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控制住惯性……” 江夏禾喘得厉害,眼镜都歪了,视野里一片模糊。他能闻到近在咫尺的、属于她的气息:阳光暴晒后青草的辛烈、汗水的微咸,还有那一点点顽固的薄荷橙花香。混合成一种奇异的、极具侵略性的味道,霸道地占领了他的感官。那份精确到秒的“恢复期”计划,此刻在大脑里碎成了一堆乱码。
“走起来!别站着!” 周跃玥的声音唤回了他一丝神智。她松开手,但依旧紧贴着他身边慢走,目光锐利地盯着他急促起伏的胸膛,“调整呼吸!两步一吸,两步一呼!对,就这样!节奏!找到节奏!”
她的指令成了此刻唯一的导航灯。江夏禾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努力跟上她的呼吸口令。他偷偷掀起T恤下摆,用力擦了把糊住视线的汗水,也试图擦掉心底那份不该有的慌乱。布料擦过皮肤时,他瞥见自己露出的那截腰腹——苍白,缺乏线条,与旁边周跃玥在行走间自然流露的、紧实有力的小腿肌肉形成了惨烈的对比。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或许是羞赧?或许是更深的自卑?)悄然蔓延。
接下来的三组训练,如同在地狱边缘挣扎。每一次冲刺都榨干他最后一丝体力,每一次在快要摔倒时,都会被那只稳定而有力、带着灼热温度的手拽回来。周跃玥几乎成了他身体失控状态下的保护绳和唯一的节奏器。
“最后一圈!冲过去!” 最后200米,周跃玥的声音也带上了嘶哑的兴奋,她几乎与他同步冲过了终点。
这一次,江夏禾没有瘫倒,只是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剧烈喘息,汗水像开了闸的洪水,从他额角、下颌、颈窝成串地砸落在跑道塑胶粒子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浅灰色的T恤后背完全湿透,紧贴着皮肤,勾勒出略显单薄的肩胛骨线条。
“给。” 一瓶熟悉的矿泉水递到他眼前,瓶盖已经被拧开。他颤抖着手接过,指尖再次不可避免地擦过她的指背。他没有再急着去记录“体感异常”。那瓶水格外清甜,滋润了灼痛的喉咙,也似乎安抚了那依旧疯狂跳动的心脏。
训练结束后的拉伸环节,情况变得格外“棘手”。
“放松点!这块肌肉必须压开,不然明天你得横着去上课。” 周跃玥蹲在他旁边,双手正用力地按着他僵硬的小腿后侧腓肠肌,膝盖顶着他的足跟施加压力。专业手法带来的酸痛感让江夏禾倒吸冷气。
“疼?” 她挑眉,手上力道一点没松。
“……合理范围内的肌肉刺激。” 江夏禾咬着牙回答,努力维持声音的平稳,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的痛楚。
“嘴硬。” 周跃玥哼笑,目光扫过他绷紧的下颌线,转而按压另一个点。她的手掌温热有力,甚至有些粗糙(常年打球的痕迹),隔着运动裤的面料清晰地传递着力道。
就在这时,江夏禾下意识地为了缓解小腿的酸痛感,稍微转动了一下身体。然而浑身肌肉都在抗议,失去平衡的他身子一歪,手臂条件反射地挥舞想抓住什么稳定物。
啪!
他的左手,不偏不倚地按在了正专注于按摩的周跃玥的肩膀上。
那触感——圆润、温热的肩部肌肤,隔着轻薄速干衣的布料,清晰地感受到了下方锁骨和肩峰的骨骼轮廓。运动后的体温像一股电流,顺着他的掌心瞬间窜上脊柱,直冲大脑。时间仿佛静止了零点几秒。操场的喧嚣、风吹草叶的声音、远处学生的嬉闹,全都消失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掌心那一片陌生而滚烫的柔软触感,还有她近在咫尺突然停顿的呼吸声。
“咳!” 周跃玥几乎是同时发出一声短促的呛咳,按在他腿上的手也僵住了。她飞快地抬起头看他。
江跃禾像被火炭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动作大得几乎把自己带倒。一股强烈的、无法解释的灼热感从头顶蔓延到脖颈,耳根更是红得能滴血。他慌乱地别过脸,视线无处安放,只能死死盯着自己膝盖旁的一株顽强小草,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刚才那句“合理范围内”的解释耗尽了所有镇定。
“江老师……平衡感还有待提高啊?” 周跃玥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轻笑,但仔细听,似乎也有一点点……不自然的紧绷?她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草屑,动作比刚才快了些许,“好了,拉伸结束!明天继续!记得多吃点蛋白质!”
