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挟着沙雪抽打在岩壁上,蜿蜒的山道上荒草无垠,在雪堆中被压下了腰。
这里大山连着大山,没有出路,山山风雪,瘦削的小道上,有两个瘦小的身影摇摇晃晃。
“走啊!快走!再走快一点!”妇人拉着一个小女孩,不断往前走,她走的很急,女孩跟不上她的步伐,啪嗒一下摔在了雪泥地里。
小小的柴飞意委屈地哭道:“阿娘,我走不动了。”
妇人满脸泪痕,在风中变干,她将柴飞意拖在地上,喊道:“走不动也得走!起来!”
柴飞意的胳膊被她拽的生疼,哭的更大声了,道:“娘,我们要去哪儿啊?”
“去哪儿都行,不要留在这里,走!不,跑啊,跑起来啊!”妇人抓着柴飞意,朝前方跑去,大雪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趁着现在风雪大,能将之前的脚印盖住,她们得快些跑。
柴飞意的小腿肚在雪地里被锋利的沙石磨出了血,哭的喊不出来声音。
身后传来噪杂声,如同野兽的低吼,妇人更加着急了,抱起柴飞意,大口喘着气,一直往前跑,往无边无际的另一座山跑。
摔倒,再爬起,再摔倒,再爬起。
“快点!她们在前面,别让她们跑了!”
不远处的山头,一群乌泱泱的人拱来。
妇人明显慌张了,她的面容扭曲起来,是一种极端的害怕。
她低头看着哭泣的柴飞意,一咬牙,将她扔下,拔腿跑了起来。
柴飞意在雪地里蛄蛹着,大声喊着:“娘,阿娘!”
那群男人越来越近,在洁白的雪地里灰呼呼的一片,他们人高马大,却又显得那么猥琐。
妇人不停地跑,慌乱中回头看过去,小小的柴飞意在天地间是那么单薄,哭的撕心裂肺。
渐渐地,妇人跑不动了,她扭头回去,将柴飞意再次捞起,奔向远方。
男人们已经追了上来,为首的人一把将她按在地上,一巴掌呼了过去:“艹!又跑!我看你往哪儿跑!”
妇人眼中的光芒渐渐淡去,任凭他的拳头落在身上。
柴飞意哭道:“娘!”
男人将柴飞意拎起,恶狠狠道:“哭什么!还叫娘,你娘都要跑了,叫爹!”
说完,还不解气,又朝妇人踹了一脚。
“行了,老赵,再打你婆娘就要被打死了,赶紧回山吧,雪大了封了路就不好回去了。”
老赵吐了口唾沫,将柴飞意抗起,其他的人把妇人绑了起来,一同回到山深处。
村落里,望不尽的土坯房屋挨在一起,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参差的麦秸和泥浆,窗户上是厚重的灰,瞧不清屋外的光亮。
屋内,灯火发黄,壁炉烧的正旺,男人们围在一起喝着酒,桌上是野山猪肉,老赵站了起来,给周围的人敬酒。
“诸位辛苦了,感谢你们的帮忙哈!”
他喝完酒,瞅见一旁抱着双腿的柴飞意,骂道:“你跑这儿来干嘛?去去去,滚一边儿去。”
柴飞缩了缩头,她双腿的伤口已经被冻到流不出血了,只是一动便锥心刺骨的疼,默默擦了一把眼泪。
桌子旁,一个老汉摸着胡子,眼睛眯了起来,道:“小意再长大些,就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啊。”
老赵仔细瞧了柴飞意一会儿,大笑了起来,笑的尖锐而刺耳,“一两银子,卖给你,要不要?”
“行啊,来,小意,多吃点。”那老汉撕了一块肉,扔给柴飞意,道:“我可得把你养好了。”
周围一片哄堂大笑,柴飞意很是懵懂,但感到非常的不适,将肉甩开,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
她偷偷跑去厨房,摸了两个馒头,找到那间熟悉的小屋,那里经常关着娘。
屋内,一个女子正安慰着娘亲。
“阿柴姑娘,我知道你想逃出去,但你逃了那么多次了,也该知道我们永远也逃不出去的,何必自讨苦吃呢。”
阿柴冷道:“滚。”
另外几个女子也都劝了起来。
“你别那么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我们命不好呢,这就是我们的命。”
“是啊,讨好讨好他们,给他们生个儿子,日子也好过一些啊。”
呲啦!
屋内传来砸东西的声音,柴飞意躲在门后,听出来那是娘的声音。
“滚!你们都给我滚!”
女人们被赶了出来,一个年纪稍长的骂道:“你早晚有一天被打死,那都算是轻的咯,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屈辱!”
看见了一旁的柴飞意,她又道:“再说,小意还这么小,你舍得丢下她走吗?”
一个碗摔了出来,女人们蹙着眉,无奈地走了。
外面刮起了风,从嗓子里挤出来了呜咽声,柴飞意在外面站了很久,抹去了眼泪,走了进去。
“阿娘,吃点东西吧。”
阿柴心如死灰,背对着柴飞意,一动不动。
柴飞意弱弱地走上前,将馒头放在了枕头边,道:“阿娘,你吃点......”
