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春意像落在某处不起眼的火星子,等回过神来,已烧成片、又燎了原。
从某天开始,雪不再下了,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枯枝把湛蓝的天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拼图,鸟雀在阳光下卖弄雀羽,偶尔停靠在窗前歇脚。
阳光明不明媚、春天来不来,季青禾都不想管。
他饼一样摊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和天花板对望。
“猫怎么能变成人呢?”
头脑的程序乱了序,彻底死机。
“靠。见鬼。”季青禾把脸埋进枕头,双腿一蹬,像砧板上的鱼抽搐了一下。
季青禾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的猫变成人的事情。
他只是睡了一觉,怀里毛茸茸的小猫就变成了一个大男人。
火焰色的尾巴和尖尖的猫耳都消失不见,一身长毛都长去头顶,还染了黑。
明明前天还喵喵咪咪地在他怀里撒娇卖乖,怎么突然就冒出个大活人来。
他竟然还穿的是季青禾的白衬衫,坐在季青禾的床上若无其事地打招呼。略微卷曲的黑发,白得晃眼的皮肤,一双透亮的蓝眸只装得下季青禾……
咳,其实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更不能接受小猫变成人的第一件事,是对他表白。
那猫,不对那人,还在客厅等着他。
“我们家的人到一定年纪都会随机变成一种小动物,我就变成猫了。”
“我妈是兔子、我舅舅是犀牛、我外婆嘛听说是边牧……”
……
“这些都不重要不是吗?”
重要的是,
“哥哥,我喜欢你。”
“我已经变成人了,你可以允许我追你吗?”
季青禾接连被打击,开始胡言乱语:“可是我们才见,不我是说我才第一次见到你的……人形。”
对面那人笑了起来:“哥哥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他伸出右手,对着季青禾说:“那先从名字开始吧。我叫沈燃。”
季青禾稀里糊涂地和他握了手、稀里糊涂地看他从容自若地开了隔壁房子的门。
季青禾想起昨天那场鸡同鸭讲的对话,慢慢抬起手,挡住了眼睛。
一夜之间,季青禾的世界观坍塌又重塑。
塑没塑起来,那就不清楚了。
-
季青禾走出房间,就看见沈燃在做早餐。
锅里的荷包蛋煎得澄黄,一戳就流心。
餐桌上摆满广式早茶:虾饺、红米肠、云吞面、虎皮凤爪、蟹黄灌汤包、糯米鸡……
只因季青禾之前对着小猫碎碎念的时候,提了一嘴。
“早啊。”沈燃带着大头猫的围裙,端着荷包蛋和豆浆走出来。
季青禾欲言又止:“你不用这样。”
沈燃不回答他,只说:“醒了就吃饭吧。”说完回厨房脱下围裙,拿起手机,准备离开。
哪有做饭的人不吃饭的道理。
季青禾下意识问:“你不一起吗?”
“那好吧。”沈燃欣然入座。
餐桌上意外地平静。
二人只一味地吃饭,没想到看起来多,现在吃得只剩盘子。
季青禾抢着收拾盘子,等他放入洗碗机,回到餐桌,就听见沈燃问:
“你当时为什么要把我带回家?”
“为什么?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呢。我喜欢猫,又刚好捡到火……捡到你,算是缘分,就养了。”
季青禾对上沈燃的眼睛。
沈燃变成人后什么都变了,唯独那双眼睛,还是被湖水洗过一样的净。
“当时电影才刚首映礼。捡到你的时候那么瘦,天气冷,又在下雪。你蜷成这么小一团出现在我眼前……”
季青禾手指比划了下,目光移到远处的大合照,好像又回到那天。
-
“来,拍照了。”
“三、二、一——”
“票房大卖——”
相机定格,记录永恒的瞬间。
首映礼圆满结束。
季青禾和团队告别,坐上车,揉揉笑僵的脸,额头抵住方向盘,太阳穴一阵阵地跳,又酸又涨。连续几天的奔波,实在让他身体有点吃不消。他靠着座椅休息片刻,才驶向回家的道路。
A市晚高峰的车流就像一条黏稠的河,季青禾的车混入其中一点点流动。在这条大道上开了十分钟,发现离原地还不到500米。
入冬后,下了几场雪后的气温更加冷了,季青禾此时别无所求,只想回家睡觉。
太阳快要沉没,季青禾驱车驶向孤独的长夜。
-
明与暗,晨与昏,界限不明。
暮色下,一只火焰色布偶猫艰难而又拼命地跑着,腹部缝合好的地方因剧烈的活动而开裂,腿也受了伤,在地面上蜿蜒出一道血迹。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只知道不能停下来。
四肢灌铅一样的沉重。
到了后面,他已经没有知觉,只感觉到冷,无边无际的寒冷吞噬了他。
小猫忍着剧烈的疼痛,跑进一个小区。趁着夜色正浓,趁着保安不察。一跃而起,重重摔在了雪地里。
太阳的最后一缕光线消失了,小区亮起了耀眼的灯火。雪刚停了一阵子,这会儿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
小猫脱力地躺在地上,四爪并用不死心地向前爬着,它太冷了,它想爬到某处温暖的地方。
小猫现在迫切需要治疗,不然它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就是会在冰天雪地被冻死。
我要死了吗……
小猫艳丽如火的耳朵垂下来,融在雪里,远远望去像某个贪玩的孩子堆的雪球。小猫的爪子无力搭在肚子上,血不知是流尽了还是被冻住了,反正不再流了。
好疼……
好冷……
小雪团漂亮的蓝色眼珠失了生气,身体抽搐了两下,再也爬不动了。
小猫艰难抬眸,迷迷糊糊看见远处走来一个人。心中升起几分希冀。
“救命!”
