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府现下门户萧疏,正一道人张天师的弟子唯有剑修云泽,刀修花不谢,药修赵丹三人。并无外门生徒与杂役,这青山上所有活计皆由三人轮流来做。
赵丹一心沉迷于炼丹制药,淡泊老实,木讷不善言辞,炼一炉丹药有时半月不出居所,最后的成品有时还被花不谢诓走了。花不谢逍遥惯了,常惹是生非。云泽性子冷清,天赋异禀又勤勉,更是个练剑狂魔。三人性格各异,相处起来却也是和谐融洽。
只要不把这山夷为平地,鸡飞狗跳又算什么,草木受损也是难免的事,怎么不是和谐融洽?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天师府也曾煊赫一时,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不知道记得的人,又还有多少活着。
百余年前,魇魔修罗冲破封印浴火而出,九州板荡,万民涂炭,天师府统领天下修士与之大战,死伤无数,哀鸿遍野,幸而最后张天师耗尽自身修为,将魇魔修罗重新封入通天塔内。经此一役,张天师避世隐居,而后承平日久,人世更迭,如今已不复往昔盛名,那场血战也只在一些话本传奇里留下些许痕迹,不足以取信世人。
云泽简明扼要地讲了些天师府的掌故与现况,并询问徐长卿是否有意拜入师门。
“那个张天师,要,要成我师父了?” 徐长卿膛目结舌,听了云泽一席话之后有些恍惚。她因身世特殊,愿与之玩耍的小孩寥寥,老郎中便为她寻来些话本消磨时光,她恰好看过天师府这一段往事,现下听云泽所言,更是惊喜交加,眼里闪着晶亮的光泽。
“你可愿意?”,云泽想着先问问徐长卿的意愿。师父那边她去说说,应该不会被拒绝。那个糟老头子其实可心软了。
“愿意!愿意!” 徐长卿忙不迭地连声应道,喜悦之色溢于言表。看话本时,她就极为仰慕张天师。况且,更要紧的是,这样她就成了仙子姐姐的小师妹了!
午间,云泽先以灵羽传信给赵丹与花不谢。待得云泽将徐长卿引入厅堂。张天师如散沙似瘫坐在板正的太师椅上,还连连打着哈欠。赵丹与花不谢也已在厅堂立着了。
云泽见了张天师,三言两语说了下山的经历后,拱手道:“请师父收徐长卿为徒。” 说罢,一侧身,将扯着她衣袍,瑟缩在她身后的徐长卿拉了出来。徐长卿虽是低垂着头,却忍不住抬眸打量着面前昏昏欲睡的老者,哪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样子,与她想象的相去甚远。
啊?这就是……张天师吗?怎么和她想象的有云泥之别,徐长卿暗自腹诽,这难道就是当年一剑霜寒十四州的张天师?这能打得过修罗?
师父怎么回事,有这么困吗?每天都日上三竿才起,花不谢也在心中吐槽。
“好,那就收下了。快行拜师大礼吧,” 张天师的声音懒洋洋的,但应得爽快,似是还有几分愉悦。
徐长卿闻言赶紧俯身跪下一拜,第二拜还未及拜下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一颤过后浑身僵直,小心地开口:“长卿有一事不敢相瞒,我,我命不好,是扫把星,有个算命的说,我会招致灾祸……” 声音越说越小,直至几不可闻,还带着些哭腔。
上午她只顾着高兴了,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大事,万一……万一给这青山蒙了晦气怎么办?她心中忐忑,生怕因此与天师府失之交臂,却还是决定说出来。
“无妨,命不好,改一个就是了”,张天师抬了抬眼皮,目中精光在徐长卿身上转了个圈,接着收回眼底,微微一笑道,“更何况,为师观你是福星下凡。”
“唔,你要和老朽学什么?” 不待徐长卿反应过来,张天师又恢复至双目微阖,甚至还如老鸡啄米似的点了几下头。
“回禀师父,我想学剑。” 徐长卿拜完起身,略一拱手,不失恭谨,煞有介事的小模样看着很是可爱。
“为师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行兵布阵巫医占卜无所不会,百般兵器千般技艺无一不精通,但只传你一样,你可想好了要学剑?”
“我观你是学刀的好苗子,可别误入歧途了。” 花不谢有些着急。“长卿师妹,你要是学了刀……”
待花不谢一通循循善诱后,赵丹也发起猛烈攻势,试图招揽徐长卿入药修,他平日里拙于言辞,讲话磕磕绊绊,但一提及药修本行,便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引经据典娓娓道来……
张天师高坐太师椅,看二位爱徒大费口舌,如看好戏一般,心情畅快。待得此对台戏偃旗息鼓后,张太师又看向了徐长卿,眸光中藏着柔和笑意。
“弟子想好了,愿学剑,” 徐长卿很是坚定。早在看到仙子姐姐第一眼时就已起了这个念头,心如磐石无可转移。
听闻此言,云泽一言不发,唇角微勾。花不谢喟然长叹,赵丹也面露惋惜之色。
“好,欲善其事,必先得良器” ,张天师一拢袍袖,正襟危坐,一改方才懒散样子,倒有了些威严,“今日你拜入我门下,亦是你我二人之缘分,为师就赠你一见面礼。你去咱们后山剑冢寻一把趁手的剑。”
“弟子谢过师父。”
“”赵丹,你先带她去,云泽和花不谢留下,为师有事嘱咐你二人。”
赵丹领命后起身将徐长卿带出厅堂。
“师父,现下让她去剑冢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云泽有些担忧那里的剑气会伤了徐长卿。
“云泽,你可看出些什么?” 张天师捋了捋长须,斜靠着座椅,微微眯眼。
“师父,您是指,徐长卿……” 云泽顿了顿,“我观她命格,似有些特别,但也看不出来什么。”
“她是天煞命。” 张天师淡淡道。
花不谢一惊,脸色有些难看,瞥了眼云泽,发现她亦是神色凝重。
“啊,传言有道是,天煞命刑克极重,凶险异常,克六亲死八方……”,花不谢几乎是脱口而出,但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抬手轻轻按住了嘴。她对占卜算命本就不以为意,此番言语也是出于关心。她听闻徐长卿命煞孤星并不心存芥蒂,有所忌讳,只是向来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罢了。
“不,市井所谓的天煞命,与此不同。你们以后会知道的。真正的天煞,承天之责,担众生之过,平四海妖魔……为师也是天煞命。而她,是下一任天师。现下修罗已逐渐觉醒,魔气震荡,各地皆不太平,云泽和花不谢你们要辛苦咯。观此情形,五年之后,修罗必出世,到时候这天下能否护住,得看她了。”
“师父,您的意思是,五年之后,她,她要去屠修罗?可她还只是个孩子啊!况且,师父您当年可是以数百年的修为才重伤修罗并将其重新封印。云泽师姐于剑道天赋如此之高,修炼了十年,现下在修罗面前也不堪一击……这,这……”,花不谢大惊之下又是一通抢白,说到后面气都不顺了。
张天师没搭茬,视线扫过花不谢,最后看向云泽道:“云泽,长卿的剑法先由你来教。你俩先去后山看看她吧。”
云泽点了点头,行了一礼,转身便走,步履匆匆,不似往日般闲适。
花不谢也赶紧跟了上去,她本想问问为何走那么快,突然想起来剑冢那个地方,剑气纵横,一不留神就得见血,云泽这是不放心那个小孩。花不谢想通关窍后,也加紧了步伐,并不由在心里感叹云师姐真当是心思细腻,面上清清冷冷,做事不动声色,但其实自有一番体贴与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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