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海迷迷糊糊醒来时，入眼都是腿，因为他是趴着的，努力抬头，看见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
小孩子骂道：“你个偷苞米的贼！”
这一声像是按动了某个开关，周围的人都开始谩骂。又性子急的，还捡了泥巴朝他身上扔。
贼？
何青海被砸得眼睛都睁不开，心下一惊。
村长和会计站在人群前面，边上围了一圈小队长。喝止住了激愤的众人，其中一个小队长出言质问：“你吃过午饭就跑去地里偷苞米，是也不是？”
何青海忙摇头：“不是！”
否认完了，才发现边上一群知青眼中担忧的目光，听到他的回答，众人都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陈建设忙道：“那苞米是不是你掰的？”
“不是！”何青海一口否认。
村长不悦：“陈知青，你在诱供。难道你与何知青是一伙的？”
陈建设动了动唇，想说何青海不是那种人，他们同屋住了几年，若是何青海手脚不干净，早该暴露了才对。
会记的女儿去年非要和一个知青好，夫妻俩费尽心思才把女儿劝回了头，他对这些男知青一点好感都没有，冷笑道：“知青都是一锅吃，何知青偷苞米，他们也能吃上，当然要帮着脱罪。”
一句话，把所有知青打成了同谋。
陈建设急忙否认：“不是的，何知青所作所为与我们无关，我们都不知道他去了玉米地。”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提议：“罪证确凿，报公安吧。”
何青海吓得魂飞魄散，他头上受了伤，脑子昏昏沉沉的，话还没说几句呢，怎么就成了贼？还到了报公安的地步？
他目光在人群里搜寻，看到躲在后面的苏文玉，隐约还从她脸上发现了几分喜色，他瞬间什么都明白了，闭了闭眼：“我去苞米地，不是为偷苞米，而是与人有约。”
众人一片哗然。
会计呵斥道：“与谁有约？你莫不是要攀扯村里的姑娘？”
何青海心知，再不说出他和苏文玉见面的事，他就要倒大霉了，等被公安带走，不死也要脱成皮。
“不是攀扯，苏文玉已经是我的人，当时我让她先跑……”
苏文玉心下大惊，万万没想到何青海竟然连这种事都说了。
两人未婚苟且，那是流. 氓罪。
苏老婆子本来在看热闹，她是巴不得何青海被抓走，刚刚提议报公安的话就是她说的。没想到一眨眼，自己一家成了众人眼中的热闹。
“你闭嘴，我闺女清清白白的姑娘家……”
何青海为了自己不被当做贼被抓走，也豁出去了：“她肩膀后面有颗红痣，腰上有一块褐色胎记，大腿后面有颗黑痣。”
他说这些话时，眼睛恶狠狠的瞪着苏文玉。
众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议论，看向苏文玉的眼神都不对了。
苏文玉可是村里难得的才女，读到初中毕业的女学生，村里总共三个，苏家就占了俩！
对上何青海的眼，感受着周围众人看过来的异样目光，苏文玉整个人都是麻的。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恍惚间对上了吴小花凶狠的眼，心中只有俩字——完了！
“不是……不是……我没有痣……”
痣是真的，一脱衣裳就知道。苏文玉口中这么说，却满满都是心虚，脑子里疯狂回想要怎么脱罪。
她灵光一闪，大吼：“是大丫告诉你的对不对？我们一起读书，她帮我擦过背，我的痣和胎记她都知道。”
人群外的苏白容：“……”
真的是有事苏大丫！
反正所有的坏事都是苏大丫干的就对了。
苏白容飞快道：“我没有，我不认识他！”
大丫忙得飞起，哪有空跟知青来往？曾经路上偶遇何青海，何青海问了她几句苏文玉的事，不知怎的二人见面的事情被苏文玉知道了，那一次大丫还被警告过不许靠近何青海。
何青海叹气：“文玉，事已至此，你就别否认了。难道你不想嫁给我？”
他心下冷哼，如果苏文玉不肯嫁，也不会算计这一切。
