，你当我是什么。”
“妹妹？”她顿了下，“朋友？”
“女朋友。”盛鸣乔脱口而出。
祝心澄愣了，“你说什么？”
“我说，”他轻轻托起她脸颊，语气是从未披露的温柔，“做我女朋友。”
“以后，我为你探路。”
好吧，这事儿其实是他俩一手策划的。
祝心澄认识的人，盛鸣乔了如指掌。
刚才在火车上推她脑袋的人是盛鸣乔。
开黑车的大伯也是盛鸣乔。
但那些刺激感受的承受者是祝心澄。
美名其曰——真人版密室逃脱。
顺带领了个奖——一枚热情勇敢的最美战地记者（尚未毕业，纯属添乱）。
5.
帮助警察破获杀人犯是真的。
荣登新闻头条也是真的。
但这样刺激危险的计划，盛鸣乔给祝心澄下了死命令不允许再出现第二次。
“凭什么管我？”她不服气，“我以后可是要当战地记者的，如果不提前锻炼强大的心理素质，那我大学毕业了怎么办。”
却没想到下一秒，盛鸣乔冷脸将问题反抛给她：“如果你出意外了，我怎么办。”
“喂！”她完全当他玩笑，“我承认刚才你突然出现很帅，我是有那么一秒秒钟被你迷住啦，但你别忘了哎，咱俩是铁哥们儿。”
“谁要当你哥们儿。”盛鸣乔回她。
“……不是，”她撸起袖子，一本正经控诉，“之前我跟几个朋友玩大冒险输了，给你发消息告白，你半天没配合我，啊？那个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会出意外啊？”
“害我的盲目自信被朋友笑了好几天，凭什么现在你说在一起我就要答应你啊。”她小声嘟囔。
何况，追求盛鸣乔的女人从梧林排到了英国。
如果和他在一起，她每天得宣誓多少次主权。
认真想了想，实在不划算，祝心澄便准备理直气壮地拒绝。
却有一只麦克风堵住了她的嘴巴：“你好，我是记者，能采访一下二位吗？”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祝心澄脱离原先报赧的态度，咧出一抹灿烂明艳的笑容，背着右手，对镜头招了招左手：“大家好。”完事儿用手肘戳了下盛鸣乔，“这位是我朋友，我是他的好朋友。”
众目睽睽之下，盛鸣乔猝不及防搂住她左侧肩膀，将她整个人圈禁到怀抱里来，清冷自持不攻自破：“这位是我女朋友，我是她的男朋友。”
“？”祝心澄瞪大眼睛睨他。
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记者笑了笑：“好般配的一对小情侣呀！那么距离春节已经进入十秒倒计时了，二位可不可以给镜头前的朋友们送句祝福，让大家感受一下你们当时的勇气与当下的爱意。”
“十秒倒计时。”
所有人开始倒数。
十，九，八，七，六……
祝心澄无措地看着盛鸣乔。
他唇勾着笑，垂眼看她，淡定自若地等着倒计时归零。
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安心极了。
倒计时，三，二，一。
嗖一声，烟花迎空而上。
两道嗓音不约而同道：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采访完，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一家酒店，恰巧大堂的电视机正在播报夜间新闻。
用书包挡住脸蛋，祝心澄好一通害臊：“姐姐，我们要两间单人房。”
她特别强调，是两间单人床。
却没想听见前台说：“真不是姐姐骗你，这个点只剩一间情/趣/圆/床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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