她利落地转身去拿看台上的篮球,马尾辫甩起的弧度里,江夏禾似乎捕捉到她侧脸一闪而过的、不同寻常的红晕?是运动后的余热,还是……?
江夏禾僵硬地站起来,觉得小腿的酸痛好像转移了位置,全跑到了心脏周围。他下意识地隔着衬衫摸了摸刚才碰到她肩膀的那只手。掌心里,那份温热柔软的触感仿佛烙在了那里,久久不散。
他慢吞吞地走向办公室,路上遇见几个打招呼的学生,回应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拿出手机,没有打开“体能训练日志”的备忘录,反而点开了屏保——那是一个简洁的时间管理APP的界面。背景是一望无际的蔚蓝星空。
这宁静的深蓝,此刻却像一面被投入石子的镜子,清晰地倒映出周跃玥仰头喝水的脖颈线条,她拉住他手臂时的掌心温度,还有……那片被无意触碰过的、温热柔软的肩。
“计划外”,终究还是失控了。而且这一次,连带着那个总是能精准评判生理现象的“江老师”,也一同陷入了无法量化、无法归类的混乱之中。
初冬的阳光带着薄金,暖融融地洒满运动场。红色的塑胶跑道,彩色的旗帜,喧闹的人群和震耳欲聋的加油声,编织出教师运动会的热烈图景。高二(7)班的学生们占据着观众席的最佳位置,挥舞着连夜赶制的助威牌——牌面极其分裂:一边是“江老师科学至上!”,另一边是“周战神带飞全场!”
江夏禾站在男子教工800米起点线后,第5道。晨风有些凉,吹得他额前碎发微动。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周遭的喧嚣关在意识之外,专注于身体的“准备程序”。他仔细检查了跑鞋的鞋带结,确保它是最牢固的打结方式;拉平了崭新运动短裤的每一道褶皱;再次确认了贴身运动腕表处于精确的计时模式。他甚至下意识摸了一下口袋——空的,那份最终版的、浓缩了“周跃玥式间歇训练法”和“江夏禾微调(主要是呼吸频率)”的纸质计划书,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他的办公桌抽屉里。这让他有点微妙的……不适应。
“第5组!预备——”
发令员的喊声像一根紧绷的弦,骤然勒紧全场气氛。江夏禾的目光习惯性地在周围搜寻那个高挑利落的身影。他知道周跃玥报的是更早的女子跳远和4x100米接力,应该刚结束不久。
发令枪响!
“砰!”
积蓄的力量瞬间释放,周围的选手如箭离弦。江夏禾也猛地蹬地冲出!最初的几十米,呼吸和步伐尚能维持周跃玥强行灌输的节奏——“快!频率快!”但那点可怜的经验很快在全力爆发中被消磨殆尽。熟悉的窒息感迅速从肺叶里蔓延开来,每一次吸气都像吞咽着灼热的沙粒。沉重的脚步踩在塑胶跑道上,发出黏滞的声响。两耳嗡鸣,观众的呐喊扭曲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浪。
一百米刚过,灼热的窒息感和沉重的双腿就开始拉扯着他,将他从冲刺的短时兴奋中狠狠拽入缺氧的泥沼。眼前景象开始晃动,跑道周围的绿地和人群边缘模糊起来,只剩下粗砺的喘息声在耳畔轰鸣。
“江老师!加油!江老师——科学第一,跑步第二也行啊!”是班长林小雨的大嗓门,带着点戏谑,却穿透了嗡鸣。紧接着,是更多熟悉的学生声音,杂乱却充满力量地涌入他混沌的大脑。
就在这时,一个更为清晰、带着点喘息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他跑过弯道即将转入第二圈时,精准地切入了他的混乱:“江夏禾!呼吸!三步一呼三步一吸!脚抬高!不是擦地皮!你想磨破鞋么!”
是周跃玥!她竟然不知何时绕到了内场草坪边缘,紧贴跑道追着他跑!她微微喘着气,额发微乱,显然是刚结束自己的项目就跑了过来。她手里攥着个扩音小喇叭,但显然没舍得用在他耳边,只是对着他大声指挥。
她的声音像一剂强心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劈开了他眼前的混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身体先于大脑,开始笨拙地调整步伐,努力把脚抬高一点点,肺部下意识地随着她指令的节奏扩张收缩,虽然依旧火烧火燎地痛。他看见了跑在斜前方的李老师宽厚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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