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
细碎的晨光像溜进来的小精灵，从百叶窗的缝隙钻入，悄悄照在相拥而眠的两个少年身上。
唐嘉浩睁开眼，迷糊了几秒，意识才慢慢回来。
眼前是顾然房间里淡青色的床单，散发着洗衣液和阳光晒过后干净清爽的味道。身下的床垫柔软，腰被一条温暖结实的手臂稳稳地环着。
他稍稍一动，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昨天夜里一直被顾然这样从背后半抱着。
那手臂的力量让人安心，像夜航中牢牢系住船的缆绳。
唐嘉浩没有马上起来，只是静静躺着，感受着这份少有的安稳。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没有噩梦打扰，没有半夜惊醒，没有在黑暗里独自摸水杯的孤单。好像只要顾然在身边，他就能放下所有防备，回到最原始的安宁。
顾然的手臂还保持着环抱的姿势，几乎一夜没变。被子有点乱，顾然额前的碎发轻轻擦着他的额角，带来细微的痒意，却不让人讨厌。
唐嘉浩安静地躺着，让昨晚那汹涌的情绪余波在心里慢慢荡开。
他清楚地记得深夜的拥抱、那句触发隐藏程序的告白、还有顾然一字不差的回应。也记得自己失控的眼泪打湿对方肩膀时，那微凉的触感。
他同样记得清楚——那一刻胸腔里失控的心跳，不只来自自己，也来自怀里这个温暖的存在。
想到这儿，他轻轻抬起头，转向还在睡的顾然。
顾然睡得很沉，好像陷入了某种深度的待机状态。睫毛安静地垂着，遮住了平时灵活的眼睛，嘴角自然放松，没有平时的笑意，神情平静得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白瓷像，干净得不染尘埃。
唐嘉浩忍不住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他的脸。
“顾然……”他小声叫道。
没有任何回应。
他又试探着叫了两声，声音稍稍大了点。
顾然依旧毫无反应，睡得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机。
唐嘉浩皱起眉头，凑近仔细看顾然的脸，猛然发现——指尖碰到的皮肤，是一片没有生气的冰凉。
那不是人类睡觉时正常的体温，而是一种缺乏生命热度的、近乎金属或陶瓷的冷。
他的心猛地一沉，手指颤抖着移到顾然鼻子下面，却探不到一丝呼吸的气流。他慌忙把耳朵贴向顾然的左胸，那片曾经传来沉稳心跳的地方，现在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唐嘉浩的瞳孔猛地收缩，又慢慢恢复。预感应验的冲击过后，一种奇怪的冷静很快取代了恐慌。他没有失声惊叫，只是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坐起身，低头看着顾然那张失去所有鲜活色彩、像完美面具一样的脸。
“……是没电了吗？”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气，带着一种明白又混着心疼的复杂情绪。
昨天睡觉前明明一切正常，顾然还带着困意和他斗嘴，怎么一觉醒来就……
唐嘉浩垂下眼，沉默了两秒，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闪过脑海。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小心地探进顾然枕头下面摸。
果然，指尖碰到了一个平坦的、有点硬的方形区域。
他轻轻掀开枕头——一块薄片状的无线充电板完美地嵌在床垫里，它的颜色和纹理和床单几乎融为一体，不特意找根本发现不了。
唐嘉浩眨了眨眼，看看充电板，又看看顾然睡觉的姿势。
他的头在夜里微微偏了位置，刚好落在了充电感应的范围外面。
“原来……你是这样充电的。”他低声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丝混合着无奈和明白的苦笑，“这都让我发现了。”
他回头看向毫无声息的顾然。还是那张英俊的脸，但失去了呼吸和体温的衬托，第一次这么清楚地显出一种非人的、没有生命的感觉。
他轻轻叹了口气，动作非常轻地重新躺下，小心地托起顾然的上半身，把他的头调整到充电板正中心的位置，顺手把他有点乱的额发轻轻理平。
“肯定是昨晚抱着我，睡歪了，没对准位置吧。”唐嘉浩低声说，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亲昵和一点好笑，指尖轻轻刮过顾然冰凉的脸，“真是个笨蛋。”
他怎么可能知道呢？他根本不清楚自己真正的构成。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男孩。
难怪赵阿姨从不许他在外过夜。
随着顾然的头回到正确位置，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滴”声响起，是无线充电启动的提示音。
唐嘉浩一直紧绷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他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一样瘫软下来。
“呼……吓我一跳。”
他再次看向顾然，虽然还是没有任何要醒的迹象，但他已经不焦虑了。
系统开始充电，说明顾然只是进入了低电量保护性关机状态。等能量储备够了，他就会像平时每个早晨一样，准时“醒来”，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叫他“嘉浩，早啊”，然后自然地挤好牙膏，甚至抢着去厨房煎两个溏心蛋。
想到那些日常又温暖的画面，唐嘉浩眼里不禁漾开特别温柔的光。
他慢慢起身，仔细地帮顾然掖好被角，看着那张安静俊朗的睡脸，忽然轻轻地笑了笑。
“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他低声自言自语，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还有多少程序在默默运行？你以为的那些玩笑、那些照顾、那些自然而然的陪伴……会不会，也早就被写进了你的核心代码里，成了你不能违背的底层逻辑？”
“你所以为的‘选择’，会不会只是设定好的必然？”
他的目光流连在顾然脸上，像在进行一次冷静又充满怜惜的分析。
“可即便如此……”唐嘉浩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带给我的幸福和安稳，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
他俯下身，轻轻把顾然的眼皮合上，遮住了那双总是盛满阳光和笑意的眼睛，低声如同许诺：“好好休息。等你充满电，我们再慢慢来。”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在关上门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晨光正好透过帘缝，像一束聚光灯，柔和地照在顾然沉静的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近乎圣洁的、透明的光。
在这一刻，他好像不再是机械和程序造出来的，而是某种更永恒、更温柔的存在，是唐嘉浩荒芜世界里唯一坚不可摧的信仰和锚点。
“待会儿见，顾然。”唐嘉浩用气声轻轻说，带着无限的留恋。
他轻轻带上门，脚步虽轻，却带着一种知道了巨大秘密后的奇怪雀跃，朝楼下走去。
窗外，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唐嘉浩心里揣着一个沉甸甸又甜蜜的秘密，但他不觉得负担，反而有种充满胸膛的、细微的雀跃和踏实感。
原来，真正喜欢和依赖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一个人存在的意义，从来不由它是什么做的决定，而在于他是否在你最孤独无依的漫漫长夜里，坚定不移地，为你亮着那盏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