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三年（1575年）
*
欧洲人察觉到岩胜的目光，对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织田信长看到两人互动便叫欧洲人过来，森乱对岩胜介绍道：“这是红毛人范斯滕阁下，是主公身边的随侍。”
岩胜对他点头示好。
范斯滕见岩胜长得乖巧也心生好感。
织田信长视察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他可是大忙人，百忙之中抽空关爱一下小姓众们已经很给面子了。
但范斯滕却留了下来，颇有兴趣地站在阴凉处看着小姓众们训练。
傍晚时分，岩胜正打算跟着森兰丸他们一起去吃饭时，那范斯滕突然叫住了岩胜。
正巧岩胜也对范斯滕挺感兴趣的，于是岩胜便叫森兰丸不用等他，跟着范斯滕去转悠。
两人寻了个小亭子坐下。
一坐下，范斯滕便迫不及待地问他：“你那一招好厉害，我从来没见过有人类能使出这么迅速犀利的招数。”
范斯滕大和语一般般说的结结巴巴。
岩胜也听得很辛苦，他道：“比我厉害的人多的是，我的老师就非常强大。”
范斯滕心生向往：“简直难以想象！”
岩胜见他一脸夸张的小表情，笑着问出他想知道的问题：“你从哪里来呢？”
“红毛呀。”范斯滕道。
“那是大和人给你的称呼吧。”岩胜道：“我是说你们自己称呼自己的国家叫什么呢？”
范斯滕惊奇极了，说实话很少有大和人对他的国家真正的名字感兴趣，他们都是叫他“红毛人”，说实话要跟这群拿刀舞枪的东方武士解释他们国家的语言发音下的名字也很困难，不过他喜欢这孩子，也喜欢愿意了解他国文化的人。
“我来自‘Nederland‘。”他用奇怪的音节道。
Nederland……Nederland……Nederland……
岩胜用脑子飞快转了转突然灵光一现……这是荷兰啊！荷兰人在十六世纪就是“尼德兰”王国。
“Holland？”岩胜试探道。
范斯滕震惊：“你居然会英语？”范斯滕因为常年经商的缘故他是会英语的，但是这个看起来十来岁的东方小孩居然也会英语就很奇怪了。
“会一点点吧。”岩胜心道我四六级还是一次过的，没白学，在五百年前也派上了用场。
范斯滕道：“你有英语老师？不过英格兰人很少见呢……我来大和后一个都没见过。”
岩胜心想大和也没几个欧洲人吧。
“这个故事就长了。”岩胜也不可能和范斯滕说他上辈子学的吧。
范斯滕一听便知道岩胜不太想讲述其中缘由，他也不勉强，毕竟每个人都有一些不能说的秘密。
但是范斯滕还是挺开心认识岩胜这个“小朋友”，特别是后来岩胜和他谈起了一些关于欧洲的风土人情、英西荷法的历史战争，勾起了他心中对时事政治的强烈吐槽**，逮着机会在一个东方小孩面前把英王伊丽莎白、法王亨利、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吐槽了一个遍，深感荷兰夹在几个强权国家之间尤为艰难。
岩胜也很喜欢和范斯滕聊天。
要他说，这里的人尊卑观念极重，说话做事时常要思索再三，岩胜是不敢这样轻松愉快地侃天侃地的。
倒是范斯滕这个荷兰人让岩胜有点回味回到上辈子和人侃大山的感觉。
两人还就大和人天天“大人”、“阁下”、“殿下”等等称谓烦死了达成一致。
等到月上中天该休息了才意犹未尽地分手。
翌日。
森兰丸便见岩胜与那红毛人混在一起，小嘴叭叭地不知道谈论些什么，时不时还露出一丝罕见的笑容。
森兰丸顿时有种被取代的感觉。他于是找机会抓住岩胜告诉他不要和这红毛野蛮人混得太近，小心变成织田将军的鬼样子。
岩胜心想这小子表面上规矩守礼内里倒是不拘小节。
