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轮比试里,投壶场地气氛越来越紧张。
霍如喝一碗酒,投十五支箭;宁宇喝一碗酒,只能投十支。
偏偏霍如喝酒跟开挂似的,箭箭都能贴着壶口旋进去,众人从一开始的将信将疑,到后来已是欢呼叫好,连天衡门的几名随行弟子都不敢出声。
“第六轮了吧?”霍如拍着肚子打了个酒嗝,“今天的酒真不错,一点都不上头。”殊不知自己早已脸红得跟熟透的虾子一样。
宁宇脸色也开始泛红,连耳根都涨得发烫。他酒量本就一般,又被人连赢数场,这会儿心中早就窝了一肚子火。
他咬牙看着霍如射完最后一箭,正中壶口。
“哗——!”
掌声响起,可他却忽然猛地一拍桌子,冷声道:“死丫头,你作弊!”
众人一静。
宁远第一个反应过来,想要拉住已经醉酒的宁宇,却还是晚了一步。
“我的掌法,怎么可能不受影响,还次次射中!”宁宇的质问声响彻整个杜府。
“什么意思?”霍如微微皱眉,对着宁宇反问。
这次却被宁远抢了先,笑道:“我家三弟喝多了,说的些胡话,小姑娘就别放在心上了。既然他喝不动了,那比试就到此结束。”
霍如转身,迟来的酒劲却上了头,她意识模糊地说道:“不成,我这第六局都射完了你才说,这局,也算我赢!”
虽然头昏沉沉的,但她算账还是很快:“除了第一局,后面五局每局我都赢了五支,一共便是二十五支,二百五十把刀!嘿嘿,二百五。”
她傻笑地重复着,意识越来越模糊,即将摇摇欲坠时,感觉到被谁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爹?
“说谁二百五呢!你个作弊杂种,我们天衡门不买贱人的刀!”宁宇也上了头,开口骂道。
霍如还没反应过来,只听搂着自己的人,发出冷漠的声音,问道:“你再说一遍?”
沈意?伴随着昏沉沉头脑的,是模糊不清的视线,她最终还是没看清那人是谁。
“我的内力掌次次对准壶口,她还能次次射中,不是作弊怎么可能!”宁宇声音带着酒意,眼神阴沉。
话音刚落,众人哗然。
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啥?意思是他每次故意用武功打偏对方的箭?”
“所以……是他自己用了内力干扰比试?”
“天衡门,这也太丢人了吧……”
“不是说正派讲规矩么?”
议论声嗡嗡作响,像一锅即将沸腾的水。
宁鹏“咚”一声将手中酒杯重重扣在桌上,打断众人议论。
他脸色铁青,看向宁宇:“闭嘴!”
见状,一向深知宁家小心眼的杜子安,也赶紧出来圆场:“哎呀,哎呀,小孩子之间闹着玩,不必太较真,比试什么的,哪能算数呢?这一笔,咱们就此勾销,皆大欢喜,如何?”
霍如一听,本来醉酒的她立刻跳了起来:“不行!二百五的订单怎么能不要呢?”
“那可是二百五呢!!”
她再次义正词严地喊出“二百五”三个字时,全场人都愣了一瞬。
宁鹏本就心存疑虑,再听霍如反复强调的“二百五”,像是拿他们宁家当猴耍,终于忍无可忍,脸色猛地沉下来,冷冷道:“原来如此,这是杜家安排的一出好戏。”
“你们找一个看似不会武功的小丫头哄骗我三弟,私下却派人作弊,让我们宁家出丑——”
“还真是好一出围猎戏码啊。”
说罢,宁鹏手指一弹,桌上的一根筷子“嗖”地一声破空而出,直指霍如!
不好!霍祥也来不及思考隐藏身份的事,准备出手——
“砰!”
一道内力抢先从空中划过,硬生生接下了那支筷子,磕飞出去!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便见远远的屋顶之上,立着一人。
月光朦胧,只照得她衣袂飘飘,面容看不分明,却能瞥见她眸中带冷,周身气场骇人。
她负手而立,缓缓开口:
“以衡为道,扶正为衡。”
声音清润,却如惊雷落地。
寂静一瞬,全场震动。
宁家三兄弟脸色大变,几乎是下意识地跪了下去。
那是天衡门的立门宗旨,而宁家人永远不会忘——当年,正是这位宗主“极”,亲手将这句话,赐予了接任掌门之位的宁流。
“这……这身法……”后院中,莫迟飞身而至,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声音颤抖地喊出:
“宗主!”
全场哗然。
“天衍宗宗主?那个……当今天下武学第一的‘极’?!”
“她不是今年闭关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西南?”
四下议论声如潮水翻涌,众人惊疑不定。
可屋檐上的云吉——也就是极宗主,心中却还残存着一丝恍惚。
她其实刚醒。
前几日因为惦记着程谦义的事,好几日都没睡好,今早练功时发现内力不稳,于是找史神医拿了药酒,说小睡片刻。
可谁知,这一睡就睡过头了,等醒来时,已经月上黄昏了。
她赶至杜府,还未寻到程谦义,便看到宁家那几个小子居然试图暗算霍如。
她便顺势出手。
而另一边,收回刀的霍祥也看到了屋顶之人,神色一怔,心中泛起一阵古怪的悸动。
那招式、那气势,让他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两面之缘。
极宗主,她果然来了。
“莫迟?”云吉远远地看到了莫迟的身影,心中疑惑再起,“程谦义没来?”