它想求救,喉咙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咕噜声,可是在长夜中,在寒冷里,注定迷失在呼啸的风声,没有人听得见。
那人越走越远……
别走……救救我……
小猫眼睁睁看着“希望”走进了他明亮的家里。
它绝望了。
风雪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小区里大部分窗都透着光,像细弱的星,却穿不透风雪。
它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沉。最后,双眼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季青禾拖着一身疲惫上楼,一下就看到早上忘记丢的垃圾。
外面风雪正大,他本想着明天一起扔,但头或许是发昏了,总之季青禾鬼使神差地拿着垃圾下楼。
一出大门,直接给他冻醒了。扑面的冷风直刮他耳根子疼。他瑟缩在长羽绒服中,把垃圾一丢,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喵……”
细微的叫声阻挡了他离去的脚步。
什么声音?季青禾定神去听,只能听见呼呼而过的风声。
他以为是自己太累出现了幻听,晃晃脑袋,继续走着。
“呜……”他刚走没几步,那道细微的叫声又再度传来,像是孱弱的呼救。
季青禾回头,屏住呼吸,聆听着动静。同时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在雪地里找寻着声音的来源。
声音没有再传来,但他照到了一片暗红的雪。
雪的尽头躺着一只鲜血淋漓的小猫,血染红了它周身的白雪,眼睛紧闭着,不知道是生是死。
季青禾弯下腰去,从雪地里扒拉出它。血肉模糊的身体看得他呼吸一窒,几乎没有片刻犹豫他就拉开了羽绒服,把小猫裹在自己怀里,跑往家的方向。
看到电梯门口一波接一波排队的人,季青禾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声脏话,紧紧拢住小猫,两条长腿迈得飞快。
唯一庆幸的是家住在五楼,不算高。
季青禾气息有点乱了。
到家后他第一时间用热毛巾捂着小猫,用纱布先包扎它的伤口。
小猫缩成最小的一团,耳朵发白。
季青禾俯下身去听小猫的呼吸和心跳。
房间寂静无比,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被放大。
可他还是听不到,听不到任何小猫还活着的迹象。
摇摇欲坠的心脏坚持不住,已经停止了跳动。
季青禾不死心,按着小猫的胸口,做心肺复苏。
季青禾的手开始发酸,力度却没有减弱。
不知过了多久。
“咚——”
那颗沉寂的心脏发出了声响。
季青禾感到手被微弱地撞了下。小猫拼尽全力,睁开了一条缝,泛着水光。
命若悬丝的小猫总算恢复了呼吸和心跳。
季青禾的心跳随着小猫的起起伏伏而跳动。
他立马叫了车,奔向宠物医院。
他带着小猫坐在后座,期间一直给小猫持续做着心肺复苏。
小猫的眼睛重新闭上,没有再睁开。
车上开着足量的暖气,季青禾只穿着单薄的毛衣都热出了一身汗。
季青禾当机立断给当宠物医生的朋友打去了电话,预约手术。另一只手动作不停地用热水袋暖着小猫。
司机见情况紧急,一路驰疾,硬生生将路程时间缩短了一半。
到了医院,季青禾抱了一路的小猫,总算交到了医生周彦的手里。
他跌坐在椅子上。冷了太久,骤然到温暖的室内,一双莹白修长的手充了血的红,泛起了一阵阵发烫的痒意。季青禾双手交叉,额头靠在上面。像是无声的祈祷。
季青禾脑海里重复回播小猫躺在雪地,血渍晕染的模样。
他讨厌血。
季青禾压制不住纷乱的思绪,大脑一片血红的画面。
有人走到他身边,他也没有察觉。
一道温和的女声拉他回到现实,是医院的小护士。
“季老师,你喝点水吧。相信周医生的技术。”由于他之前隔三差五就来找周彦,这里的护士都已经认识他了,还好心地给他递上水。
“谢谢。”季青禾接过温热的杯子,抿了一口。
热水下肚,很好地缓解了他的焦虑情绪
“周医生是我们这最厉害的医生了,你的小猫肯定没事的。”
“承你吉言。”季青禾冲着小护士勉强弯了弯唇角,右手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小拇指的戒指。
“季老师,你的衣服……”好心的护士手指着他的衣服,支支吾吾的。
季青禾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衣服上一片暗红。血迹干涸在上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凶杀现场。
“劳驾,卫生间在哪。”
……
季青禾用冷水洗了把脸,好让自己清醒一点。衣服染上了血,擦也擦不掉,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动作。穿上羽绒服,掩盖住了那触目惊心的红。
季青禾不知道自己在长椅上枯坐了多久,才终于等到周彦出来。
“怎么样了?”他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哑了。
“命是救回来了,但是还要观察一阵子。你如果要养它,后续的费用只会多不会少。而且……”周彦压低了声音,拿出ct照,对季青禾说:“我在它体内发现了孕腔。”
什么玩意?那不是只公猫吗?
季青禾不自觉提高了声音,周彦连忙用食指捂住他的嘴。
“嘘——再喊大声点,还有人没听到呢?反正孕腔的意思就是你那只公猫也能生孩子。之前有个国外的权威期刊,上面就写了极少数男性拥有孕腔并怀孕的事。”周彦神色淡定。
“这对它的身体有什么影响吗?”
“目前看来没有,这就是它身体的一个器官。”
季青禾神情复杂,反复看着检查报告。
周彦看着朋友大受震撼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那你要养它吗?”
季青禾盯着那块阴影,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不知道。”
开文啦开文啦
今天应该还有一更或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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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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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开门,你的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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