突然,阿柴转过了身,一把推开了柴飞意,眼中布满血丝,“吃吃吃!都怪你!你为什么跑不动!”
柴飞意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滚。
“阿娘。我,我错了。我吃,我吃多点,就能跑的动了。”
柴飞意拿起馒头,往嘴里塞去,努力地往嗓子里咽去,却因为哽咽又呕了出来。
她不知所措地哭着,不停地说道:“我错了,我错了。”
阿柴忽地一愣,将柴飞意紧紧抱在怀中,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明白,即便不带上柴飞意,她也逃不出去了,这山那么大,前方没有路,真的是命了吧。
柴飞意蜷缩在母亲的怀中,感受到了温暖,眷念许久。
“小意,在这种地方,如果你不是一个女孩子就好了。”
柴飞意抬起头,娘亲的眼泪掉落在她的脸上,又被轻轻抹去。
“对不起。”
阿柴吻了吻她的额头,道:“不是你的错。”
柴飞意沉浸在她的温柔当中,闭上了眼睛。
“娘留你一人在世上,实在是不放心,所以,跟娘一起去死吧!”
柴飞意一顿,阿柴将缠在桌椅上的白绫抽了出来,一把绕在了柴飞意的脖颈上,往死里勒去。
柴飞意眼珠子翻起,双手朝脖颈抓去,呼吸急促,满脸通红,泪水如雨珠般滚落。
“阿,阿娘......我,我,不想,死。”
本能地求生欲令她双手抓着脖颈,却怎么也抓不开那白绫,阿柴憋着嗓子,泪水不断涌出。
突然,柴飞意的手伸到空中,在她眼角轻轻擦了一下。
阿柴怔住了,在柴飞意最后一口气咽下去之前,松开了手。
柴飞意大口大口呼吸了过来,害怕地躲到一边。
阿柴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她从床上掉了下来,爬向柴飞意,再次将她拥在怀中,恨不得把她塞回肚子里。
她吻着柴飞意的额头,道:“小意,你的命,娘不该做主。”
她捧起柴飞意的脸,眼中满是慈爱和悲痛,轻轻替她擦着泪水,道:“你要记住了,除了娘,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你的仇人,你要永远恨着他们!要恨娘,也没有关系!尽管去恨!”
“他们不得好死,明白了吗!”
柴飞意惶恐地点着头,道:“明白了。”
阿柴挤出了一个微笑,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好孩子。”
得到了夸奖,柴飞意终于笑了一下。
她仰起头,声音轻轻道:“出去吧,娘饿了,替娘拿些馒头去,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跟别人讲。”
柴飞意用力点头,屁颠屁颠爬了起来,就要去给娘亲拿馒头。
阿柴拉住了她,再次吻了吻她的脸,没有说话。
柴飞意以为这是奖励,更加有干劲了,关上了门,去找馒头去了。
屋里头的馒头已经冷了,柴飞意在锅炉边等啊等,终于等到馒头热了。
她满心欢喜地拿着热馒头跑了出去,却发现众人都挤在娘的那间小房子前,破旧的门已经歪倒在一旁,似乎是刚被人撞开的。
柴飞意不知所措,慢慢走了上前,瞳孔陡然睁大。
她的娘亲,正挂在白绫上,闭着眼睛,毫无血色。
一行人挤了进去,将阿柴从梁上抱起,平放在地上,老汉探了探她的呼吸,摇了摇头。
老赵瘫坐在地上,喃喃道:“死了?真的死了?这可是老子花五两银子买来的老婆啊!”
旁边的人议论纷纷。
“哎呀,谁知道她这么想不开啊。”
“算了算了,死就死了,也没有办法了。”
“真是晦气。”
......
他们吵了起来,说了很多话,责怪着是谁把这白绫用来缠桌角的,责怪着怎么没人看好她,一直喋喋不休,最后唉声叹气地抬起尸体,送往了后山。
“再买一个吧。”
雪又开始下大了。
柴飞意紧紧抱着馒头,不停地跟在后面,老赵把她踢开了,她就偷偷等在一旁,等他们走了,再奔到了前方。
一张席子,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山头上。
柴飞意跪在前面,轻轻地摸着娘的脸。
她将馒头往娘的嘴边递去,娘却一动不动。
柴飞意终于接受了,娘亲已经死了。
她仰天长啸,撕心裂肺地喊叫着,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愤恨释放出来,压碎着山头。
这呼喊声引来了一个白衣人,她在村子里走了一遭,最后落在了她的前方,那面具宛如真脸一般,在洁白的天地中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美。
“恨吗?”
柴飞意:“恨!”
白衣人将白绫挑起,注入法力。
“去吧,报仇吧,把那些肮脏的人,杀的一干二净。”
柴飞意拿过白绫,抬头看了白衣人一眼,毅然决然地转头冲向了山村。
哀嚎四起,尖叫穿天。
尸体遍野,头颅悉数被绞断而来,鲜血染红了整个山落。
那白绫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游走在柴飞意的手间。
那张尚且稚嫩的脸,溅满了血尘,在风雪中悲怆冷冽。
“你叫什么?”
女孩流着泪,擦去,坚定道:“飞意,柴飞意。”
“好,柴飞意,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吧。”白衣人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抚摸她的头。
“我们一起,结束这个世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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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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