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青江调查处。
身着白T黑裤，外加一件浅蓝色外套的男人走进调查处的“小房间”。
“小房间”是调查处为与传唤的人交谈所划出来的地方，说是房间，实则更像是一个客厅。
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房间进门便是一张会客桌，桌面上放着录音笔，桌子三面环沙发。
此刻，任婧兮就坐在挨着墙面的那个沙发上。
张故生带着人走进房间时，惜秒如金的任副处正坐在沙发上泡茶。
进门后，两人分别落座左右两边的沙发。
任副处泡了茶，递到林烨面前。
张故生则默默在旁开了录音器，又拿起记录本。
“认识丁保志吗？”语气像是在唠嗑，可意味却截然不同。
来人先是撇了那茶杯一眼，没有拿起来喝。听到话语顿了一下，才答:“……认识。他是我一个学生的家长。”
“你和他很熟？”
“不算熟，只是有些交流。”
“据我所知，你现在也不是丁明的班主任，怎么还会有联系？”
林烨想了想，突然“哦”了一声继续说:“他偶尔会问我丁明的学习情况，虽然我已经不是他的班主任了，也还是任课老师，就聊了点。”
温热的茶还盈着热气，任婧兮指尖搭在杯沿，一下一下的摩挲。
头也不曾抬，她看着修长的手指开口:“林老师，这里是调查处，说假话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闻言，林烨眉间一皱，随即又松开，“任副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任副处不显的一哂，拿出一张报表，不紧不慢道:“这些，是你名下所有的手机号码，一共五张卡，均与丁保志有联系。只是询问学习的话，怎么就需要这么多电话号码？”
林烨像是没想到般，一脸不可置信，拧着眉头强装淡定:“这个，不犯法的吧。”
任婧兮不言，只是拿出一张纸，上面的内容令人嘘唏，密密麻麻间却尽显平静:
“我叫季申，是丁保志的合法妻子，十月二十五日我发现丈夫出轨了，出轨对象是林烨。
同床共枕数十载，竟不知睡在身侧的人喜欢男的。
……
我知唯有离婚，才能摆脱这种苦楚，可他为了面子，始终不愿。真是可笑，既已出轨又偏要面子。
外人面前，他总是这样一副体面的模样，若不是这件事，我也不会发现他的真面目。
我曾问过他的工作单位，星期五丁保志并未晚班，可基本上每个星期五都会晚归，偶尔问一句，他也只会说是临时加班。
……
我不觉得如此一位父亲能传递正确的价值观于丁明。
而我同样有能力抚养他成人，希望法院能将抚养权交于我。”
是一张阐述的草稿。
林烨满脸愁容地看完，拿着纸张的手却是一定幅度地抖动。
偏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警官，不能凭这个就冤枉我啊。谁不知道丁明母亲在精神上有问题。”
在一旁的张故生听到这语气，忍不住开口:“放心，调查组从来不会冤枉好人。”
桌上的茶水早已凉透，任婧兮漫不经心地拿回又重新倒了一杯——尽管在半是审讯的情境下，还不忘“待客之道”。
接着任婧兮朝后，给了张故生一个眼神。张故生毕竟叫了两年任姐，自然知道那个眼神的意思。
张故生也很快回来，而后提着一个牛皮纸袋进来。
甫一走近，就将那纸袋打开，拿出里面放着的照片——那是几张偷拍视角的照片，里面的主角是两个男人，正在激烈的亲吻。
经过处理，两个主角的脸已经清晰了不少。正是丁保志和林烨。
看到照片，林烨终于是再镇定不了了，他紧盯着照片，试图找出些许破绽。
但很可惜，并不会有。
林烨盯着看了会，蓦地想起什么般，淡淡开口:“就算我承认与丁保志的关系又能如何，任警官还歧视同性恋啊。”
当真是没脸没皮。
一旁的张故生忍住翻白眼的心，深呼一口气，“无关同性与否，我们只是单纯看不起你这种破坏家庭的人。”
若要说这些线索只能说明丁保志与林烨见不人的关系，那么接下来这些便是能直接抓人的程度。
几人正在交涉时，技术组李沫突然敲响了房间的门。
“咚咚咚——”
任婧兮视线停留在文件上，并未抬头说了声“进”。
李沫进门后，也没有拐弯抹角，则直达目的:“老大，通过恢复丁保志和林烨的聊天记录，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说着，把一个文件放到任婧兮眼前。同时，附耳同任婧兮说了什么。
听完，任婧兮也没有什么表情，而是打开了那个文件夹。
part 1 林烨和丁保志的聊天记录
【3月14号 15:24】
林烨: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丁保志:都神志不清了，那吃错药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林烨:什么药？
丁保志:安眠药。我儿子上次说失眠，刚好去医院开了一瓶。