是的，在何青海心里，他被打晕可能放在村头，都是苏文玉在逼他承认两人之间的感情，逼他结婚。
他又跟众人诚恳地解释：“我没有掰苞米，我们俩刚好撞上了地里的苞米，确实有贼，但不是我。”
众人明显不信，许多人张口反驳，说话的人多了，周围一片嘈杂。
何青海心乱如麻，他反应很快，看向了苏家做主的苏老婆子：“苏婶子，我和文玉好了许久，今天我们在苞米地见面，是商量上门的事。如果我被人安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送去下放，文玉怎么办？”
两人未婚苟合，如果不结婚，那两人都犯了流. 氓罪，严重点会被送去吃枪子。
只有结婚，才能糊弄得过去。
可若是要结婚，何青海又被公安抓走，苏文玉岂不是要嫁一个犯人？
人群里的苏老头出声：“他五叔，这是个误会。”
要说何青海罪名有多大，倒也不至于，落在地上的苞米才五个而已。
可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何青海再犯怎么办？
但话说回来，村里要是出了个贼，白山大队今年的先进大队称号估计就要飞了。
小湾村出了个贼，在整个大队里都要抬不起头。也就是何青海是知青，勉强能为村里挽尊。
如果不将事情闹大，自然最好。
“二哥，不报公安也行，你得替他担保。”村长一脸严肃，“我是村长，得为村里人的财产负责。”
苏老婆子气得鼻子都歪了，苏老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何青海：“我担保。”
何青海松了口气。
苏文玉还想要再说，对上亲爹严厉的目光，缩了缩脖子。
她才不要嫁给何青海，重生回来，她要嫁给吴建北享福的！
可是，有何青海嚷嚷的那些话在前，她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说不嫁。
毕竟何青海连她身上痣和胎记的位置都说对了，苏大丫那个死丫头还不肯帮着隐瞒。而且她和何青海私底下来往的事不是秘密，好多人都知道……京城的人愿意娶她，她觉得很光荣，没少故意炫耀。
怎么办？
苏文玉慌到六神无主，何青海就不是个好东西，他家里的人也看不上她。嫁给他，没有好日子过。
一着急，苏文玉泪眼汪汪，看向了人群里看热闹的吴家人。
吴家人有察觉到她的视线，却假作未知，只有吴小花狠狠瞪过来。
村长严肃道：“二哥愿意担保，那我就代表村里再给何知青一个机会。尽快结婚，最好这两天就去拿结婚证。”
一锤定音。
苏白容站在人群最后面，找了个比较高的位置，将一切尽收眼底。闹剧收场，人群渐渐散去，她心情不错，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村长家里。
村长很快发现了跟在自己身后的丫头，问：“大丫，你有事？”
苏白容低着头：“五爷爷，我想找您打听一点事。”
苏大丫在村里的处境，所有人都看着眼里，旁人即便看不惯苏家虐待孩子，也不好为一个孩子强出头。
关于吴建北瘸了，苏文玉反悔换亲，推苏大丫顶包的事，早已在村里传开。
不过，这说到底是两家结亲，是人家的家事。只要苏老婆子愿意，无人能阻止。
村长生起了几分怜悯之心：“进来说吧。”
院子里，村长一家子都在。
看见苏白容进门，所有人都挺意外的。这丫头从小到大要么在读书，要么在干活，平时沉默寡言，路上遇见，最多就是喊一声，来去匆匆的，从不与人闲聊。
“五爷爷，我想知道我爹和我娘的住处。”
村长并不意外。
读过书的丫头，若真的愿意认命嫁给一个姑姑不要的瘸子，那才叫奇怪。
“你头上的伤好点了？”
苏白容伸手摸了摸头，伤口已结痂，她怕被人看出来好得太快，找了块布将额头包了：“嗯，好多了。”
村长点了旱烟，吧嗒吧嗒抽了几口，似在沉吟 ，半晌才道：“你爹的去处我知道，但想要他帮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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