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妤安不知道是怎么回去的,或许是风雪麻木了她本该痛苦的神经,让撕心裂肺的情绪都变得迟钝。
门在身后合拢,将那个男人与所谓的爱情彻底隔绝在外。
世界死寂。
温妤安没有按开灯,也没有动弹。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在玄关的黑暗里站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雪光将家具的轮廓勾勒成一片模糊的灰色。
然后,她弯腰,脱下脚上的靴子。动作有些迟缓,却并不凌乱。温妤安赤着脚,走过冰凉的地板,没有去卧室,而是径直走向客厅的酒柜。
拿出一瓶喝了一半的威士忌,一个玻璃杯。她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底座,给自己倒了半杯。琥珀色的液体在幽蓝的雪光里,漾出微弱的光泽。
第一口喝下去,像吞下一块冰,然后冰在胃里融化成火。
没有眼泪,没有歇斯底里。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和一种无处不在的、细密的钝痛,从心脏开始,向四肢百骸蔓延。
她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高考放榜那天,看着那个远低于预期的分数,世界在瞬间失去颜色的感觉。想起母亲去世时,医院走廊里哭的声嘶力竭,和掌心那份永远无法传递的温度,母亲告诉她,要好好活着。
想起亲戚虚伪的笑,想起葬礼上那群人在讨论遗产该怎么分。
那时,身边还有林复北故作轻松的笑话,有宋栖云沉默却坚实的陪伴。
而这一次,没有了。
只有她自己。
连她视为亲人的林复北,视为挚友的涂令月也站在了别人身边。
温妤安一时间想要流泪,却发现已经无泪可流。
她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酒精让思维变得缓慢,却也放大了某些声音。
「温妤安,你是不是太聪明了?」
「如果他只是默默喜欢,从不打扰,如果你永远不知道这些,是不是就能一直幸福下去?他为你构筑了一个完美的世界,你安心住在里面,不好吗?」
她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眼神没有焦距。
「他了解你的一切喜好,给你无微不至的关怀,他甚至……没有真正伤害过你。那些窥探,那些布局,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太爱你。」那个声音继续蛊惑着,「得过且过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能留住这份求之不得的安稳。」
威士忌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虚浮的暖意。
她闭上眼,几乎要被这个声音说服。疲惫像潮水般涌上来,诱惑着她放弃思考,沉沦在那份被精心编织的“安稳”里。
但下一秒,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底那片迷茫的雾气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清醒。
「不对。」
她对着空气,轻声地,却异常坚定地吐出两个字。
「我没有错。」
她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点,仿佛需要这液体来佐证自己的论断。
「是他错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分不清爱情和执念。是他把占有当成守护,把窥探当作深情。」
「任何人都不能…以爱的名义,把我困在股掌之间。」
这句话说完,她仿佛用尽了力气,向后靠在沙发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落,迅速隐入鬓角。她没有去擦,任由它流淌。
不是愤怒,不是疯狂,只是一种确认后的、巨大的悲哀。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一杯接一杯,一口接一口。直到酒意上涌,意识逐渐模糊。酒杯从松开的指间滑落,在地毯上滚了一圈,残留的酒液洇湿了一小片深色。
她蜷缩在沙发旁的地毯上,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眉头微蹙,像是在梦里,也不得安宁。
—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响起。
一遍,两遍,坚持不懈。
温妤安被吵醒,头痛欲裂。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到了姬若蘅写满担忧的脸。
她沉默地打开门。
姬若蘅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色,闻到她身上浓重的酒气,以及那双红肿却异常平静的眼睛,心里猛地一沉。
“安安……”
温妤安侧身让她进来,没有解释,只是沙哑地说了一句:“陪我坐一会儿。”
姬若蘅跟着她走进客厅,看到滚落在地毯上的酒杯和酒瓶,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捡起来,放到一边。然后她挨着温妤安,在地毯上坐下。
温妤安把头轻轻靠在姬若蘅的肩上,闭上了眼睛。
“若蘅,”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宿醉的沙哑,“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姬若蘅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感觉到她身体的细微颤抖。
“没关系。”姬若蘅的声音很温柔,“搞砸了就搞砸了。”
没有追问,没有评判,只是无声的陪伴。
温妤安没有再说话,只是靠着她,仿佛从这个简单的动作里汲取着微弱的热度。过了一会儿,她的呼吸变得均匀,再次睡了过去。
