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夏还是改道来了画廊。
工作日、白天，画廊却大门紧关，透着一股行将倒闭的落拓气。窗沿和玻璃也看得出有段时间没打扫了，结了一层薄薄的灰。
他们叫来了负责人开门，进画廊内参观了一圈。
盼夏有了判断，这应该是一个老旧仓库改成的画廊，内部做过翻新，但在设计上显然没有花太多心思，动线很混乱，二层的挑高区域完全没有被利用，整体室内色调偏昏暗，明明很开阔的空间，给人的感觉却很压抑。
Kai很自得于他的艺术收藏，一件一件地和盼夏“炫耀”，讲收藏的历史，来龙去脉，价值几何。
盼夏半只耳朵听着，大部分精力都用在观察环境和室内功能分区。
“你对艺术有多少了解？”Kai问她。
盼夏回答：“我对你说的艺术的起源、分类、各国的艺术风格、各个时期艺术特点，全都不了解。”
“……”Kai失笑，“你还真是直接。现在还有信心吗？”
盼夏抬手叩了叩柱子，钢结构的立柱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样的柱子在画廊里还有十几根。
她思索着，不忘回答他的问题：“有啊，产品经理不一定懂产品，但一定懂消费者。让我试试吧，反正你这里生意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mon lapin，你说话可真是伤人……”他哀怨。
“两个月的时间……我需要对你这儿做一点改造，至于费用，老板应该不会吝啬报销这点成本吧？”
“可以，希望这两个月里，至少能看到你把这笔改造费赚回来。”
这天，盼夏和Kai参观了画廊，面见了负责人，要来了仓库原始结构图纸和近两年的藏品出入库、账务明细。
一回住所，盼夏就进了房间开始研究图纸。她预期改造时间只有十五天，在改造前，她还有几件更重要的工作要做，包括整理整个画廊的所有藏品。
这个工作当然不是她亲自做，只需要负责人清点明细后按分类发给她参考。
几天后，Kai离开了英国，飞往法国参加活动，盼夏对画廊的改造也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国外的人工费用贵得让人侧目，而工人的办事效率更让人头疼，盼夏的英语口语仅限于能日常沟通，一到更细节专业的术语，和工人就变成了鸡同鸭讲。
如果不是有在米兰留学的经验，沟通起来会更费劲。盼夏白天和工人吵完架，晚上就回家狂补英语，恨不得把白天那一架再重新吵一遍。
仗着语言优势，有些人故意偷奸耍滑，应付她不是装听不懂，就是“OKOK”“No Problem”或者扯着嗓子喊“Who's the boss around here？”（谁是负责人？）
言外之意就是觉得盼夏这么一个小姑娘没资格指挥他们。
给盼夏气得拎着锯子直接自己动手了。
好在盼夏早有防备，工期只给了十天，结果果然拖拖拉拉，拖了十五天才把那么一点活干完。
这五天对她英语口语的塑造是飞速的，她已经能扯着嗓子流利地用英语跟人吵架了。
又用了五天时间，盼夏和负责人一起把藏品全部重新分类布置，经过讨论后选取了一个品类的艺术品组织专题策展，她还打算以盲盒形式出售一部分艺术品，负责人对这种销售方式欲言又止，但考虑到老板说全权交给她决定，又把话咽了下去。
盼夏联系了许多艺术品类杂志提前把展览信息放出去，当然，他们名气不显，难免被拒绝，盼夏也不气馁，一家不行她就再换一家。接着就是在网上社交平台发布推广，她没有小看国内社交平台的推广力量，在抖音、小红书这些平台也以一种幽默的形式发出了推广。
小红书的帖子因为一长串的国内IP喊着“大数据给我干哪来了？”“娘呢，俺在WC轮蹲，不在伦敦啊”还意外小火了一下。
展览已经迈上进程，另一件事就是要拓宽画廊单一的盈利模式。
这次改造，盼夏把二楼的挑高层改成了一个可活动的沙龙中心，能提供艺术讲解和场地租赁服务，以后还能多开展沙龙活动吸收新会员。
八月份，Kai收到了画廊七月份的月度财务汇报，支出倒是有一大笔，收入寥寥。
他原本也没想盼夏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能在伦敦干出多么惊天动地的成绩，没多失望，只回复了一句：[OK,I Know]
八月中旬开始，Kai慢慢意识到，画廊的生意似乎真的在好转，有几个伦敦朋友来给他道贺，说去参观了他的画廊，体验很不错云云。
Kai怀着好奇上网搜了搜自己的画廊，不搜不知道，一搜差点气晕。
他画廊的“盲盒拍卖”火遍伦敦了！！全伦敦都知道他的画廊搞不下去，穷得搞大甩卖了！！
Kai忍住了打电话的**，他要当面骂人！！
盼夏在八月末，见到了不知道从哪个国家飞过来的Kai。
他脸色很不好看，考虑她是个孕妇，他压住了刻薄的话，坐在盼夏面前沉着脸问：“能和我解释一下，盲盒是怎么回事吗？”
盼夏自然是拿数据说话。
艺术品本就不是日常消费用品，瞄准的顾客群体本就非常稀少，盼夏用盲盒形式锚定了一批愿意为情绪价值买单的年轻客户，自然扩大了顾客群体，增加了收益。
但Kai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艺术品怎么能当作“盲盒”？如果顾客都不清楚一件艺术品的文化含义和价值，那艺术品和马桶橛子有什么区别？
盼夏听他喷完，说：“你知道为什么别人的画廊客源稳定，收入可观，而你的画廊濒临倒闭吗？”
“为什么？”
Kai脸色并不好。
盼夏把咖啡往前推推，示意他歇歇火，她道：“因为你是在用你所谓艺术家的视角经营画廊，但亲爱的，画廊是生意，这不是晒收藏的博物馆。你的每件艺术品都需要找到它的伯乐，如果它们只能在你的仓库里发霉发烂，那它也不再是艺术品，而是库存积货。你不能等待你的顾客恰好那么幸运地走进你的画廊，恰好地爱上你的收藏，只有客源多了，它们才有被看到的机会。商业和艺术并不是相悖的，只有画廊有钱了，才能购入更好的作品，才能帮你认识更多的同好。”
Kai理解，但不能接受，坚持要求取消盲盒。
他才是老板，盼夏也只能从命。不过她想做的已经做完了，不妨碍下一步走下去。
画廊老板回来的第二天，盲盒宣布产品升级，暂停销售。
不少专程奔着盲盒而来的顾客难免失望。
盼夏把Kai摁在了店里当吉祥物，她亲自给所有空手离开的顾客都送上了一份小小的伴手礼。
顾客很好哄，失望的心很快就被老板颜值冲昏了头脑，什么都忘了，一个个只想拉着Kai合照。
盼夏站在一旁抱臂旁观，心道，其实什么都不做，只要Kai每天都来他这个画廊坐着，生意也会起死回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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