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笃定自己是疯了,身为王后,竟在王宫夜宴之时,偷偷坐着车马出了城,虽然她对这种乖张行为并无异议。
比这更疯的是,坐在她对面,已经换好常服的祝焰,冲她微笑抬颌眨眼,流里流气的样子,用舌头弹出个响。
萧玦忍俊不禁。
她从来不是束手束脚的人,既然已经溜出来了,那便也不必瞻前顾后地想东想西。
祝焰自然将宫中一切安排妥当,只是上次出行萧玦似乎不喜暗卫跟着,故而祝焰装扮成了侍卫的模样,在她身边做个护着官家小姐的侍卫。
相比王宫的疏离贵气,萧玦更喜欢远处人间烟火的亲切踏实,夜色掩盖着她兴奋的神色,这比她从前自己偷跑出来,可要刺激多了。
谁能想到人群中穿着打扮平平无奇的两人,一个蒙面的官家小姐,和一个精壮的侍卫,竟然是北陵王后和王上?
长宁街两侧挂满了花灯,照亮了整条街,竟更胜月色星辰几分,两旁商贩卖力地叫卖着,萧玦起初还有些陌生的拘束,慢慢被烟火气熏陶沾染,好似又回到了从前。
萧玦买了一只兔子花灯,这花灯做得晶莹剔透,拿在手里也轻便,她就在前面这样毫无顾忌地走着,身后的祝焰抱着手臂,目光随之牵动,引起嘴角的笑意。
“娘子。”
萧玦站在红桥上,灯笼勾勒着她纤细的倩影,她转头看向身旁的祝焰。
这样久违亲昵的称呼,萧玦竟也渐渐习惯,她乐意地回应:“怎么了?”
“无事,就是叫叫你。”
萧玦提灯指着他说,“不过…咱俩这装扮你得尊称我一声小姐,而且你也得知礼节,离我远点。”
莹莹暖光映着祝焰硬朗的脸,犀利带有攻击性的双眸,多出几分真情流露的柔和,他没有听萧玦的话自然地靠近:“哦~那小姐玩得开心吗?”
“开心。”
祝焰亦是心满意足,他真想今夜不要结束,或者能一直这样,让萧玦能一直如此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他从小便如一颗浮萍,随风飘落,哪里有战乱,他便去哪征战,哪里有不平,他便去哪平乱,就连登上王位也是因走投无路。
如今,他这一缕浮萍,仿佛找到了方向,可以落地生根,长出参天枝叶,只为一人遮风避雨。
那个人便是萧玦。
“开心,我们便不回宫了。”
“啊,那我们去哪?”
“跟我去你便知道了。”
萧玦感慨祝焰着实神通广大,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毕竟他是北陵的王。
她完全地把自己交给祝焰,不去想杂七八杂的事情,骑马靠在他的胸膛,任由他带着她驰骋。
远离人烟后,耳边喧闹渐行渐远,萧玦逐渐感受到了一股清凉,就在都城南边,有一片被王室划分保护起来的地段,那里便是长烟河。
一道蜿蜒不深的河流,由东至西灌入北陵城,只是一小段,再往河的尽头去探索,便是群山,亦是源头。
萧玦初次来到长烟河,明明是一条不太宽的河流,相比河流湖泊纵横交错的南启相比,完全不足为奇,可萧玦莫名地兴奋。
她终于知道祝焰身上带着的包袱是做什么用的了,里面是两条毯子,一条铺在地上,一条盖在萧玦身上。
祝焰蹲在一旁生火,架起了木架,又去河里捞了两条鱼来烤。
他挽起袖子和裤腿,拿着用树枝削成的鱼叉,摩拳擦掌地捕鱼。
萧玦看着祝焰的身影,忽然有些想笑,谁能想到一国之君,中秋之夜,会在河里捞鱼?