这似曾相识的声音,让霍祥的心跳莫名加速。
“宗主!”再次见到云吉的莫迟激动地双眼含泪,可碍于大庭广众之下,只含糊地说道,“宗主,后院详谈。”
云吉微微点头,她也不想把霍如他们牵扯进来,可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霍如他们的方向。
只一瞬,霍祥的心跳漏了半拍。
虽然从未看清极的长相,但她却可以轻易挑动自己的神经,就如第一次见云吉那般。
等一下,云吉?
想到这里,霎时间,他像外头偷腥被逮住的狗,心虚地垂下了脑袋。
“混账东西……自己都鸠占鹊巢,占了一个妙人儿了,竟还对别人动心?!”
他在心里骂自己,可心却忍不住怦怦直跳。
与此同时,沈意看了眼屋顶上的云吉,又很快收回目光。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怀里已经酣然沉睡的霍如身上。
早知道云吉会亲自现身,就该让她来出这个风头,霍如也不至于喝成这样。
“就不该让她喝酒。”沈意低声自语,神情难得地透出一丝懊悔。
这句话的她,指得是云吉,可在霍祥听来,却误以为是霍如。
“可不是!”霍祥也顾不上内心关于自己是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渣男了,连忙冲过来,把霍如抱进自己怀里,动作熟练得如同夺崽的狗熊。
他正准备抱人离开,便听莫迟提高声音说道:
“李轻舟、杜子安,天衡门与这位小姑娘家的比试结果,该是如何,便是如何。今日在座皆为武林前辈,可不能欺负后生小辈!”
被点名的二人连忙起身附和,点头应是。
屋顶上的云吉微微颔首,转身落入后院,莫迟随即跟上。
没过多久,一份二百五十把匕首的订单,在众人的见证下,宁鹏与霍祥双双落笔画押,盖章生效。
*
月色清寒,后院的老槐树影斜斜映在地上,风吹过,落叶翻卷如旧纸残章。
云吉负手而立,站在廊下,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边那一轮沉静的月。
莫迟随她走进后院后便悄悄掩上了门,片刻沉默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宗主,您……您这一年,究竟去了哪儿?”
云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作答,只是反问:
“你怎么会在这?”
莫迟一愣,旋即躬身说道:“这次西南武林大会,是我主动请缨带队前来,一来协助杜家处理大会事务,二来……”
“二来什么?”云吉语气未变,却冷得像水落冰窖。
“二来……”莫迟抬头,直视着她的眼,“……找您。”
夜风一吹,廊下灯火摇曳,云吉的眼中一瞬闪过幽深的寒意,语调微沉:
“程谦义让你来的?”
莫迟眉头微动,似有所觉,却仍点了点头。
云吉冷笑一声,喃喃道:“下了毒,还是不肯放过我。”
莫迟有些吃惊,问道:“宗主——”
“程谦义,还允许你们叫我宗主?”云吉截住他的话,声音清冷,“他应该会说,我是叛徒吧。”
莫迟听了这话,脸色骤变,急道:“我不信!他们都说您叛门,勾结不归林,毁了宗内的百年绝学,还……还重伤了谭师兄,可我不信!”
云吉目光微敛,终于转过身来,定定看着他:
“你不信,还来找我?”
莫迟神情一僵,继而咬牙低声道:“我不信你会背叛宗门……可我也必须查个清楚。宗主,程副宗主……他说您已经跑到塞外,不配再做天衍宗之宗主。”
云吉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声音低而平静:“塞外……程谦义还在关东?”
莫迟点头:“是。他近年致力于培养宗门下一代,说宗门不能再受动荡。他如今在四处授徒……但暗中也一直在找您。”
“那他查到我了?”云吉轻声一笑,转身走入廊下阴影,“不对,若他真查到我了,肯定亲自来抓。”
莫迟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云吉微微侧头,望着他,语气意味深长:“所以,不是他查到我了,而是你查到我了?”
莫迟猛然抬头,眼中一震,对上云吉平静的目光,他微微点点头。
“倒有点本事。”她声音平静,“那你打算怎么做?立刻飞书告诉他?”
莫迟迟疑片刻,低声道:“……若依门规,是。”
他顿了顿,又缓缓补上一句:“但我不愿。”
云吉有些诧异,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会即刻修书给程副宗主,说我们在益城附近偶然碰到了您,澄清了叛变之事,只是一场误会。”
云吉默默地听着他说话,眼神愈发疑惑。
“但若宗主不想被程副宗主知晓行踪,我便不会告知他,您之后的行踪。”莫迟继续说着。
他从未见过宗主如此防备,也从未见她眼中有过这般决绝。
但他知道,他仍旧选择相信——眼前这个看似疏离冷漠的女子,曾在他儿时夜半被人欺负时,教他一掌震飞敌人、冷言斥退恶徒的人,不可能背叛宗门。
如果说,程副宗主跟极宗主中,选择一人跟随,他莫迟,会毫不迟疑地选择极宗主。
霍祥(云吉掉马之前):我不会是世上唯一一个对两个女人同时动心的渣男吧?
霍祥(云吉掉马之后):我就说我不可能是对两个女人同时动心的渣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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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接风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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