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诊所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却又充满某种新奇的不确定性。
林野，这个名字开始被林扬频繁而自然地使用。
尽管当事人对此毫无反应，依旧用他那双清澈又野性的眼睛无声地观察着一切。
林扬耐心地教他最基本的东西：如何使用马桶，如何开水龙头，如何用毛巾擦脸。
过程磕磕绊绊，但也乐在其中。
林野的学习方式更倾向于模仿和本能试探，语言指令几乎无效，但总归，他还是愿意学的，也会倾听林扬的教导。
只是穿衣这件事，他始终表现出极大的抗拒，似乎任何布料都让他不适。
林扬尝试一番后也不再强求，好在诊所恒温，只要他不跑到楼下前台，倒也问题不大。
林野大多时候安静地待在角落，或蜷在那个软垫狗窝里，像一只在陌生环境里谨慎划定安全区的中型动物。
这天下午，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林扬正在整理药品柜，林野则靠坐在墙边，专注地啃着一颗林扬给他的苹果，牙齿锋利，啃咬的方式直接而高效。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和兴奋的“汪汪”声。
林扬动作一顿，脸上瞬间浮现出笑意：“差点忘了，今天吹吹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诊所的门被推开，一个朋友笑着打招呼：“林医生，完璧归赵！吹吹这几天可是立了大功了！”
说着，他松开牵引绳。
一道棕色的、毛茸茸的小身影如同炮弹一样冲了进来，兴奋地摇着尾巴，直奔林扬脚边，立起后腿用小前爪扒拉他的裤腿，发出嘤嘤的亲昵叫声。
这是林扬养的小狗，一只雄性棕色博美，叫吹吹，前几天被朋友借去配种。
此时，吹吹正对着他哈气，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被短暂离别后的思念和归家的快乐。
林扬弯腰，温柔地将吹吹抱进怀里，熟练地挠着它的下巴：“好了好了，知道你想我了，辛苦我们吹吹了，晚上给你加餐。”
吹吹满足地舔了舔他的手指。
然而，这份温馨的重聚场面只持续了不到十秒。
吹吹的小鼻子在空中敏感地抽动了几下，忽然，它从林扬怀里抬起头，警惕地望向休息室的方向。
动物的本能让它瞬间察觉到了家里陌生而强烈的气息。
它从林扬怀里跳下来，吠叫了几声，不再是刚才的欢快，而是带着警告和试探，小心翼翼地朝着休息室门口走去。
当它的小脑袋探进门内，看到那个霸占了它专属“王座”的陌生人时，吹吹彻底炸毛了。
“汪汪！汪汪汪！”
它冲了进去，停在离狗窝几步远的地方，冲着蜷在里面的林野大声吠叫，似乎在严厉抗议：“你是谁？为什么睡我的床！下来！”
林野早在吹吹冲进来时就已抬起头，苹果握在手里，眼神瞬间警惕。
他微微呲牙，喉咙里发出一种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呜噜声，对这只吵闹的小不点表现出明显的敌意和领地意识。
一大一小，一男一狗，就这样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摆着动物的姿势对峙着，空气里充满无形的火花。
林扬连忙跟进来：“吹吹，别吵！”
他又看向林野，放缓声音：“林野，没事，它是吹吹，是朋友。”
显然，他的调解效果甚微。
吹吹见主人不帮自己，更委屈了，叫得更大声，挣脱到地上，甚至尝试着向前蹦跳了一下，试图驱赶这个入侵者。
林野的反应更直接，他猛地从狗窝里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投下阴影，那低吼声变得更加清晰，带着一种原始的、属于掠食者的压迫感。
吹吹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得一哆嗦，吠叫声卡在喉咙里，尾巴下意识地夹了起来，呜咽着后退了两步，迅速躲到了林扬的脚后跟后面，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又怕又不甘心地看着林野。
林扬看着这一幕，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弯下腰，把瑟瑟发抖的吹吹抱起来，轻轻抚摸着它的后背安抚：“好了好了，吓到了是不是？他不是坏人。”
他抱着吹吹，走到房间另一角，指着一个同样柔软舒适，但尺寸小了很多，更适合博美体型的豪华宠物床。
其实那才是吹吹平时真正睡觉的地方。
“吹吹，看，这才是你的床。”林扬耐心地把它放进去，“那个大的，是给你偶尔晒太阳打滚玩玩的，不是你真正的窝。”
吹吹在小窝里转了两圈，似乎找回了一点安全感，但依旧委屈地哼唧着，眼睛还瞟着那个被占领的“大型阳光打滚专用垫”。
林扬叹了口气，走到那个巨大的狗窝旁。
这个窝确实大得离谱，几乎像个小型的儿童帐篷，里面铺满了最柔软的绒垫。
当初买它，纯粹是因为吹吹喜欢在上面打滚晒太阳，就买了最大的型号，如今被林野占了，倒是尺寸正好。
他看向保持戒备姿态的林野，尝试着比划：“这个……是吹吹的……”
他指指小博美，又指指窝，“但是，你可以睡。”
语言不通，动作来凑。
林扬最后只是拍了拍那个柔软的窝垫，对林野做了一个“休息”的手势。
林野盯着他看了半晌，又警惕地瞥了眼被抱在怀里、还在哼哼唧唧的吹吹，似乎慢慢理解了眼前的生物不具备威胁，而且林扬允许他继续使用这个“巢穴”。
他身上的紧绷感逐渐消失，低吼声停止了，但眼神依旧冷淡地扫过吹吹。
然后，他无视了脚下苹果核，重新蜷缩回那个宽敞柔软的窝里，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姿势，背对着吹吹的方向，用行动宣告了所有权。
吹吹：“……呜！”
林扬看着这僵持的场面，忍不住扶额。
得，这“一家之主”的位置，看来暂时是易主了。
他低头对怀里的小博美苦笑：“吹吹，看来咱们得暂时委屈一下了，那位……是新来的，他需要点时间。”
阳光依旧温暖，诊所里却多了一道无形的分界线。
一边是抱着小狗、哭笑不得的温柔兽医，另一边是霸占着超大号狗窝、神情戒备的野生少年。
林扬的朋友站在门口，摸着下巴思索道：“林医生，你不觉得他像一种动物吗？就像是...像是一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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