想来祝焰也与寻常君王不同,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所做的一切仿佛都是为了逗萧玦开心,就连天地盟政事亦是如此。
“王后稍等片刻,烤鱼马上便好。”
萧玦抱着双腿,下巴抵在膝盖,歪头看着祝焰,火光映着他真挚的侧颜,那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照进了萧玦的心里。
她抬头望向夜空高悬的明月,北陵的月亮,又亮又圆,比南启大了好几圈。
“来,阿玦。”
祝焰不想弄脏萧玦的手,于是亲自将鱼肉送入她的口中带,乖乖地等着萧玦品鉴。
烤鱼焦脆,外酥里嫩,未加任何佐料,却比萧玦吃过的所有山珍海味都要美味。
“怎么样?”
“好吃。”萧玦点头,简简单单两个字,听得祝焰心里乐出了花,他笑着,乐此不疲地给萧玦喂鱼肉,没两口萧玦便饱了,祝焰这才解决掉吃剩的鱼头。
“若是王后还想吃什么,本王带你去猎些来。”
“不必了王上,臣妾饱了。”
“哦,好。”祝焰凑过来,让萧玦靠在他的身上,“累不累?”
“还好。”
“王后若是想赏月,便再坐一会,若是累了我们便回旃帐。”
萧玦瞄了一眼不远处的旃帐,明日便要在此举行捞月大赛,礼仪司提前在此搭建起了旃帐,以供休息。
“不累。”
萧玦心是暖得,一阵阵酥麻涌向指尖,此时幸福溢于言表,若是身死也此生无憾了。
“王上为何重办捞月大赛。”
祝焰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从前本王忌讳宴会,是因这么多年,确实没什么喜事能告知母后的。母后若是看到我找到了喜欢的女孩,她也会感觉到开心。”
萧玦心一颤又一暖,她贴着祝焰的胸膛,感受着他热烈的心跳,听着他低声诉说着,用手指摸了摸他的衣领。
“王上,你到底有多爱我?”
“王后,想感受一下吗?”
萧玦抬头撞进他的双眸中,月色烛火交织下,涌动着的情愫,在无声的叫嚣着,牵动着,致使两人越靠越近。
萧玦难得理他这些直白的话,她盯着他的唇,“想。”
祝焰深吸一口气,低头吻住她的唇,急切中带着几分温柔,他刚想要把萧玦抱起来,就被萧玦推开,祝焰还以为她又要反悔。
“不...”萧玦紊乱呼吸中,溢出几个字,“在这里。”
祝焰不可置信地看向她,试探地问道:“在这里?”
“嗯。”萧玦难以自持地闷哼一声,确认道:“就在这里。”
这里不会有人过来,更何况两人眼前都是树林挡着。
回过神的祝焰,尊重萧玦的决定,可他怕萧玦冷到,毯子盖在身上,他完完全全地抱着萧玦,完全为她挡住风。
如水的月色散落在河流中,静谧夜色中河水涌动声,掩盖住了混在一起的呼吸,夜风摇曳着激起跳动的烛火,勾勒出两个交织在一起的人影。
萧玦丝毫感受不到凉意,只有涌动着的热气,在体内四处乱窜。
“...阿玦。”
暗夜一点一点吞噬掉月色,祝焰掌心轻覆着她的伤疤,低声叫着她的名字。
萧玦指尖抚过他的肩膀,微蹙着眉间,双眸一寸一寸地略过祝焰身上细密的伤疤,忽而剧烈心痛涌上来,激起一阵泪花。
“疼了?”
萧玦抿紧双唇,摇了摇头,热泪顺着冷风凝固在眼角鬓间。
祝焰抬头吻掉了她脸上的泪,温柔地安慰着,询问要不要停下,萧玦摇摇头。
“心肝儿,别哭了。”祝焰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轻得不能再轻地问,“若是身体不适,要告诉我,嗯?好不好?”