不过岩胜懒得打理他，他挺喜欢范斯滕的，当然要继续交流下去。
时间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流逝过去，转眼间安土城已经圈起了一个范围，地基已经初具雏形，时间也很快到了天正四年。
这一年开年一月，在新年喜庆祥和的氛围里，织田信长的盟友丹波的波多野秀治举起叛旗，投靠了织田信长的老对手之一上衫谦信，织田信长暴跳如雷，大骂波多野秀治是不忠不义之徒。为此，织田信长特地在琵琶寺召集各大名商议对策。
此时，岩胜经过森乱的指导教育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值守了，正巧他这天也被安排在御殿外值班。
御殿内供奉着金身佛像，织田信长就穿着他那身不伦不类的铠甲黑沉着老脸坐在椅子上等着各位武将大名，下面的家老臣属一个两个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生怕惹到气头上的老板被喷得狗血淋头。
武将大名们一个接一个，没到一个就有家老唱名，岩胜也趁着这机会把这些大名们认了个脸熟。
那个着公家服饰的中个子男人是明智光秀，乃织田军山**军团大将。
那个着大铠兜盔的高个子男人是柴田胜家，乃织田军北路道军团大将。
那个着玄色吴服的高个子男人是神户信孝，乃织田军南海道军团大将。
那个着黛紫吴服的小个子男人是羽柴秀吉，乃织田军山阳道军团大将。
随未就任织田军内职务，却是织田信长坚定盟（家）友（臣）的德川家康。
还有岩胜月余不见回家过年的便宜老丈人东山道军团大将泷川一益。
剩下的便是些说得上名号的将领，什么前田利家、佐佐成政、不破光治、丹羽长秀、清水宗治等等。
几乎每进御殿一位武将，他们就要瞧上岩胜一眼，大概也在惊讶怎么守门的小姓是个小孩子，只有泷川一益拍了拍岩胜的肩膀。
待人到齐，没多久岩胜就听到织田信长在大数特数波多野秀治的各项罪状，让各位大名对于他起兵谋反投奔上衫谦信的行为给一个解决方法。
泷川一益、明智光秀、神户信孝说要打，必须灭了波多野一族以儆效尤。
羽柴秀吉、柴田胜家、德川家康认为应该按兵不动，如果一旦开打容易让上衫军趁虚而入，而且还有武田军余党在一旁虎视眈眈。
织田信长本身就想打的，他有立场，自然把三个主守的将领喷了满脸唾沫星子，三人连话都不敢多讲。
决定好了该打、那下一步就该怎么打，为这事一群人又在御殿内吵吵闹闹一整天，跟菜市场不遑多让。
待到傍晚，织田信长终于任命明智光秀明日启程，率领山**军团二万大军直奔波多野城，势必要将波多野秀治捉回来。
为此，织田信长特别设宴为明智光秀送行，晚些时候，夜上中天，大殿内摆放上京都奈良等地各种美食小吃，各家大名也换好衣衫陆续开宴。
再过一会儿便是岩胜换班的时候，他百无聊赖地偷看过往的大名，数着他们衣服上各色绣花，这时他注意到明智光秀带来了一位女子。
那女人身着玄色吴服，上绣金红牡丹，金红相交本该是正气凛然之色，可在她身上却显得鬼魅幽深。她面上未涂时下贵族小姐流行的铅粉，肤色却仍旧苍白，在月光下呈现一种冰凝的质感。她嘴上涂着丹红胭脂，与苍白肤色形成鲜明对比。她眼型长而细，眼睛大而圆，瞳孔竟是少见的深红色。她眉形犀利高挑，即使面无表情也让她有一种挑衅的气势。
这是一个盛气凌人又美丽绝伦的女人，她身上的美是那种带毒的刺儿，充满了勃发的攻击**。
即使是一贯对女人没什么兴趣的岩胜都看呆了……他感叹世上竟有如此高贵与野性融合之美，妲己褒姒不过如此吧。
那女人非常敏锐，她眼神轻移便注意到岩胜打量的目光，于是清浅一笑，显得更加风华动人。
