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鲤坐在警察局，表情惴惴不安。
这地方邪乎的很，她一进来就觉得后背发凉，尤其这些穿着一样制服的人围着她，极具压迫感的视线让她不由自主地想逃跑。
“小朋友，你真的不记得自己父母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
这已经是周倩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
面前的小女孩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肌肤冷白似雪，一双潋滟桃花眼，干净澄澈，眼眸清亮，看人时却像藏着钩子，纯真又魅惑，天生的好皮囊，漂亮到让人挪不开眼。
她穿了一件广绣流仙裙，裙摆层叠，月云白锦为底，银线捻着鲛人泪珠绣出重瓣莲纹，恍若藏着若隐若现的星子在闪烁。
就连那支随意挽着发髻的白玉簪子，一眼就能看出绝非凡品。
浑身上下都透着矜贵的小姑娘却是被早餐店老板以吃霸王餐的名义送到警察局。
无论他们问什么，她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周倩猜，难道是碰到了言情小说里才有的那种隐世豪门家族养在城堡里的小公主？
出门都有专人随行，什么都不用管，一旦脱离保护，就是个不能自理且一问三不知的傻白甜？
莫鲤抿着唇，眼前这个女人对她没有恶意，相反，这里的每个人她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善意，但他们看她的眼神让她不安。
她昨天离开那个凡人的家后，因为不知道去哪儿，所以在他身后偷偷跟了一段路。
然后她被几个女生拦住，她们说了一串她听不懂的话，最后问她能不能合影。
莫鲤还没来得及问合影是什么，就见她们掏出一块类似镜子的方砖，里面映照出几人的脸，而且照出来的她还有其他动物的小耳朵、小鼻子。
莫鲤觉得新奇，无师自通，甚至还和她们去了附近的公园。
后来几个女生离开，莫鲤不知道去哪儿，又觉得累，直接在公园的长椅躺了一晚上。
再睁眼，她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循着香味，莫鲤停在公园外的一家早餐店。
老板正在蒸包子，看见她，先是一愣而后笑着让她落座：“我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呢，小姑娘想吃点什么？”
莫鲤皱皱鼻子，看着白雾缭绕，仿佛冒着仙气的蒸笼，她知道那是包子。
“就要那个，每个馅我都要。”
老板一怔：“我们家店包子十几种馅，你是打包还是现在吃？”
“我现在就要吃！”莫鲤觉得自己好像体会到了凡人所说的“饥饿感”，她催促：“你快点。”
中途，有其他客人进店，莫鲤看他们点什么，就对老板说：“我也要一份。”
老板原先觉得小姑娘浪费粮食，结果看她先是吃完了十个包子，又喝了豆腐脑、稀饭……仿佛是个无底洞，又怀疑不会是饿狠了的小乞丐吧？
但看她小脸白净干净，甚至灵气逼人的模样，推翻这个猜想。
可能就是青春期，能吃了点。
在店里其他人诡异的目光中，莫鲤满足地摸了摸肚子，走到老板身边的时候还顺手拿了根油条。
“你家东西真好吃，我下次还来！”
“好吃就行，欢迎下次再来。”老板乐呵呵地掏出账单，“一共是……”
就看见莫鲤一只脚已经迈出店。
“哎！”他赶紧把人拦住，“你还没给钱呢。”
“钱？”莫鲤皱眉，“什么钱？我没有。”
老板瞬间变了脸：“你一个漂亮小姑娘怎么还吃霸王餐呢？！”
莫鲤胳膊被他拽疼。
“你弄疼我了！”她甩开手要走，老板不让，掏出手机报警。
莫鲤觉得这人实在无理：“不是你问我想吃什么的吗？你问的时候怎么没说要给钱？”
