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沉默。
全是沉默。
他们两个现在的姿势很尴尬，江晚躺在床上，耳朵在变成人压倒他的一瞬间调整姿势，所以这是个很经典的床咚。
江晚死死盯着耳朵的脸，不为别的，他根本不敢往其他地方看。
耳朵现在就是个裸男！
裸男！
江晚反手抓住被子甩在耳朵身上，“起开——！”
耳朵裹着被子蹲在床边一角，江晚抱着枕头和自己的膝盖缩在床边另外一角。
“你是耳朵？”江晚亲眼看到耳朵从一只四五个月大的金毛变成一个成年男性，但他依旧问出了这句话。
“汪——”
是！
“嗯……你会说话吗？我是说你会说人话吗？”江晚皱着眉毛，迟疑着开口。
“会……”耳朵艰难开口，声音滞涩，怪难听的。
“你现在下去喝口水，喝了水再和我说话，别把你身上的被子弄掉了，我现在不想看到一个裸男。”江晚把自己的下半张脸藏在枕头底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时刻盯着耳朵的动作。
“汪……我是说，好。”耳朵两只手紧紧抓住身上裹着的被子，生怕它掉在地上，然后又惹江晚不高兴。
趁着耳朵喝水的时候，江晚从衣柜里翻了套衣服出来，幸好这几天买了新衣服，就是自己都没穿过的新衣服转头就要给别人穿，江晚有些难受。
他把衣服放在床上，问耳朵，“你会穿衣服吧？我等会儿出去，你先把衣服穿上，等你穿好之后我们再细说。”
待耳朵穿好衣服后，江晚坐在床边，耳朵坐在凳子上，双腿合拢，双手置于膝盖，背部挺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江晚，这神情像极了他还是金毛时候的那样，总是喜欢看着江晚。
“你叫什么名字？”
“耳朵。”
江晚扶额，“我是说你自己的名字，不是我给你取的名字。”
“我不知道。”耳朵摇头，“我只知道我叫耳朵，是你把我捡回来的。”
江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你被我捡回来之前的记忆呢？还有吗？你知道自己被人虐待过吗？你记得虐待你的人是谁吗？”
“我，我不记得了。”耳朵紧张得扣住裤子，低下头，又悄悄抬眼看江晚的表情，希望他不要生气。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耳朵仅仅是恢复了人形，但原本的记忆一点也没有，只剩下从他捡到他之后的记忆。
“那你会变回去吗？”江晚走下床，绕着耳朵转了两圈。
耳朵随着江晚的走动一直转着自己的脑袋，思考片刻，“应该会，我以前也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样子，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变回去。”
江晚脚步一顿，双手按在耳朵肩膀，“以前？什么时候？”
“就是我刚被你捡回家那天，还有你特别特别难受的那几天，后面还记得还有几次，但是我记不太清了。”耳朵边说一次边掰着手指给江晚看。
江晚的表情都要控制不住了，“那我怎么不知道？”
江晚看起来是在问耳朵，实际上他感觉自己也猜到了答案。为什么他会不知道？要么他当时神志不清，要么他就一直在睡觉，那他当然不知道了。
“因为你都睡着了。”耳朵伸手想要抱住江晚，却被江晚一下子挣脱开。
不好的回忆涌上江晚心头，占大头的是他二次分化时的模糊记忆。
他神志不清，让一只狗来照顾他。
他难受得掉眼泪，被耳朵舔了几口后眼泪掉得更欢。
他指挥一只狗来拆快递，帮他戴降温用品。
他还抱着一只狗，不，抱着人形的耳朵不撒手。
天呐，他当时以为耳朵以狗的形态照顾他肯定是辛苦至极，结果现在，耳朵是以人形照顾他。
相比起来，变成人照顾他肯定更轻松一点，但是江晚有点接受不了。
“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晚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又看看耳朵，他有一头金发，瞳孔是黑色的，此刻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江晚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应该做点什么，但或许也不用，他逃避似的趴在床上，用枕头把自己的脑袋捂得严严实实。
耳朵紧随其后，在江晚难过时，他会习惯性地靠近江晚安慰他，此刻也不例外。他同样趴在床上，戳戳江晚罩在脑袋上的柔软的枕头，“汪……”他赶紧闭嘴，生怕江晚听到他汪的声音，“你怎么啦？”
耳朵的声音还是很哑，但比最开始要好了很多。
“我不知道。”江晚的声音从枕头底下传来，闷闷的。
耳朵怕他闷着喘不过气，想要帮江晚翻身，却又觉得这样做江晚会生气，他只能拉起江晚的手。
嗯，看起来江晚没有生气。
那他就继续了。
耳朵把江晚的手放在自己的耳朵上，“摸摸耳朵，摸摸就不会难过了。”
江晚依旧没有反应，耳朵又只好带着江晚的手往他的头顶移动，而在他的头顶，出现了两只软趴趴的金毛耳朵，他再一次说道：“那这个耳朵呢？摸摸这个耳朵吧。”
江晚确实更喜欢毛茸茸的耳朵，他下意识捏了两下。
耳朵察觉到自己被捏的耳朵，于是把自己的脑袋往江晚手里蹭了两下。
江晚收回手，把脑袋上的枕头挪开，从床上撑起来，他的头发已经被蹭乱，脸也被闷得有些红。
耳朵用手指帮江晚梳理了头发，又用手帮他扇着风。
沉默好半晌，江晚才开口，他很紧张，而且还有点不开心。