林烨:不会被丁明发现吗？
丁保志:只要火化了，谁知道是不是安眠药。
【3月15号 09:50】
林烨: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丁保志:就这两天。
林烨:好。那你今晚还过来吗？
丁保志:不了，最近太多次了，再去会被丁明发现的。
【3月17号 23:48】
丁保志:拿到药了，明天就行动。
林烨:行。
【3月18号 16:30】
丁保志:搞定。
林烨:OK。
part 2 邻居的口供
王婶:你说那天啊，唉，那天丁家小子出门前季丫头看着还行呢，也不闹了。没想到，那小子一回来就突然大喊，整条巷子都听到了，后来大家就都来看，这才知道原来是季丫头不小心吃错药哩，当场就没了气了。
邓叔:丁家小子那天突然在家喊了一声，我们到那一看，才知道是季丫头没了……后来听说是吃错药了。
刘姐:我们原本也不知道季姐是怎么去的，还是丁家小子告诉大家嘞。说她不小心吃了药，一回来，人就没气了。
……
看完文件上的内容，任婧兮的嫌恶几乎是被摆在了明面上，眉眼间还有些许怒气。
“那就将林先生请进审讯室。”
话音刚落，张故生就动了手——他拿出手铐直接拷上了林烨。
林烨还在挣扎，嘴里嚷嚷着“你们做什么？”不过并没有得到多少回应。
而后，调查处审讯室。
“林烨，季申是如何死的？”
听到这个，林烨眼神有一刻的躲闪，接着便恢复正常。他垂眸看着被拷着的手，淡淡开口:“我怎么会知道她怎么死的？”
“林烨，我们既然让你进了审讯室，必然有证据在手。现在在这里问你，只是给你个机会。如果你还不说实话的话，自己想想后果！”
林烨还想开口，任婧兮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把刚刚看过的聊天记录正正的摆在他面前，“你自己看看。”
一道不算凌厉的声音划过，却喇着林烨的耳朵。他沉默着看完文件的内容，垂着眼眸慢慢说着:“是，我承认。是我和丁保志设计，让季申吃下那半瓶药。”
这时面前的任婧兮开口询问:“安眠药？”
林烨点点头，算做答复。
任副处皱着眉，表情嫌恶得更加明显，声音也压着怒火:“细节交代清楚。时间，地点和动机。”
“不都在这里了吗？”林烨说着，指了指眼前的文件。
这时，一旁的张故生也看不下去了，他停下手中的笔，蹙着眉开口道:“问你什么便答什么！”
闻言，林烨抬头看了眼张故生，撇了撇嘴说:“三月十号，丁保志在电话里和我说，他打算和我一起住，但碍于季申和”说着，他突然停顿了一下，“……碍于季申，所以打算处理掉她，反正都已经疯了，活不活着没那么重要。”他摊了摊手接着又道:“正好当时丁明因为失眠，去医院配了安眠药，丁保志就说可以拿这个药下手。”
“那季申是如何疯的?”
面前的人有一瞬间的不安，随即便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这我怎么知道?我已经全部招了。”
“那丁明呢？”任婧兮尽量克制住心里那股恶心劲，手指扣着文件夹问道。
林烨这时也是皱起眉头，“丁明?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丁保志试图杀害丁明未遂，如今两人都在医院里。这件事你不清楚吗？”
听完，林烨才一反常态，试图站起来，语气无比的担忧:“丁保志怎么了？”
看来是不清楚了。
张故生只觉讽刺，嗤笑了一下才开口，“放心，还活着。”
没想到，面前的人听到这个还是没冷静下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激动地说:“不可能！丁保志不可能让丁明死的！”
“你什么意思？”任婧兮听到他这么说，不太敢相信。
“丁保志是觉得他这个儿子碍事，但还指望着给他养老，怎么可能会杀了丁明？！”
至此，那阵奇怪的感觉才算是有了源头。
离开审讯室后，任婧兮又令人查了好些资料，最终，对事情有了初步的定论。
驱车来到二院，从病房外看着，病房里的小人儿缩做一团，背对着门。
“咚咚咚——”任婧兮敲了敲门，进去了。
刘成沉看见来人，叫了声“副处”便起身到旁边拿了张椅子过来。
任婧兮将椅子拉到床边，拧着眉喊着躺着的人名字:“丁明。”
床上的人一顿，慢慢转过身来，平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任婧兮。
“你……”爸字还未开口，任婧兮看到他的表情停顿了一下，”丁保志和林烨的事，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丁明看着她，眼神里藏着复杂的情绪，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天花板，“林烨那人很恶心是不是?上学的时候，他一直对我很好，可他明明喜欢乖巧的学生，我虽然成绩还不错，但一直很闹腾，所以我一直不知道他怎么对我这么好。因为这个，我还和我妈说，他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后来才知道，他早就和我……和丁保志搞在一起了。任警官你知道吗，这件事情还是我妈妈发现的。我还对着她说林烨是个好老师……哈哈哈哈哈好老师也会和学生家长搞到一起吗？”