老板气极反笑：“你这丫头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开门做生意的，你吃饭给钱，天经地义。”他说罢，生意也不做了，就盯着莫鲤，等警察来。
见是个还没成年的小孩，警察态度很和善，让她给父母打电话来结账。
“我没有父母。”
莫鲤说的实话，如果父母是指给她善后擦屁股的人，那天君算一个，不过天君现在还在天上闭关呢，怎么可能会来见他们。
但旁人显然理解错了意思，最后，警察垫付了莫鲤早餐的花费，把人带回局里。
两个刚入职的实习小伙年轻气盛又毛躁，问到最后，什么都没问出来，急得想骂人。莫鲤被吓到，她现在不能用法术，就是一条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咸鱼。
眼见小姑娘眼眶微红，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周倩把人赶走，亲自询问，但也只问出来了个名字。
“莫鲤？”小警察说：“刚刚查出来，的确有叫这个名字的，但人像比对不上，倩姐，她是不是骗咱们的。”
周倩沉吟片刻：“我觉得不像。”
“那咋办啊？就让她在这儿坐着？都一大早上了。”
周倩：“你再联系其他片区的派出所，实在找不到她家人，只能先送去福利院了。”
莫鲤耳聪目明，隔着一堵墙也能听清外面人说的话。
他们要把她送走！
莫鲤心狠狠一跳，她得想办法逃出去。
“姐姐！”她刻意放柔的声音更甜，“我想起来我住哪儿了。”
周倩审视地眼神看着她：“真的？”
莫鲤认真点头，亮晶晶的眼睛眨巴两下，仿佛在说“你看，我真的没有骗人”。
“哪儿？”
莫鲤咬着唇，作思考状：“我忘记了小区名字，但我记得怎么回去。”
小警察不信：“倩姐，我感觉她在撒谎。”
莫鲤狠狠瞪过去，转头又是一副可怜的样子：“我没有撒谎，我真的记得。”
周倩思索几秒：“我们送你回去，确定之后我们就离开。”
莫鲤记得昨天他请过假，所以现在肯定在工作不在家。
她点头：“好。”
到小区的时候昨天值班的另一个保安看见她，愣了一下。
被周倩捕捉到：“大爷，您认得这个女孩？”
不是昨天上楼的那位保安，莫鲤对他没印象，紧张地看着他。
保安点头：“昨天这小姑娘出去的时候我看见了，打扮成这样，很难不让人注意。只是一直没见她再回来，我还以为她已经回来了，我没看见呢。”
“还真住这里？”小警察挠头。
莫鲤立刻挺了挺胸脯，腰背都挺得更直了。
“我就说我没有骗人，你们可以回去了。”
“不行。”周倩说，“我们要亲自把你交到你家人手上。”
莫鲤：“……”
凡人怎么都这么油盐不进！
她其实记不住昨天买她的那个男人住在哪户，莫鲤意识一动，探查到他的气息，也确定他不在家后，才放心领人过去。
敲门，见没动静，小警察皱眉：“怎么没人？”
莫鲤说：“我家里人上班去了，不在家。”
她学着昨天看到的样子，把右手拇指按在门锁上，悄悄施了个小法术。
滴——
门开了。
“还真是。”两个小警察对视一眼，同时看向周倩。
“进去吧，我们走了，以后别随便离家出走。”
莫鲤一脸乖乖认错的样子：“我知道了。”
关上门，莫鲤整个人躺在沙发上。
……人类世界好复杂，她还是当一条鱼好了。
“倩姐，我总觉得这个女孩奇奇怪怪的。”
“行了。”周倩打断他，她有个正在上小学的女儿，每天早上都嚷嚷不想去学校。
“估计正在叛逆期，不想上学离家出走吧。”
陆云简晚上留在公司加班，徐毅临走前给他点了份夜宵，劝道：“别仗着年轻就这么拼命。”
陆云简道了声谢：“嗯，我知道。”
他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昨天下班回去，发现才买的鱼不见了。以为是藏在池子的景观底下，他倒了鱼食进去后就没管。
结果今天早上起床，几颗鱼食还在水里飘着，连鱼的影子都没有。