但耳朵现在是个傻的，他只能尽量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说出来，至于说出来之后耳朵能不能听明白，他也不知道。
“其实我就是一时半会儿转换不过来。”
“我自己养的狗，突然变成人了，虽然我知道你可能会变成人，但是我从来没想过你真的会变成人。”江晚双手捧脸，“是不是有点矛盾？”
“如果你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话本里说的动物成精，我或许还能好接受点，因为这样的话，虽然你变成人了，但你最初是一只狗，一只金毛。”
“可你不是。”
“你最初是一个人，是一个omega，只不过因为腺体被剥离而不得不变成狗，而你现在变回来了。”
江晚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就像我当时知道你是一个omega，然后把你送到救助所，其实就是因为知道了你是一个人，但是我的的确确是把你当成狗养的。你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不应该这样。所以我把你送到救助所。”
“后面又把你接回来，是因为我妈妈跟我说，像你这样的情况，基本上都没有再变回来的可能性。所以我想着，我大可以放心地把你当成一只狗来养，而且你当时主动上去咬那个人，后面我才想把你接回来的。”江晚说到后面，声音逐渐弱下来。
“对不起。”
“是我太自私了。”
气氛陷入低迷，但耳朵又打破了它。
“不要难过。”耳朵把江晚抱进怀里，“你还是可以把耳朵当狗养的，就当你不知道耳朵能变成人，耳朵也喜欢这样。”
“耳朵不介意的。”
心情低落的江晚一瞬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嘴唇张合好几次，却也没说出哪怕一句完整的话。
他应该感动的，因为作为另一方当事人的耳朵根本不在意他把他当成狗的恶劣想法。
江晚把脑袋埋在耳朵的颈窝，“但是我知道！我介意！”
耳朵拍拍江晚的背，抬手扯过几张纸巾，准备等江晚一会儿抬起脑袋帮他擦掉眼泪。
江晚肯定很难过，难过就会掉眼泪，他要好好照顾难过的江晚。
但是耳朵等了好久好久，都没等到江晚抬起头，难道是睡着了吗？睡着了的话要躺在床上睡觉的，不然肯定会不舒服。
这么一想，耳朵便扶着江晚的肩膀把江晚从他怀里推起来。
江晚眨眨眼，不明白耳朵为什么不让他靠了，耳朵此时也察觉到江晚没有想睡觉的意思。
那就帮他擦擦眼泪吧，以前江晚哭的时候都要抱着他大声说难过，现在不抱着他了，也不大声说难过了，那肯定是超级超级难过，难过得都说不出话才这样，那他更要好好照顾难过的江晚了。
耳朵轻轻在江晚眼睛处擦拭。
“你刚刚想说什么吗？”耳朵擦干净江晚的眼泪。
“……你会永远陪着我吗？”江晚突然问了这一句话。
狗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
“当然。”耳朵答道。
江晚又高兴了。
江晚就是这样，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最主要的是，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江晚趴在床上，双手撑着下巴，他想和耳朵说话，但是耳朵是坐在床上的，江晚抬手拉住耳朵的手晃了晃，“你也趴下来，像我这样。”江晚说完，收回手，继续撑着下巴。
于是耳朵模仿着江晚的动作趴在床上，江晚见他位置不够，还贴心地往旁边挪动身体，确保两个人都趴在床上。
江晚不知道耳朵还有多久才会变回去，所以他想趁着耳朵会说话，多和他聊聊天。
“那你之前变成人之后都做了什么呢？”
耳朵想了想，“我第一次变成人的时候，我帮你脱了鞋子！但是脱完鞋子就又变回去了。”
“第二次的时候是你二次分化的时候，我帮你拆了快递，我还舔了你的脸，但是你很不高兴，你一直哭，我没办法，想着快点拆好快递你就不哭了，后面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人了，然后我拆快递的速度就快了很多！”
“嗯，然后呢？”江晚突然觉得这样的复盘很有意思，以耳朵的视角来阐明发生了什么，虽然耳朵说得事情让他多多少少有点不好意思。
“然后——然后我就把那些快递帮你用上了！你原本烫烫的，但是用上之后很快就不烫了！”
“后来你又喊脖子疼，我就把手打湿放在你脖子上，你当时肯定觉得很舒服，因为放上去你就不喊了！而且你还趴在我怀里，乖乖的，就像——”耳朵本来想给江晚示范一下，但两个人都是趴在床上的，他就不兴师动众让江晚也起来了，只是自己起来，抓了一个枕头，像抱婴儿一样抱在怀里，还左右晃悠两下，“就像这样！”
“你当时看起来特别特别乖，还软软的，抱起来很舒服——”
见耳朵还有继续描述的意思，江晚紧急喊停，“不用再描述了，你继续说后面的事情吧。”
他耳朵都听红了。
其实小江最开始没有掉眼泪，他是在耳朵给他擦眼泪的时候才掉眼泪的。
以后的更新会调整到零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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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耳朵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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