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川手里拿着一根烟，十五岁的年纪，抽起烟的动作却比陈默和李明明这种成年人还要熟练。
“放心，咱们未成年，一会儿就回去了。到时候回去咱们三给他往厕所里一关，关他一宿，他再怎么能打也受不了。”
“第二天咱们进去，就是冲他脸上撒尿他都没办法。”
刘川一边说一边笑嘻嘻的，另外两个人也跟着一起抽烟一起笑，其中一个还补了一句。
“早该收拾他了，一天到晚摆那副样子装给谁看？进来的都是爹不亲娘不疼的孩子，他怎么就特殊了？”
另外一个也随声附和，“别忘了还有黄珊和刘子凡呢。一天到晚的告状，招人烦。下次带个手机进去，把她俩衣服一扒，全都拍下来就老实了。”
三个人如此平静的谈论这件事，像在谈论第二天的天气，说完又和个没事人一样重新回到警局大厅坐下了。
外面的天气太冷了，陈默和李明明站了许久，浑身上下都已经冻透了，连睫毛上都挂了一层霜。
等到确认那三人回去之后，他们俩才朝警局内走去。李明明给福利院打了个电话，陈默则直接朝调解室走了过去。他也懒得废话了，大门一推，直接下达了指令。
“先出来，去我那坐着。”
蔚然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陈默后，又把头低下了。因为刚才的事儿，他还和陈默闹着别扭，这会儿不想抬头看他。但闹别扭归闹别扭，话总归还是听的。他起身离开座位，走到了门口，又目不斜视地离开调解室，拿陈默当空气。
此时时间已经接近半夜十二点，所有人折腾了一宿，早都累了饿了。
看见陈默和蔚然出现在大厅时，刘川还笑嘻嘻地走过来和他搭话，“警察叔叔，还有多久我们才能走啊？我还想回去睡觉呢。”
陈默头都没抬，“回去坐着，等通知。”
俩人回到座位上又过了一个小时，李明明冲陈默喊了一声，“陈队，来了。”
陈默起身，摸了把蔚然发旋，“走。”
四个小孩率先进了调解室，那三个孩子坐成一排，一个个双手插兜，睡眼惺忪，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蔚然板板正正坐在对面，脑袋一直看着门口，连看都不想看他们一眼。
五分钟过去，陈默率先进了房间。
“警察叔叔——，我们到底还要多久才能走啊？我们知道错了行不行？”
刘川说话的声音拖腔拖调，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和流里流气。
“急什么，先给你们看个东西。”
陈默抬手关灯，启动了调解室里的投影仪，手指动了动，刚才三个人在外面说的那些话被清晰地在屏幕上放映了出来。派出所附近的监控就是好，要声音有声音，要画面有画面。
那三人眼睛盯着屏幕，陈默却一直在看他们。
播放结束之后，他眼睛一扫，“不是说知道错了吗？”
刘川旁边一个叫谢鸿宇的人开了口，“那我们开个玩笑也不行了？”
“开玩笑？”
“开玩笑也要有度！你看你们商量的内容，有哪一件事不是违法犯罪，有哪一件事是一个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事！”
三人脑袋一低，开始装死。
陈默也不跟他们废话，几个人在屋里坐了一会儿，陈默突然收到一条消息。
他低头看了一眼，起身打开调解室的门。门外站着李明明，罗飞杰，吴姨，还有黄珊和刘子凡。以及身后他叫不出来名字的七八个孩子。
蔚然视线在陈默和后面那乌泱泱一大群人身上瞟来瞟去，不知道他们来警察局做什么。
就连刘川都问了一句，“你们怎么来了？”
陈默侧身给他们让开一条路，一群人鱼贯而入。接下来，刘川很快就知道了自己这个问题的答案。
先是黄珊出示了大量的录音，照片还有视频证明自己曾经遭受过刘川，谢鸿宇还有胡瑞的羞辱和殴打。
照片和视频大部分都很模糊，像是另外一个人偷偷躲在角落里偷拍的，但也足够看清他们三个人犯下的种种恶行。
“妈的，刘子凡你敢偷拍我？”
刘川抄起桌上的水瓶猛地砸了过去！
水瓶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眼看就要砸向刘子凡。此时刘子凡已经做出了防御性的动作，侧身抬手挡在脸前，整个身体还微微发着抖。
她动作迅速，下意识把自己的头脸保护起来。不知道在福利院到底被欺负了多少次，才能有这样熟练，下意识的反应。接下来自己的胳膊会被砸一下，不过被关系，胳膊上的淤青一个礼拜就可以逐渐变浅变淡，要比砸在脸上好多了。砸在脸上运气不好的话，连眼眶都会跟着红肿疼痛，严重一点的话，会被吴姨发现。
那接下来被吴姨批评之后的刘川就会打她打的更严重。
刘子凡脑子里已经迅速预设出接下来的走向，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刘子凡睁开眼睛，只看见了一个穿着灰色卫衣的背影。背影挡住了调解室里的灯光，也拦住了刘川的水瓶。
那瓶水砸在了陈默的胸膛上，又被陈默抄起来狠狠砸了回去。
砰！
水瓶直接在刘川身后的墙上猛地炸开，溅出的水花喷了他们三个人满头满脸。
“这是警察局！不是你可以胡作非为的地方！”
“再来一次我直接算你袭警！”
说完陈默脑袋一扭，示意他们继续。
接下来刘子凡也向警察们出示了自己被欺负的证据，越来越多的孩子站了出来。
有的孩子拉起上衣，给大家看自己两侧肋骨的淤青，有的孩子展示自己被剪碎踩脏的毛绒玩具，还有的孩子给大家看被剪刀剪的参差不齐的后脑勺。
来到警察局的孩子们，每一个人都站出来指认刘川他们三人都曾经对自己做过些什么。
福利院孩子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刘川，谢鸿宇，胡瑞三人的头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沉默。
等到全部指认结束后，陈默关掉投影仪，重新打开了调解室里的灯。