岩胜看见明智光秀略带谄媚地伸出手来，那女人青葱玉指搭在明智光秀手上，明智光秀便领着她进到殿内。
那家老唱名道：“明智光秀大人携夫人琉御前到！”
原来那女人叫琉御前。
翌日就着辉露，在织田信长的要求下，所有大名臣属均在琵琶寺门口为明智光秀送行，简直给足了面子。
岩胜作为织田小姓和森兰丸一起站在人群里目送明智光秀出征。
这君臣之间还泪洒现场，好一副君仁臣忠的姿态。
岩胜便悄声问森兰丸：“那是什么？”他示意森兰丸瞧那军队中颇为显眼的黑箱子，其遮挡得严严实实，外层还用绸布与黑纱遮盖，一丝光也透不进去。
森兰丸低声道：“那是明智大人侧室琉御前夫人的座轿。”
这玩意儿坐人不得憋出幽闭恐惧症吗？就像一裹棺木，岩胜道：“捂得这么严实？”他想起夜里那一抹惊艳的倩影。
“听说琉御前夫人身有隐疾不喜阳光。”森兰丸道：“你见过她了吧？琉御前夫人真是位大美人！明智大人好福气呀！”
岩胜听他这话中好似有羡慕嫉妒之意，原来森兰丸喜欢琉御前夫人这款美人。
“不过大军出征可以带夫人前往吗？”岩胜记得似乎没这个传统。
森兰丸撇嘴：“有名的武将或多或少有点怪癖不是吗？只要能打胜仗就是把整个家都搬到前线主公也不会管。”
说着说着森兰丸又提到岩胜也很好命，他未来的夫人可是东山道大将泷川大名的独女，听说归月姬虽不似琉御前夫人有闭月羞花之容却也是清丽婉约之美人。
岩胜白了他一眼，意思是别调侃他。
森兰丸默默吐槽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俩这番窃窃私语引来森乱的瞪视，这俩傻孩子居然在这样严肃庄重的场合聊天，只是吃饱了撑得慌。
岩胜和森兰丸见老大都在警告了便不再交头际耳，目不斜视站完全程。
当明智光秀携人走远，织田信长也撤回琵琶寺内，众人走的走散的散，此时森乱叫住岩胜，岩胜还以为要被老大批评教育一番，转头一看哪里还能瞧见森兰丸的影子？这小子见到森乱有过来找他们的倾向时已经脚底抹油开溜了，只留下老实巴交的岩胜一人独自承担火力。
岩胜内心骂娘，本来都做好劈头盖脸一阵唾沫星子洗脸，结果森乱却只是告诉他泷川大名找他有事。
这把岩胜整得心一上一下。
岩胜去见了泷川一益，泷川一益照例又是对他一番赞扬夸奖，并且提及织田将军非常欣赏岩胜，勉励他好好干加油干。说完又示意家老送上物品，原来是家书，而且是四封。
一封来自继国一世。
一封来自泷川信濑。
一封来自泷川归月。
一封来自缘一。
岩胜坐在庭院里拆信。
继国一世还是老样子，开口闭口就是要他好好表现积极进取出人头地。
泷川信濑问他何时才能回来有新奇的玩意儿和他分享。
归月姬委婉暗示想念他，希望岩胜能抽空回来见她，并附送一朵风干的芍药。
岩胜把这些信件放一边，他珍而重之拆开缘一的信，却落出一张纸牌，岩胜捡起一看原来是他以前送给缘一的花札牌芒上月
缘一曾经把芒上月当作珍宝，甚至连睡觉都会贴在胸口，后来岩胜送他野翠竹笛后，芒上月的地位就直线下降，现在野翠竹笛是缘一的挚爱，任何时候都是放在胸口内衣贴着心脏守护。
兄长大人，见信如面。
今天您精神吗？
有好好吃饭吗？
有好好练刀吗？
有好好休息吗？
有好好想念缘一吗？
这段时间以来，我每天都努力做到最好，因为我知道兄长大人希望我如此。
可是夜深人静时，我独自一人却感到寂寞孤单。我多么希望现在我就在您的身旁，可以和您分享我的成长、我的进步、我的改变，也可以分享您的幸福、您的忧愁、您的烦恼。
晴子告诉我您这是为了继国家而拼搏努力，我不应该因此埋怨您，而是应该理解您，尝试着独立生活。可是独立真的好难，因为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您，但是我绝不会埋怨您，因为您是诸天神佛赐予我的一缕光，您照亮了我的人生，我会因此永远铭记在心，我永远爱着您，也希望兄长大人能一直记得我。
