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小周跃玥穿着粉色公主裙,裙摆上还绣着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却对着镜头做鬼脸,嘴角还沾着蛋糕奶油,活脱脱一个小捣蛋鬼。阳光在她毛茸茸的头发上跳跃,像撒了把金粉,让她整个人都透着股暖洋洋的气息。
江夏禾下意识地将两张照片并在一起比对。突然,他的目光定住了 —— 小周跃玥身后的背景,赫然是同一家照相馆的气球拱门!连拱门左侧那只歪歪扭扭的小熊气球,耳朵处的破洞都和他照片里的一模一样,像是被调皮的孩子用手指戳破的,留下一个小小的、不规则的孔。
“这是…… 老李照相馆?” 江夏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他家楼下的老字号,老板姓李,总爱穿着件蓝色工装,袖口磨得发亮,十年前就随着旧城改造拆迁了,连招牌都没来得及留下,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周跃玥凑近一看,瞬间瞪大眼睛,手指点着照片里的气球,语气里满是惊讶:“对啊!我妈说这是我五岁生日拍的,那天刚掉了颗门牙,说话还漏风呢!你这张是几岁?”
“六岁。” 江夏禾看着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的日期,字迹已经有些模糊,被岁月晕开了一点,“相差不到半年。”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窗外的蝉鸣声、远处的下课铃都消失了,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在安静的休息室里交织,一快一慢,却意外地和谐。两个性格迥异、气场对立的人,竟然在十几年前就曾站在同一个地方,被同一片阳光照耀过,呼吸过同一片空气。那些看似平行的时光,原来早已在某个角落悄悄交汇,像两条隐秘的河流,在地下某处融为一体。
周跃玥喃喃道:“搞什么?十几年前我们就在同一个相框里待过?” 一丝奇妙的悸动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心底漾开圈圈涟漪。她记不清那时候是不是见过江夏禾。如果见过,那他应该在隔壁摄影棚里,穿着校服,背挺得笔直,像棵小树苗,会不会像现在一样,板着个脸,连嘴角都抿得紧紧的?
江夏禾默默收回照片,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 “嗒嗒” 声,像是在计算这个 “意外概率”,试图用理性来解释这突如其来的巧合。可心底那点莫名的雀跃,却怎么也按捺不住,像有只小兔子在乱撞。
等周跃玥走后,他打开手机备忘录,新建一条:“意外发现:周跃玥(童年)存在记录 —— 老李照相馆,约 XX 年夏。备注:需查证具体日期,可询问李师傅(若能联系上)。” 输入时,他的指尖微微发颤,连自己都没察觉,只是觉得这行字,怎么看都觉得顺眼。
周末的超市人声鼎沸,促销广播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无数根线缠绕在一起。江夏禾推着购物车在零食区徘徊,手里的计算器 “噼里啪啦” 响个不停,屏幕上跳动着各种折扣换算公式,数字在他眼里组成了一张无形的网。
“薯片买三送一,折算下来每包比单买便宜 1.2 元,但保质期只剩一周,存在食用不完的风险……” 他对着标价签皱眉,陷入两难,眉头拧成了个川字,像是在解一道复杂的方程式。
“你累不累啊?” 周跃玥抱着一箱牛奶从货架后转出来,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看到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抢过计算器,“啪” 地按了关机键:“想吃就买,差那一块二?你这脑子要是用在谈恋爱上,早脱单了。”
“不是钱的事,是计划 ——” 江夏禾的话没说完,就被一根老冰棍堵住了嘴。冰凉的甜意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绿豆的清香,驱散了夏日的燥热,也打断了他的话。
“先降降温,脑子计算半天了,快冒烟儿了。” 周跃玥笑得狡黠,自己也叼着一根,嘴角沾着点白霜,像只偷吃了奶油的小猫。
冰棍化得很快,甜水顺着指缝流到手腕,黏糊糊的。周跃玥掏纸巾给他擦时,指尖无意间划过一道浅疤。那道疤很淡,像条褪色的细线,藏在手腕内侧,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像是被时光刻意藏起来的秘密。
“怎么弄的?” 她随口问,指尖还停留在他的皮肤上,能感觉到他皮肤下血管的跳动。
江夏禾的动作顿了顿,眼神暗了下去,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声音低得像怕被别人听见:“高中时,我爸喝醉了摔酒瓶,我去捡碎片……” 后面的话淹没在嘈杂的人声里,像被潮水吞没的石子,消失不见。
周跃玥的心猛地一揪,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她想起自己离婚那天,也是这样攥着根融化的冰棍,站在民政局门口发呆。阳光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手里的冰凉却捂不热心里的寒。原来每个人的过去,都藏着些不愿触碰的伤口,像埋在地下的玻璃碴,不小心碰到,就会隐隐作痛。
她忽然把自己手里没化的冰棍塞给他,包装纸上还凝着水珠,带着凉意:“换一个。这个没化。” 转身时,眼眶有点发热,她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掉眼泪,破坏了这难得的轻松氛围。
结账时,收银员阿姨看着两人,笑着打趣:“你们俩真配,一个精打细算,一个风风火火,刚好互补。”
江夏禾手里的冰棍 “啪” 地掉在地上,包装纸裂开,甜水溅到了鞋面上,留下一道黏糊糊的痕迹。他的脸色瞬间涨红,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子,像被染上了晚霞,结结巴巴地说:“阿…… 阿姨,我们不是……”
周跃玥踢了踢他的鞋,眼底带着笑意,语气里却带着点解围的意味:“愣着干嘛?捡起来啊,‘时间管理模范’,这点意外都处理不了?”