灯光大亮的一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陈默站到刘川他们三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宣读了警局最后的规定。
“虽然刘川，谢鸿宇，胡瑞三人均未成年，但由于遭到多人举报，再加上情节恶劣，不知悔改等多种原因，现在决定将你们三人强行送至少管所进行心理矫正。”
刘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椅子在地面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喀啦声。
“送少管所？可以啊。凭什么就他妈我们三个被送进少管所？蔚然差点给我兄弟打死他不用负责任吗！”
罗飞杰此时已经冲进调解室控制住了刘川。而一旁的谢鸿宇猛地坐直了身子，一改之前的散漫状态，就连放在桌上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警察叔叔，我不想去少管所……我错了，我可以向所有人道歉，求你了我不想去。”
而胡瑞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一言不发，细看的话，可以看出他脸上有不明显的水痕划过。他被吓哭了。
刘川被罗飞杰控制着，两只手背在身后，但他还是扯着脖子在调解室里大喊大叫。
“不公平！你们明显偏心！去少管所可以，蔚然也要去！他打人！他性质比我们恶劣一万倍！”
陈默只是冷眼看着刘川在调解室里发疯，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就连胡瑞和谢鸿宇都哑了火，静静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喊完了吗？”
刘川没吭声，只是身体还会下意识的挣动。
“喊完了那我就继续宣布处理结果。”
“蔚然虽然有殴打他人的情节存在，但经过我们调查，此事事出有因，判定为过度防卫。由于蔚然尚未成年，已对他进行批评教育处理。”
刘川连挣动的动作都停了，他愣在原地，身上的水痕还没完全消失，顺着他的衣服往下缓慢地蜿蜒，让他看上去有点狼狈。此刻的他面色惨白，在调解室灯光照射下，整个人犹如一只刚被收服的厉鬼。
陈默宣布完规定之后，再次看向刘川，“不服的话可以申请上诉，申请复审，怎么样都随你。”
这次刘川很罕见的没有顶嘴。兴许这种常年在法律边缘游走的小混混心里再清楚不过，此时此刻把他们送去少管所对于他来说是处罚最轻的一项。
一旦此时他提出复审，兴许会面临比现在还要严重的下场。他低下头，算是同意了这个处理。
他和谢鸿宇，胡瑞三人被罗飞杰带走，调解室很快又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陈默，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陈默视线扫向站在调解室里的众人，“后续我们会持续关注福利院孩子们的身体健康和心理健康，不会让霸凌事件再次发生。同时我们还会安排公益组织的志愿者对福利院定期进行物资捐赠和活动宣讲。”
“其他人还有任何问题吗？”
五秒钟过去了，十秒钟过去了。
没有一个人说话。
“没有任何问题，那就麻烦李明明和吴姨将孩子们送回福利院，飞杰会处理刘川他们三人的后续转移事项。”
李明明和吴姨站在调解室大门的两边，看着孩子一个个离开。蔚然也不例外，他从椅子上下来，脑袋和调解室里那张会议室的桌子差不多高，就露着一个脑袋尖尖。
陈默看着蔚然拿左手虚扶着桌沿，也跟着往大门的方向走。
“蔚然你跟我走。”
桌沿上方露出一双眼睛看了陈默一眼，然后乖乖停下了，等陈默出去的时候这才跟个小尾巴似的缀在他后头。
陈默带着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蔚然估计是还没从刚才调解室那件事里头缓过来，现在整个人看着有点愣愣的，看向陈默的表情还带着点紧张和探寻的意味。
陈默装着没看见，“手伸出来。”
说完拉开抽屉，从里面翻翻找找，拎了好几样东西出来。
针，酒精，纱布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
陈默看监控的时候，记得蔚然抬手在打火机上按了一下。虽然画面模糊只有一秒左右的时间，但他确信自己没看错。这会儿蔚然摊开了手心，陈默一看，心说果然。
蔚然右手手心那有一小圈被烧过的痕迹，中间还被烫出了水泡。这会儿听话地冲陈默张开手，五指张开绷直的瞬间，蔚然嘶了一声，然后迅速收拢手指，只那么冲着陈默虚张着手，没敢用劲儿。
陈默没管伤口，抬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
“当时不是挺英雄的吗？这会儿知道疼了？”
蔚然给脑袋撇到了一边去，“不疼。”
这脑袋不撇还好，一撇就顺着窗户瞧见了警察局楼下的院子。
院子里停了一辆小客车。黄珊，刘子凡那群孩子们正排着队上车呢。队伍不长，也就三四个孩子在那排着。
小客车前面的车灯亮着，车头对着马路的方向。显然等孩子一坐好，就要发车离开警察局了。
“我得走了！”
蔚然从座位上跳下来，转身就往楼下跑。陈默举着刚消毒好的针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一抬头发现蔚然已经拐过一个弯，顺着楼梯狂奔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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