又有小偷来偷鱼了？
陆云简现在不是很想回那个家。
他在公司熬到十点半，把所有数据整理完，赶上最后一班地铁，只觉得身心俱疲。
希望今晚能睡个好觉。
推开门的瞬间，陆云简觉得自己又痴心妄想了。
沙发上，乱七八糟丢着几包拆开的零食，薯片碎渣落在米白色的地毯上，昨天叫外卖送来的饮料又只剩下横七竖八扔了一地。
“……”
陆云简冷静地站了会儿，拨打物业电话。
“哪有什么小偷。”电话另一边的保安查看监控，忽然，想起什么，“是你妹妹干的吧。”
妹妹？
陆云简：“我哪儿来的妹妹？”
保安：“……”
这我怎么知道。
陆云简直接去了趟保安室。
看着监控里的女孩领着三个警察一路走到他家门口，然后，用指纹解锁了他家门。
陆云简：“？”
现在骗子技术都这么先进了？
指纹都能复刻？！
监控里显示女孩进去后就没出来过。
楼道里的声控灯伴随电梯门开的声音亮起，陆云简深吸一口气，缓缓把手放在门锁指纹识别处。
客厅还是半个小时前的惨状，陆云简直奔卧室，没人。
阳台、卫生间……任何能藏人的地方都没有发现，甚至除了那些零食，其他任何痕迹都没有。
陆云简后背发凉。
他在客厅驻足片刻，决定报警。
却忽然听见“噗通”一声，像什么砸进水里的动静。
陆云简看向声源。
又是“噗通”一声。
射灯暖白色的光线照在那尾跃出水面又重新落进水里的银鱼，那光仿佛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样。
陆云简怔住，半晌，才快步过去。
“你不是被偷了吗？”
莫鲤翻了个白眼，你才被偷了呢！
她今天原本只想偷吃一点点的，结果这人久不回来，她以为她今天不回来了，没忍住，又化成人形，正吃得不亦乐乎呢，就听见开门声，吓得她连清洁咒都来不及施，赶紧变回原形回到水里。
想到前两天喂的鱼食它也没吃，陆云简索性懒得再喂。
点进某网购APP下单，顺便在群里又请了明天早上的假。
徐毅还没睡，消息刚发出去就收到他的回复：小陆，你最近没遇到什么事吧？
陆云简很想说遇到了，想告诉他们这两天发生在他身上诡异的事。
陆云简：没。
李棋也说：云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
陆云简：没事。
陆云简：太累了，想休息一下。
李棋：这可不像你啊，不会真有什么麻烦吧？有事一定要说，别跟兄弟客气。
陆云简回了个嗯，附加一个微笑的emoji，李棋没再回，最后徐毅一句“好好休息”结束聊天。
莫鲤看着站在那儿久久未离开的男人，忽然一摆尾，游到水底把自己藏起来。
她能听见人心中所想，刚刚听到他想报警，莫鲤尾巴差点打结。
今天那个坏老板就是报了警她才被那群人带走！好不容易跑出来，可不能再回去了。
于是莫鲤用尽全身力气吸引他的注意。
来人间短短三天，莫鲤觉得自己的心灵和身体都饱受摧残。
想她在天上，一睡就是几年。
等陆云简回房间，她才重新冒出来。
今天一踏进这房子莫鲤就察觉到了不对。
她留下的那道符印可保住在这房子里的人一年顺遂无虞，可那些气运却在短短一天消耗了近三分之一。
莫鲤刚刚凝神发现他头顶乌云笼罩，代表好运的红云几乎看不见。
这是不正常的。
每个人的气运在出生的时候已经既定。虽然随着成长轨迹会发生变化，但除非是极端作恶之人，或者道德约束极高、一心向善的人，气运会发生大幅度偏移，寻常人不会轻易丢失属于自己的好运。
而且陆云简是天赐之福的命格。
莫鲤陷入沉思。
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有人换了他的命格;
二是有人偷了他的气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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