姬若蘅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到沙发上躺好,盖好毯子。她凝视着好友沉睡的容颜,轻轻叹了口气。
她拿出手机,看到导师发来的几条紧急信息,必须立刻去处理。姬若蘅原本是打算请温妤安陪她一起去北京参加一个项目。但是目前看安安的样子…她犹豫了一下,拿起温妤安的手机,用指纹解锁,给季近青发了一条信息:
「她状态很不好。如果你还有心,过来看看照顾好她,记住别吵醒她。」
发完信息,她又看了一眼温妤安,这才匆匆离去。
—
季近青几乎是立刻赶到的。
他输入密码的手都在抖。推开门,玄关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
温妤安的靴子,一只歪倒在门口,另一只甩在几步远的地方,带着从外面带回的、半融的雪水,在地板上留下一点污渍。
他沉默地俯下身,将两只靴子仔细地摆正,鞋头朝外,整齐地放在门边。仿佛这样,就能为她维系住一丝生活的秩序。
然后他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客厅。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他看到蜷缩在沙发上的温妤安,毯子滑落了一半,眉头紧锁,睡得极不安稳。
季近青的心像是被瞬间刺穿,痛得他几乎弯下腰。
他走过去,拾起滑落的毯子,重新为她盖好。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
他去厨房煮了醒酒汤,晾温。又打来热水,用毛巾轻轻擦拭她沾着泪痕的脸颊和冰凉的手脚。
整个过程,他寂静无声。
她偶尔会因为他的触碰而发出模糊的呓语,身体不安地动一下。每一次,他都像被烫到一样,立刻停下动作,直到她再次沉睡,才敢继续。
他的触碰,对她而言,恐怕只剩下厌恶和恐惧。
他收回手,心脏泛起剧烈的、绵密的酸疼,比他知道真相败露的那一刻,更加清晰,更加具体。
季近青看着她,想起那个跪在地上,卑微地祈求一场雨的自己,想起那些他视若生命的照片和执念。他曾以为那是爱,现在才明白,那是他亲手打造的囚笼,囚禁了她,也囚禁了自己。
曾以为那是深情的证明,此刻才惊觉,那每一张照片,都是射向她的子弹,而他,是那个扣动扳机的人。
眼泪早已在独自面对那些照片时流干,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懊悔和绝望。
他喂她喝了几口温热的醒酒汤,她本能地吞咽着。
“季近青。”她轻声说,不是质问,而是确认。
“是我。”
她看了他几秒,然后极轻地摇了摇头,重新闭上眼,把头转向另一边。
那个微小的动作,比任何激烈的拒绝都更让他心痛。它无声地说:你在这里,但我不需要了。
季近青站在客厅中央,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目光里有贪恋,有悔恨,更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
他走回玄关,目光再次落在那双被他摆放整齐的靴子上。
然后,他拉开门,走了出去,轻轻带上。
门锁合拢的声音轻不可闻。
公寓里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那双摆放整齐的靴子,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淡淡的酒意与悲伤,证明曾有人来过,曾有人试图弥补,最终却只能选择离开。
天光渐亮,雪后初霁。一片冰冷的澄澈。
当姬若蘅处理完导师交代的紧急事务,再次返回温妤安家中时,阳光彻底驱散了夜色,温妤安已经醒了。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甚至比往日更添了几分冷冽的坚定。
姬若蘅在她对面坐下,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安安…还好吗?”
温妤安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随即轻轻放下。她看向窗外澄澈的天空,沉默了片刻。
“若蘅,”她转回头,目光清亮,“你昨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姬若蘅这才想起正事:“我们实验室承接的那个锂离子电池正极材料改性项目,需要去北京与合作方进行为期三个月的联合攻关。我想邀请你一起参加。”
她顿了顿,有些犹豫地补充:“原本是想着你最近感情顺利,或许不太愿意出差这么久。但现在……换个环境,也许对你有好处。”
温妤安静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碗沿轻轻摩挲。
她想起昨夜那个醉倒在地毯上、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自己;想起那个在雪地里茫然行走、不知归处的自己。
“好。”温妤安放下勺子,“我去。”
她起身走向书房,脚步稳健:“我整理下资料。什么时候出发?”
“下周。”
窗外积雪渐融,晨光照在温妤安挺直的背影上。
那双被季近青摆正的靴子还立在玄关,但它的主人已经看向更远的地方。
安安:是不是我太敏感?不对,不是我的错
老季:是我爱的方式不对,对不起老婆[心碎]
姬若蘅:闺蜜你别难过了[爆哭]男人而已,不行就换
江舒培&姬若蘅:《锂离子电池正极材料的改性研究》期待安安陪我过来做项目,太好了是安安,我们的毕业设计有救了![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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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太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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