在耳边祝焰几乎是用祈求的语气,在求她不要再哭了,萧玦破涕为笑,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难以控制地流泪。
祝焰看着萧玦又哭又笑,进退两难之际,萧玦捉住他的手一吻,无声地示意他可以放肆而为。
穿林而来的风吹散树叶,飘落在河水之上,簌簌如雨落,浮云遮月后,萧玦止了哭。
祝焰温柔地将毯子包在萧玦身上,抱着她回了旃帐,烧了热水,为她清洗。
“祝焰,你真好。”
萧玦头有些晕眩,麻木的四肢还没缓过来,酸痛遍布全身。
“幸好。”祝焰笑了笑,“幸好你看见了,我的好。”
-
祝焰为出宫这事寻了个合理的理由。
为了捞月大赛能顺利举行,王上王后连夜赶往长烟河,视察有没有纰漏。
礼仪司司长听了差点腿吓软,生怕出任何岔子,还好没有。
萧玦一觉睡到下午,起床之时,部族亲眷稀疏到场,她连忙唤秋月为她梳妆打扮,出去应酬一番。
隔着老远便见到赫澜居朝她看了过来,隔空恭敬地行了个礼。
萧玦微微颔首,她招手唤来凉风。
“如何?”
凉风立马会意,“回王后,昨夜中秋宴会一切安好,卑职也派人去看重音...她一如往常地卯时买菜,辰时归,而后一直在房内,并未出门。”
“嗯,今日也万不可掉以轻心。”萧玦环视四周,只瞧见野儿和加卓木在一旁玩着,她问,“赫澜公子呢?”
“赫澜公子昨夜身体不适,特地请示了太后,今日便不来参加捞月大赛了。”
“好,知道了。”
傍晚,宫人们在长烟河里共放了十个银钱袋,寓意圆满。
北陵部族中刀马族最擅骑射,故而报名参赛人最多,是优胜者最佳人选。
萧玦望着河水看得出身,身边何时多出个人都不知道,转头把她吓了一跳。
赫澜居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早有耳闻王后如出水芙蓉的美人,微臣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萧玦轻轻皱眉,“听闻赫澜居公子认祖归宗不久,想来是还不太懂这做为人臣的规矩。”
言外之意,你不配在我面前说话。
赫澜居丝毫没有在意萧玦口中揶揄讽刺,从小到大他听的讽刺可多了去了,早就练就了一身本事。
“王后误会了,听闻王后对我兄长多加照拂,微臣只是过来感谢王后。”
“照拂算不上,本后对人对事皆是一视同仁,再说,赫澜公子是你的兄长,要说感谢本后也应是赫澜首领来向我说。”
赫澜居讪笑:“是...是。”
“今夜捞月大赛,还望世子玩得尽兴。”
凉风得了萧玦的眼神,横在两人中间,做了个“请”的手势。
祝焰穿着玉锦长袍,翻领是宝蓝色的布料里绣着龙纹,腰间系着金玉带意气风发,坐在马上,看向萧玦。
目光交汇瞬间,萧玦眼神还是写着那三个字。
你要赢。
这次祝焰飞来一吻,萧玦没有躲避,用目光稳稳地接住了这个吻。
长烟河中水流不算急,月亮倒映在其中,照着一个个气浮起的旗帜,旗帜下绑着银色钱袋。
河边围着看客们,将殷切的目光,投向河对面,阵阵马蹄声伴着嘶鸣,划破夜空,恐惊扰月色,一层浮云遮住了月,地上光不亮,萧玦还是一眼便看到了祝焰。
只因他身形太过出众,即使隐没黑暗中,只凭宽阔影子便能分辨出。
看客们用北陵语为支持者呐喊助威,声浪随着河流飘向远方。
丞相妇人李氏在一旁夸赞道:“王上果真是出众啊。”
萧玦会心一笑,如此如意郎君,谁会能忍住低调。
“祝焰!”
她冲着祝焰的背影喊着,清脆声在一众浑厚的北陵语中,格外响亮。
祝焰耳朵微动,像是听到了一般,转眼间口袋已经挂满了旗子。
月亮倒映在长烟河,随着捞月愈演愈烈,激起水花将月影泛起涟漪,很快骑马参赛者便已进入下一赛段,萧玦他们是看不到的,只能在原地等地消息。
眼前朱红桌子上,放满了月饼,萧玦已吃腻了,便与李氏聊天解闷,两人有说有笑。
“王后!出事了!”
萧玦心里一咯噔,第一反应是祝焰怎么了。
“不是王上,是赫澜居公子。”
萧玦眉头一皱,看了一眼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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