他慌忙弯腰去捡,指尖却不小心碰到她的鞋尖。那是双白色的运动鞋,鞋边还沾着点草屑,像是刚从草坪上跑过,带着自然的气息。
收银员结完账,又递给他们一张新打印的优惠券 —— 彩虹底纹,印着 “老李照相馆?怀旧复刻照立减二十”。周跃玥 “咦” 了一声,把券举到江夏禾面前,阳光透过券面的彩虹纹路,在她脸上投下斑斓的光影:“缘分券?”
江夏禾盯着券面右下角的小字:有效期至本周日,仅限上午十点前。他抬手看表 —— 周六,上午九点零七分。数字在他脑子里迅速排列组合:车程十五分钟,拍照半小时,刚好赶上超市十一点半的会员折上折,不耽误午饭计划。一切都完美契合他的时间表。他正要开口,周跃玥已经拎起购物袋往外走,声音顺着风飘回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活力:“走啊,去把十几年前的合影补一张。”
老李照相馆旧址拆迁后,搬到了城西一条窄巷里,招牌还是旧式霓虹,只是 “李” 字缺了一笔,像被谁啃掉一口,透着点俏皮的沧桑。推门进去,樟脑丸混着显影液的味道扑面而来,带着时光的陈旧感。墙上挂着的依旧是气球拱门,只是小熊气球换成了兔子,依旧歪歪扭扭,像是同一个人扎的,带着熟悉的笨拙。
老板老李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镜片厚得像啤酒瓶底。他已经认不出这两个年轻人了,只当是普通的顾客,笑着招呼他们坐下,给他们倒了杯凉茶。
老李摆好老式胶片机,调焦距时,江夏禾突然伸手,把周跃玥卫衣帽子上的碎叶拈掉。指尖碰到她发梢,极轻的一下,像按下快门前的预对焦,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闪光灯亮起时,周跃玥没看镜头,反而侧头看他 —— 少年时代的冷面学霸,此刻耳尖通红,睫毛在脸颊投下一小片颤动的阴影,像受惊的蝶翼。
照片洗出来要二十分钟。等待的空档,江夏禾把自己还有周跃玥之前的照片拿给老李看。老李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旧相册,封面已经泛黄起皱,像被水泡过。他翻到其中一页 ——1999 年 7 月 18 日,两张相邻的底片:左边小男孩扣着最上面一颗纽扣,表情严肃;右边小女孩踮脚去够气球熊,小脸上满是倔强。老李指着底片背面的编号,声音带着点自豪:“同一天,前后相差三张胶片。我这记性,别的不行,记这些老东西,清楚着呢!”
周跃玥觉得好神奇,眼睛亮晶晶的:“这么多年了,您还留着啊!”
老李咧嘴笑,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说不定会有人回来找回忆啊!你看我今天不就等到你们了吗!”
江夏禾却盯着底片右下角的小字 —— 拍摄时间 10:42。他忽然想起自己那张老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的 10:47。原来当年他们只隔了五分钟,同一束阳光穿过同一扇百叶窗,落在两个孩子的睫毛上,留下了相似的光影。那五分钟,像被时光偷偷藏起来的礼物,在多年后,才终于被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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