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嘉将信将疑,拉起自己的衣袖闻了闻,又撩起袍子前襟闻了闻,突然呲眯一笑道:“我知道了。
下午伙夫用大锅熬羊汤的时候,我一直在旁边站着来着。
这不是羊屎味儿,这是羊汤味儿。不是都跟你说了吗?那是羊小肠,不是装屎的地方,哪来的羊屎味儿!”
赫连川忍无可忍骂他道:“你赶紧给我滚出去!你是成心不打算让我吃饭,专门捡着饭点来恶心人。”
书嘉噘着嘴往外走,走到帐门口,又回过头来问:“张哥给了我个羊尿脬吹的球,原本还想等吃完饭,拿过来和你一起玩呢,你是不是也嫌脏不玩啊?”
赫连川没好声气地吼道:“谁玩那种脏东西!要玩你自己玩去!”
书嘉使劲把帘子一摔,气呼呼地走了。
苟黔把晚饭端回来,分别是一盘烤羊排、一碗羊杂汤、一摞烧饼、还有一碗杂豆粥。
杂豆粥是用碎米、豆子、菜叶子和南瓜熬在一起,颜色灰不灰、绿不绿的不怎么好看,而且浓嘟嘟的很稠。
赫连川盯着这碗粥老半天才问:“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做得这么恶心?”
他把粥碗推得远远的,一眼也懒得看,只拿起汤碗里的勺子蒯了两下,立刻惊骇地瞪大眼睛,指着勺子里捞上来的羊杂问:“这又是什么东西?”
苟黔说:“羊杂碎。”
“羊肉汤里怎么什么东西都往里放?还有这个!这个……”
赫连川气得说话都结巴了,“这个是不是就是那个什么……,什么羊肠子?
他把勺子扔回碗里,接连干呕了好几下,撇过头去拿手挡着眼睛道:“赶快拿走,我不吃了。”
苟黔只得把羊汤和杂豆粥拿到帐篷外,回来后抚着赫连川的后背给他顺气,故意逗他说:“殿下还是恶心?是不是有了?”
赫连川苍白着小脸答道:“我是有了,有了想死的心。
你把羊排吃了吧,我现在看见羊排也能想到羊肠子,书嘉真是坑死人不偿命。”
苟黔说:“一路上殿下都没好好吃饭,把肠胃给伤着了,所以才这么容易犯恶心。
那几个硬火烧也别吃了,干巴巴的不好消化。殿下想吃点什么?我让伙房专门给做。”
赫连川疲怠答道:“什么也不想吃。”
“要不给你炒个青菜?做得清淡一些。”
“随便吧,我现在没胃口。你先趁热把饭吃了,再去张罗我的饭也不晚。”
苟黔摸摸他的头,转身走出了帐篷。
士兵们正在开饭,个个手里端着粗瓷大碗,掐着一厚叠儿火烧,凑堆成簇地蹲在地上,唏哩呼噜吃得正欢。
书嘉蹲在个高颧骨汉子对面也在喝粥,左胳膊上栓着根白棉绳,棉绳顶梢绑着个圆鼓鼓的尿脬球,正一晃一晃地在头顶飘。
他一见苟黔就站起来,笑嘻嘻地问:“苟哥,你吃过饭没有?”
苟黔冲他笑笑说:“吃你的吧,我去伙房看看。”
伙房里倒是清静,只剩下两个伙夫还在忙活,其中一个正端着锅把羊汤蓖到大瓷盆里,另一个则拿着长勺子,把羊杂都舀在大瓷碗里。
端锅那人一抬头看见苟黔,赶忙放下锅来擦了擦手,殷勤招呼道:“苟侍卫过来啦?是少帅有什么吩咐吗?”
苟黔问道:“伙房里还剩些什么青菜?少帅这几天胃口不好,想吃点清淡东西。
那名伙夫笑答道:“咱们这地方不比中原腹地,光长草不长菜,青菜比肉还稀罕哩。
伙房里只剩下半篮子青葵叶子了,不知道少帅吃不吃?”
苟黔点点头说:“那就麻烦你受累,给少帅用青葵煮碗面吧。
不知屋里有猪油没有?有的话用猪油炝锅,少帅不吃羊油。”
苟黔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烂面汤回到大帐,就见赫连川双手抱着肚子蜷成一团,屈着两条腿,尖尖的下巴搁在膝盖上,看起来病猫一样可怜兮兮。
自从离开王府,赫连川瘦多了。
苟黔把面汤放到矮案上,走过去摸摸赫连川的额头,蹲身看着他的眼睛问:“肚子不舒服?”
赫连川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那起来吃口面,”
苟黔把筷子递给他,“热乎乎地喝口汤,肠胃能舒服些。”
赫连川直起腰,慢吞吞地把屁股往前挪了挪,用筷子夹起一根青葵看了看,皱着眉头问道:“这是什么菜?以前没见过。”
苟黔打开箱子开始整理东西,闻声抬头看了一眼说:“这是青葵。
第一口吃起来稍微带一点点涩,但有股子特别的清香,你尝尝就知道了,很好吃。”
赫连川把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苟黔手上停了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生怕赫连川嫌弃不好吃。
好在赫连川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咽下去了,然后夹起一筷子面条。
苟黔暗暗松了口气,回过脸去继续在箱子里翻找茶叶,心里不免发愁:往后的日子,殿下的饮食可怎么保证?