温热的触感自他脸颊滑落，堵着喉咙，噎得他说不出话来。
任婧兮也无言了许久，她看着眼前可以被她称作小孩的男孩子，万般思绪涌上心头。
“所以那个信封也是你留下的？”
“那天丁保志很着急的要烧掉我妈的东西，我趁他不注意拿到了这个。还有我妈以前的手机，被我藏起来了，就在进门左边的那个花盆里。里面有一段录音，应该可以证明我妈是被丁保志搞疯的。”
丁明很平淡的说完这些令人震惊的话，就好像，他很不在意这些事情。可若是不在意，又怎会留下证据。
可她还是不太明白。
“你有证据为什么不报警？”
“你们大人不都说，小孩比较冲动吗？”丁明眼角弯了一下，接着道:“虽然我不小了，可能还是冲动吧。”
丁明勾唇笑了，“我就是想让他死。”
那段看似没有漏洞的对话中，其实也是漏洞百出。
远边闪过几道雷光，一明一暗间，震响天彻，一如案发当天——
丁明手里拿着酒瓶，转了转，蹲在男人面前轻蔑地垂眼，“丁保志，慈父的戏码该结束了。这场戏演久了，自己都当真了吧？”话里话外都充满了讽刺。
丁保志一脸不可置信，问道:“你在说什么？”
“杀了我妈还能当做无事发生，你当真是禽兽不如。”
“你胡说八道什么！”
“那天你跟林烨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就连让我妈变疯也是你们的手笔。你们真是令人感到恶心！”
说完，手里的酒瓶发出闷响。丁保志在那一刻吓懵了，赶忙捂住脑袋。过了几秒，他才发现，破碎的方位似乎不在他身上，便窝囊地小心翼翼抬起头。
“嗒——”
一滴液体落在他手臂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看到自己被染红的手臂，丁保志哪还敢靠近，连忙手掌撑着往后退。
“丁明你疯了吗？！”
为了掩饰恐惧，还刻意抬高了音量。
“是啊，我是疯子。”他停顿了一下，身子跟着踉跄一二，“大疯子、和小疯子，都是拜你所赐！”
破旧的房子电压总是不稳，就这几分钟，头顶的灯泡就已经闪了好几下了，连带墙上的几点斑驳都彰显得更加明显。
再修几次又如何，内里坏透了，外显又如何明亮，这下外表的光鲜的样子也要撑不下了。
男人以狼狈的模样坐在地上，瞳孔放大到极致。
“你们要疯，关我什么事？！”
这下是真的歇斯底里的喊出来了。
“哈、咳咳咳——”丁明刚出一个音节，就忍不住咳了几声，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什么。
接着，便是明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在那般的黑夜里，显得格外阴冷，末了又道:
“不关你事？哈哈哈哈哈，也是，像你这样的人，能承认才怪了！”
过了一会，丁明的语气才恢复些许平静，眼底却还带着气红的痕迹。
“那你看看这些。”说着，便将手里的照片甩了出去。
看到照片，丁保志是再镇定不得了，慌慌张张的说: “这些、这些照片不是已经……”
“不是已经毁了吗。你是想这么问是吧？”丁明从兜里掏出手机，在男人眼前晃了晃，“这个，你找了很久吧。”
丁保志瞪大了双眼看着丁明，后者却不想多给一个眼神，他仰头望向天花板，可再晦暗的灯还是把他照得眼酸。
血迹未干，流至脖颈。丁明抬手抹了一把，笑了。
笑得很难看。
“丁保志，你们以为你们隐藏得很好吗？真相总有被发现的那天，到那时，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镜头越来越远，最后丁明只能听到任副处与自己的对话——
「如果有选择……」
“丁明，根据你提供的线索，我们已经查明你母亲的死因，确是丁保志与林烨的谋杀。”
“同时我们也查明，”任婧兮说到半截却一顿，“丁保志身上的伤……并非正当防卫，而属你故意伤害。”
“那个大叔说的没错，你们调查组果然很厉害。”
“丁明，丁保志死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才十七岁！”
“不，他死了，我也解脱了。”
「还是不当疯子好了。」
“对不起，季女士，让你失望了。”
……
紧接着，丁明只觉头裂脑胀，试图抬手却发现使不上一丝力气。视线也抽丝剥茧般凋落，只剩下一道虚影和若隐若现的光点，慢慢的，彻底变成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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