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门铃惊魂”事件后，陆沉家的安全等级，被提到了最高。
他不仅反锁了门，还仔细检查了窗帘是否完全遮光，甚至考虑过要不要在门口放个“内有恶犬”的牌子。
叶沐更是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有好几天都格外黏人，只要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扑过来，抓住陆沉的衣角。
陆沉虽然嘴上不说，但行动上却纵容了这种依赖。
他待在家里的时间明显变长，即使看书或者处理事情，也会待在叶沐看得到他的客厅，而不是把自己关进书房。
几天过去，在陆沉刻意营造的安稳环境，和无限量生菜小番茄的供应下，叶沐终于慢慢恢复了活力，不再那么草木皆兵。
这天阳光正好，陆沉坐在沙发上看书，叶沐就盘腿坐在他脚边的地毯上，摆弄着那套积木，嘴里时不时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咿咿呀呀的音节，像是在自娱自乐地哼歌。
陆沉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开，落在那颗随着哼唱，微微晃动的绿色脑袋上。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得系统性地教他说话才行。
总不能一直靠猜和肢体语言交流。
而且，如果以后万一再遇到什么紧急情况，至少叶沐能听懂基本的指令，或者表达清楚自己的需求。
他合上书，清了清嗓子。
叶沐听到动静，抬起头，用清澈的眼睛望着他，像是在问“怎么了”。
陆沉指了指自己，用缓慢而清晰的语速说：“陆、沉。”
叶沐眨眨眼，学舌：“luo……chen……？”发音依旧有点飘。
“陆。沉。”陆沉重复了一遍，刻意加重了声调。
叶沐努力地模仿：“lu……chen！”
虽然还是不太标准，但比之前好多了。
他念完，还对着陆沉露出了一个“我棒不棒”的求表扬表情。
陆沉忽略了他亮晶晶的眼神，继续教学。
他指了指叶沐：“叶、沐。”
“ye……mu！”这次叶沐学得很快，发音也准确了不少，显然对自己的名字更熟悉。
陆沉点了点头，算是肯定。
然后，他开始了扩展词汇教学。
他拿起茶几上的生菜：“生菜。”
叶沐：“sheng……cai！”眼睛放光，显然对食物名称充满热情。
他又拿起遥控器，按了一下，电视打开：“电视。”
叶沐看着亮起的屏幕，好奇地：“dian……shi？”
“嗯。”陆沉又指着窗户，“窗户。”
叶沐：“chuang……hu！”
教学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叶沐对学习语言，似乎有着天生的好奇和兴趣，像一块贪婪的海绵，努力吸收着每一个新词汇。
虽然发音稚嫩古怪，但学习速度让陆沉都有些惊讶。
教完几个名词，陆沉觉得可以尝试一点更复杂的。
他指了指自己，又说：“我。”
然后指了指叶沐：“你。”
叶沐歪着头，跟着念：“wo……ni……”
陆沉想了想，拿起一个叶沐最喜欢的小番茄，递给他，说：“给、你。”
叶沐接过番茄，看着陆沉，似乎在理解这个词组的意思。
陆沉又伸出手，从叶沐手里拿回那个小番茄，叶沐的小脸瞬间垮掉，然后再次递给他，重复：“给、你。”
如此反复几次，叶沐好像有点明白了。
“给……你……”他小声重复，然后尝试着，把自己手里捏着的一块积木递给陆沉，眼含期待地看着他。
陆沉愣了一下，接过那块塑料，生硬地说了句：“……谢谢。”
叶沐立刻开心地笑了，仿佛完成了一项伟大的交流实验。
陆沉看着他的笑容，心里微微一动，决定挑战一下更高的难度。
他指了指叶沐，又指了指自己，然后做了一个靠近的动作，说：“喜欢。”
叶沐茫然：“xi……huan？”
陆沉试图解释，但这有点抽象。
他犹豫了一下，极其不自然地，非常快速地，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叶沐的头发，然后立刻缩回手，板着脸说：“……喜欢。”
就像喜欢晒太阳，喜欢生菜一样。
是一种，好的，想要靠近的感觉。
叶沐摸了摸自己被碰到的头发，看着陆沉那副明明做了温柔举动，却偏要装冷漠的别扭样子，眼睛眨了眨，忽然笑了。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学着陆沉的样子，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轻轻碰了碰陆沉放在膝盖上的手背，然后抬起脸，用磕磕绊绊却无比认真的语调说：“xi……huan……luo chen！”
陆沉：“……”
一股极其陌生的，滚烫的热意“轰”地一下冲上他的耳朵尖，甚至蔓延到了脖颈。
他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酥麻异样的感觉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他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唰地站起身，动作大到带倒了沙发上的靠垫。
“胡、胡说什么！”他语气急促，声音都变了调，眼神慌乱地避开叶沐纯净的，毫无杂质的目光，“这个词……不能乱用！”
叶沐被他激烈的反应吓到了，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刚刚还亮晶晶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小声嘟囔：“……xi huan……不对吗？”
陆沉看着他那副失落的样子，心里一阵烦躁，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喜欢”这个词所蕴含的，超出草精理解范围的复杂情感。
他难道要跟一株草，解释人类的情感体系吗？
他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那股莫名的躁动，重新坐了下来，语气生硬地转移话题：“继续学。这个是……水。”
他指着水杯。
叶沐却有些心不在焉了，时不时偷瞄一下陆沉还泛着红的耳朵，小声跟着念：“……shui……”
接下来的教学，陆沉明显有些心浮气躁，错误百出。
他指着沙发说“桌子”，指着自己说“你”，甚至指着叶沐说“生菜”……
叶沐倒是很认真地跟着念错，念完还疑惑地歪歪头，似乎觉得“luo chen 是 sheng cai”这个说法有点奇怪。
陆沉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多糟糕，他懊恼地揉了揉眉心，决定今天到此为止。
“好了，不学了。”
他站起身，想去厨房倒杯冰水冷静一下。
叶沐却跟着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
陆沉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声音还有点硬邦邦的：“又怎么了？”
叶沐绕到他面前，仰起脸，看着他，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非常认真地，一字一顿地，把刚才学会的几个词组合了起来：
“ye mu……xi huan……shui！”
叶沐……喜欢……水！
陆沉：“……”
所以，他刚才那些兵荒马乱，内心地震，完全是在对牛弹琴？
这株傻草根本就没理解“喜欢”的深层含义，只是把它当成了一个表示“需要”或“想要”的普通动词？！
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力感，瞬间冲散了刚才所有的悸动和尴尬。
他看着叶沐那副“我学会了新句子快夸我”的单纯表情，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最后，他只能黑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等着。”
然后认命地去给这位学以致用，立刻索要报酬的小祖宗倒水。
叶沐开心地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满足地眯起眼。
陆沉看着他那没心没肺的样子，突然觉得，教草精说话这条路，恐怕会比教他上厕所更加漫长，且，令人头秃。
陆沉喝了一大口冰水，试图浇灭耳朵上残留的热意。
而某个成功要到水喝的小草精，喝着喝着，又偷偷看了一眼陆沉泛红的耳尖，眼里闪过一丝懵懂的，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好奇。
为什么说了“喜欢”，凛凛的耳朵就变红了呢？
像好吃的小番茄一样。
……有点想摸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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