西固城太偏远荒凉了,除了黄土就是风沙,王世子打小锦衣玉食惯了,突然来到这种物质匮乏的边城,可得吃苦适应一阵子了。
“我吃饱了。”
苟黔闻声抬头,见赫连川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好像小孩子求表扬似的补充一句说:“全都吃完了。”
苟黔夸奖道:“殿下真棒。”
赫连川不好意思起来,红了脸摸摸鼻子说:“那个青葵还挺好吃的。”
苟黔抓过湿巾子擦了擦手,起身拿起两个火烧掰碎了,泡在赫连川吃剩的半碗清汤里,端着碗走出大帐,蹲在帐门口把泡火烧吃完了,又把杂豆粥和羊杂汤也喝了。
烤羊排已经凉了,苟黔没舍得吃,用一个大瓷碗扣起来给书嘉留着。
羊肉只分配给屯长以上级别的军官,书嘉围着羊转了一下午,吃饭时只能跟着大头兵一起喝羊杂汤。
洗净碗筷,苟黔去井边打了桶水,躲在帐篷后简单擦洗身子,又仔仔细细刷了牙,觉得身上确实没有羊膻味了,这才拎着盆子回到帐篷里。
“你怎么去这么久才回来?”
赫连川趴在床上,整张脸都埋在胳膊里。
“困了?”
苟黔走过去摸摸他的两只光脚,两只脚已经冻得冰冰凉。
“刚吃完饭不好这么趴着,会压得胃不舒服,殿下起来下地顺顺食。”
苟黔一边说一边找袜子,“殿下怎么把袜子脱了,随手扔哪儿去了?”
“我就想趴一会儿,”
赫连川嘟囔道:“苟子你现在特别唠叨,简直像个女人。”
苟黔不答话,从床底找出来袜子,抓住赫连川的脚就往上套。
赫连川踢腾着两条腿不配合。
苟黔沉下脸,在赫连川脚上拍了一巴掌,“你自己摸摸自己的脚,两只冻猪蹄子一样。回头冻感冒了,一大堆子事谁能替你干?”
赫连川被按得动弹不得,乜斜着眼睛说:“一会儿就该睡觉了,睡觉袜子脱不脱?你非要多费一遍劲干什么!”
苟黔强行把袜子给赫连川套上,“头一回发现殿下这么懒,穿袜子、脱袜子费你什么劲了?”
话没说完,赫连川已经两脚交叉一勾,麻利地把刚套上脚的袜子给蹬下去了。
苟黔拿他没有办法,只得放开手说:“我找盆子出去打热水,殿下烫了脚好早点睡。”
赫连川翻身躺个仰面朝天说:“苟子,你坐过来。”
苟黔在他脚边坐下,赫连川屁股往下委了委,两只脚架到苟黔腿上,钻啊钻地伸进苟黔袍子里,歪着头说:“这样不就暖和了?”
苟黔握住赫连川的两只脚,隔着袍子给他搓着。
大帐里静悄悄的,温暖的烛火一跳一跳,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胡笳声。
夜是这样安逸静谧,舒服得让人沉沉欲睡。
远处传来两声梆子,赫连川动了动,把脚从苟黔的袍子里抽了出去。
苟黔两手捂脸搓了搓,站起身来说:“二更天了?我好像睡过去了。
殿下睡着没有?忘了给你搭件衣服,这么睡容易冻着。”
“哪那么容易就冻着?”
赫连川睡意朦胧地嘟囔说:“别老拿我当小孩儿。”
“殿下不是小孩儿,”
苟黔夸奖道:“今天处理起军政有模有样,和以前的淘气判若两人。
你自己拉开被子盖上,我出帐打些水来。”
赫连川听话地用脚勾过被子,拉开一角盖在肚子上。
苟黔拿了铜盆,刚挑开毡帘就被冻个激灵——西固城的夜晚真是冷啊!
外面起风了,风里夹着细沙,拍在脸上很不舒服。
苟黔一个不留神,空铜盆脱手掉在地上,被风掀着“叮里咣当”滚出去老远。
打了热水回来,苟黔把擦脸巾子浸湿拧干,走到床边开始给赫连川擦脸。
“外边好大的风。”
苟黔忍着笑说:“刚才铜盆都长腿了。”
“我听见了,”
赫连川被捂在手巾底下哼哼,“叮叮咣咣,惊天动地的。”
苟黔收起手巾,拖他一把说:“起来洗脚。”
赫连川一动不动,只微微偏了头,又开始斜着眼睛看人。
苟黔也不和他啰嗦,掀开被子抓住赫连川的两只脚,把他身子拖个打横,接着把他的两条腿往床下一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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