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青溪山还笼罩在蒙蒙晨雾里。
唐家那间低矮的土坯房里，油灯昏黄的光晕摇曳着，映出两个忙碌的身影。
徐氏眼下一片青黑，依旧强撑着精神，把最后一把马齿苋仔细码进半旧的粗陶坛子里。
她按照女儿唐西西教的方法，一层野菜撒一层细细的盐粒子。
旁边，另一个小些的坛子已经封好口，压上了洗净的石头，那是第一批试做的酸菜。
“娘，盐放够了吗？别省着。”一家子人起的都早，唐西西声音有些微哑。
她麻利地用布条把几个同样洗净的小陶碗捆好，放进垫了稻草的竹筐里。
筐子里还有一罐用油纸封口的的香辣牛肝菌干，是她昨天特地提前准备好的。她知道贸然叫卖一个大家陌生的食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她准备用牛肝菌干来吸引顾客免费试吃。
这样，应该比较可行，但她心里也没多大底。
姑且，今天试一试，便知结果如何。
“够着呢，西西，按你说的，一层不少。”徐氏应着，手指捻了捻盐粒，还是忍不住心疼，“这盐……金贵啊。”
“娘，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唐西西把竹筐背到肩上试了试重量，不算太沉，但走山路也得费些力气。
她看着母亲疲惫的脸，心里发酸，“等今天卖了钱，我买点肉回来，给你和爹补补，也给明明解解馋。”
徐氏扯出一个笑，眼里却没什么神采：“能卖出去就好，能卖出去就好啊……你爹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天没亮就起来，把那板车又敲打了一遍，说是怕路上散了架。”说着，她指了指院子里。
唐西西探头看去，院子里那辆由几块破木板和旧轮子拼凑起来的“小推车”，确实被唐父加固过了，看着比昨天结实不少。
唐父正佝偻着腰，用麻绳把一口不大的铁锅绑在车架上。
“爹，你去歇会儿，我来弄。”唐西西放下竹筐走过去。
唐父摆摆手，“好了好了，你路上小心点。”他布满老茧的手拍了拍推车的扶手，转而又拍了拍她的肩，眼神复杂，有担忧，但也有一丝期盼。
唐西西用力地点点头，“爹，娘，你们放心在家等好消息吧！明明醒了告诉他，姐姐回来给他带糖吃！”清秀的笑脸洋溢着笑容笑，把东西一一放到推车上，固定好。
告别了父母，唐西西便伴着晨风，推着小车，吱吱呀呀地走上了通往山下集市的山路。
青溪镇每逢三、六、九是赶集日。
家离得远，唐西西紧赶慢赶，到达镇口的开阔地时，日头已经升得老高。
集市上早已人声鼎沸。
吆喝声、讨价还价声、牲畜的叫声混杂在一起，卖菜的、卖肉的、卖针头线脑的、卖早点的……摊位鳞次栉比，人流摩肩接踵。
唐西西推着小车，艰难地在人缝里寻找落脚点。
好位置早被占了，她只能在一个卖竹编筐篓的老汉旁边，寻了块稍微宽敞些的空地。老汉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低头编他的筐。
唐西西顾不上其他，赶紧卸车。
她把小推车固定好，小心翼翼地把酸菜坛子抱出来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又把小铁锅架临时搭的小土灶上，旁边放好引火的柴。最后才把捆好的碗筷和试吃品放在手边。
一切准备就绪。
她等了小半个时辰，愣是一个人没往她这边瞧瞧看看。
旁边卖筐的老汉看不下去了，跟她搭话道：“丫头，第一次卖东西啊！”
“是呢，大爷，我第一次来。”唐西西老实巴交地交代着。
老汉一副了然的神情，他提点道：“丫头，你就是这样坐上一天，估计也卖不出去。你看看周边，他们怎么做生意的，多学学，吆喝吆喝，别怕羞！”
唐西西恍然大悟，谢过老汉后，清了清嗓子，学着旁边卖菜大婶的腔调，试着喊了一声：“卖酸菜嘞！新鲜爽口的酸菜——！”
声音不大，还有点生涩，带着颤音，在这鼎沸的人声中，瞬间被淹没。
唐西西脸上有点烧，社恐发作，但一想到家里快见底的的米缸和父母忧虑的眼神，心一横，拉倒，豁出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全力喊道：“卖酸菜——！青溪山秘制酸菜！爽口开胃！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免费试吃！先尝后买嘞——！”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附近的行人，纷纷循声望了过来，有几个甚至走到了她的摊位旁，好奇地打量着。
“酸菜？没听过啊！啥是酸菜？”
“闻着味儿怪怪的，有股子馊水味儿，这能吃吗？”
“免费试吃？真的假的？这年头还有白吃的？”
“看着像是烂菜叶子泡水了……”
有人指着坛子小声嘀咕，有人捂着鼻子，嫌飘散出来的发酵酸味冲鼻，有的人抱着臂看热闹……
“各位叔伯婶子大哥大姐！”唐西西脸上扬起笑容，声音清脆，“这是我们老唐家祖传秘法，用山里的新鲜野菜泡出来的酸菜，味道酸香爽口，可以配粥下饭。好不好吃，我说了不算，你们亲自尝尝！”
她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打开封口的油布。
一打开，一股浓郁的发酵酸气直冲面门，围在最前面的几个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眉头紧皱。
“哎呦，这味儿也太冲了，这是人吃的？”
“看着就倒胃口……”
“丫头，你这别是糊弄人吧？烂菜叶子也敢拿出来卖钱？”
……
质疑声此起彼伏。
唐西西早有预料，她微微一笑，手脚麻利地揭开旁边的小盖子。一股咸香和辣味立刻飘散出来，勾得众人唾液分泌。
唐西西笑容不变，她拿起小勺子，舀了几勺出来，依次分到碗里。
“大家别急，我知道空口说白话没用，咱眼见为实，口尝为真。今天开业头一天，图个好彩头，所有酸菜，免费试吃！”
接着，她又打开酸菜坛子，夹出几缕淌着汁水的酸菜丝，同样分到那几个碗里。