这枚芒上月是兄长大人曾经送给我的礼物，我现在将它又送还给兄长大人。当兄长大人见到看着这枚芒上月时，希望兄长大人可以想起缘一。
我会永远在您身后守护您。
缘一敬上。
岩胜越看越泪目。
虽然缘宝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嘴上啥话也不愿意说，但是写信却是啥肉麻写啥……可是岩胜好喜欢，觉得缘一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孩。
岩胜将芒上月揣到胸口内紧贴着心脏。
此时他多么希望织田信长能够良心发现放他回去过年啊！
可是织田信长还没来得及良心发现，一月底便前线便传来了坏消息，虽然明智光秀率大军包围了波多野城，围困波多野秀治，但波多野秀治死守城池拒不开门，双方僵持不下，明智光秀用了诸多办法——水烟、火烧、烟熏，但是波多野秀治着实是个汉子，就是不开城。
紧接着在二月初，位于京都要道上被织田军打趴下的石山本愿寺再次举兵起变，由于石山本愿寺地理位置特殊，乃兵家必争之地，织田信长无法容忍叛贼在自己地盘上撒野，于是又令明智光秀放弃攻打波多野城，转进石山本愿寺，与织田军前后围困石山军。
这石山本愿寺乃是佛教净土真宗本愿寺派第八代门主莲如所建造，是本愿教派本宗所在地。数十年前起，本愿寺便聚集起一大批宗教门徒，农民、僧侣、武士皆有，这些人向心力强大、牺牲精神感人，逐渐壮大成一股强大的军事力量。在本愿寺第十一代门主显如娶细川晴元养女为妻后，显如成为武田信玄之连襟，因此参与了武田信玄对织田信长的围剿。在武田信玄死后，武田军大败，连带着本愿寺的势力也大受损伤，为遏制本愿寺的势力，织田信长对本愿寺俘虏一律采取屠杀的形式，多年来为宗教人士诟病，名声实在算不上好，这也是近年来织田信长一直支持织田本土寺庙以洗刷他在宗教界难听名声的缘故。
可是令织田信长没想到的是，此番本愿寺兵变可是蓄谋已久，明智光秀率领的织田军山**军团在与石山军的苇原之战中大败，被石山军围困于天王寺堡垒，眼看着士气低落前线即将崩溃，明智光秀紧急求援，织田信长不得不再次召集谋臣盟友商议如何处置。
在泷川一益和神户信孝力主劝谏下，织田信长决定亲自领兵上阵以提振士气。
一旁羽柴秀吉、德川家康、柴田胜家倒是作壁上观乐得自在。
织田信长要上前线，那自然作为其小姓的岩胜也不得不跟着上前线。
别说回家了，直到奔赴前线前，岩胜都在森乱的指导下学习战场上的知识。
森乱告诫岩胜：“上了战场就没有老幼病残，千万要收起怜悯之情，一个字杀，该杀不杀反受其乱。”
道理岩胜都懂，可是真实情况怎么也说不准。
“放心好了。”森兰丸道：“我会看着他的。”
森兰丸对岩胜道：“哥哥罩着你。”
岩胜心道拉倒吧……就森兰丸这种外冷内热的傲娇怕是同情心泛滥，等上了战场不知道谁看着谁呢。
森乱道：“好了好了，其实也不用过于担忧，我们是织田小姓众，也不是前线将士，真正厮杀的机会会比较少，主要还是保护主公安全。”
在随军赶赴前线之前，岩胜特意写了封信诉说对缘一的思念与关心，并掏钱请琵琶寺的飞脚快马加鞭送回远在泷川城的继国家。
时间一晃而过，在三月初，整装待发的织田军在织田信长的带领下正式行军赶往大阪天王寺堡垒解救被围困月余的山**军团，也将在天王寺与石山军决一死战。
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零叁·信长的部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