她把小碗递给离得最近的一个中年妇人。
“来，婶子，您尝尝！这菌干呀，是我们山上特有的牛肝菌炒的，鲜得很！配上这酸菜，又香又解腻！”
那妇人狐疑地接过碗，看着碗里油亮喷香的菌干和金黄透亮的酸菜丝，又闻着那诱人的混合香气，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
周围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她身上，唐西西也向她投以期待的眼神。许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那妇人终是夹起一小撮酸菜丝，迟疑地送进嘴里。
口感果真如唐西西所言脆嫩爽口，妇人又尝了一小块菌干，咸香微辣，嚼劲十足。
“咋样？婶子？”旁边有人急不可耐地问道。
那妇人连连点头：“嗯！嗯！好吃！真好吃！这味儿酸溜溜的，咸香咸香的，还怪好吃。还有这菌子，吃起来也香的很。”
她三下五除二就把碗里的东西吃光了，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看向唐西西，“丫头，这酸菜……怎么卖？”
围观人群一看有人带头说好吃，还是免费吃的，立刻炸开了锅。
“真假的？我也尝尝！”
“妹子，给我也来一碗试试！”
“真有那么好吃？别是托儿吧？”
“管他呢，免费的，尝尝又不亏！”
唐西西心中大喜，脸上笑意更盛，她快速地分装着试吃品，一个个递过去。“别急别急，人人有份！都尝尝！”
很快就被一抢而空。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
“哎呦！这味儿真不赖！酸得够劲儿，吃着爽快！”
“配上这辣菌子，味道不错，下饭肯定香！”
“是啊，没想到这看着不起眼的酸菜，味道这么正！”
“比咸菜疙瘩好吃多了，还有点鲜味儿！”
听着他们的谈话，唐西西心中满是激动。看来，有希望了。
借着时机，唐西西开始架锅烧水，演示酸菜汤地做法。
滚水冲开，撒上几粒盐，再放入几缕酸菜丝，一碗清亮微黄的酸菜汤便做好了，酸爽的味道直勾得人食指大动。
接着，她又把试吃的香辣菌干也倒了一些进去，香气更是扑鼻。
“大家请看，这是酸菜汤，做法简单，喝起来开胃解腻。配馒头啊、饼子啊、稀饭啥的，都是一绝。早上没胃口的，喝一碗保管舒坦！”
唐西西一边搅动着锅里翻滚的汤水，一边大声地介绍道：“大伙儿也别担心，十文钱！只要十文钱，就能买这么一大碗酸菜回去，够一家人吃好几顿。而且您如果买了酸菜，我还免费教您这酸菜的家常做法。”
“十文钱一碗？不贵不贵！”
“给我来一碗！”
“我也要！丫头，给我盛满点！”
“教做法？那敢情好！买回家，让我家婆娘学着做做。”
生意立刻火爆起来，大家争先恐后地掏钱。
唐西西一时间成了这集市上最忙碌的摊位，她忙得脚不沾地，一边收钱，一边用大勺从坛子里舀出酸菜，小心地用油纸包着。
旁边卖筐的老汉看得目瞪口呆，连自己的生意都忘了招呼，这丫头，还挺有能耐！
“大家别挤，都有份儿，请排好队！”唐西西嗓子都快喊哑了，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心里却美滋滋的。
铜钱落入她腰间的旧布口袋，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这是她此生听过最美妙的声音。
日头渐渐偏西，集市上的人流开始稀疏。
唐西西坛子里的酸菜也见了底，只剩下浅浅一层汁水和些许菜梗，香辣菌干也早就被试吃光了。
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和肩膀，看着空空如也的坛子和鼓囊囊的钱袋，脸上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
呼！好累啊！但充实，关键是终于赚到钱了！
“丫头，生意兴隆啊！”旁边卖筐的老汉乐呵呵地看着她，“你这啥酸菜，可真行！明天还来不？”
“来！肯定来！”唐西西脆生生地回答道，收拾着碗筷和铁锅，“大爷，您也收摊啦？”
“收咯收咯。”老汉慢悠悠地收拾着自己的竹筐。
“大爷，我这儿还有些剩下的酸菜，您别嫌弃，拿回家吃。”唐西西把剩下的酸菜全都舀了出来，包到纸里，塞到老汉手中。
“哎呦，这哪儿使得！丫头，你赚钱也不容易，自个儿留着吧。”老汉连连拒绝。
唐西西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放到他的背篓里，“大爷，这有什么使不使得的，我以后再做就是了。咱俩以后，还得搭伴做生意呢，我还要多谢您的关照呢！”
说罢，她就推着小车，脚步轻快地踏上了归途。
老汉看着她远走的身影，呢喃道：“心肠好哦，有好报哦。”
夕阳的金辉洒在山路上，也洒在她身上吧。来到这个世界，她第一次体会到钱袋沉甸甸的感觉。
她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今天赚了多少？够买多少米面？够不够给爹娘扯块布做件厚实点的冬衣？还要买盐，买油……对了，还有答应给明明的糖。
最重要的是，她证明了自己的想法是对的。靠山吃山，靠自己的双手和脑子，她真的能够在这贫瘠之地，给自己，给家人挣出一条活路。
很喜欢赶集，不过我家这边没有这个风俗，哎?可惜啦
宝宝们，你们那里的集市好玩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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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赶集摆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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